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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鞍玉勒驰沙场
“杀!杀!杀!”
压人气势立刻即生,一片乌黑更令人心感肃穆。恢宏气势刹那间更使风云变色,将领兵士皆龙骧虎步,气逾霄汉。
我望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消失眼际,虽仍有十万大军备驻汉城与夆城中,可如今军营现已是人去楼空。
返回帐内,悉心准备医治药具时却遭人一语打断,“医师,这几位郎官皆由征集而来,同医师一起为将士诊病。”看这几人皆是漠中衣着,身背药箱,面目慈善,不禁友好起来。
“好,有劳了!”
我放下手中活计,走到那几人面前一一攀谈。
几经交流下来才知,这几人皆有不下于两年在军中为医的过往经验,倒叫我不好张口。
“几位曾为哪些将军麾下兵士诊治?”我与这些郎官围桌而坐,听着他们一一报出本朝勇猛将军之名。
“对对对,还有如今全朝猛将赫连将军!”
“是啊,还有赫连将军!”所说之人语中尽掺赞咏之意,竟不由竖起拇指,“且不说他用兵之法,光以待人论他便已是朝歌第一人!”
“不错!云小哥,你是不知,我曾为一断臂小兵治伤时赫连将军亲自为他修平安书一封寄回家中,还捎带去些许银两。”他大笑着饮尽杯中温水,拍膝张口道:“更别提他对其余伤兵有何等关爱了。”
“可我听闻,这将军在受封领赏时却丝毫不记士兵之苦,只顾自己享乐。唉.....”
“你懂什么?这江山再大,将臣再勇,也只为君王当家。他若不机智,还想不出这招呢!”那齐郎官轻哼一声,鄙夷地斜瞥那人一眼。
看这几人相互斗嘴不禁笑出了声,再起身走出帐外已是骄阳西斜。
一行便衣百姓赶着水车走入大营,左顾右盼,窃窃私语,我轻瞥一眼方才罢休。只身一人行至哨兵台下,眺望远处看了许久竟还不见军队返回,只得又转身回去。
“来人啊!医师!有人中毒!”一铁甲步兵身拥同伴大呼,他手中仍握着一木瓢,撒下一滩清水,再看那群运水之人哪里还能见得身影。
“快将那群人拦下,一个也不许放走!”我这才发现事态紧急,急忙又让他人去请那位留下镇营的唐将军一路狂奔至那人身边,吩咐着将他移至帐内。
“将那些水都检查一番,再弄些干净些的水与手巾来!”
我匆匆忙忙将药箱打开,虽曾为以防万一带了些解毒药粉来,却无一能根解这小兵身上所受之毒。
“这是什么毒?”
“这毒虽罕见,我也曾有幸见过一回,那人与他症状相似。双目横翻,意识不清,浑身遍布青斑,人体僵硬,症状同中瘟无异。”
齐郎官紧蹙眉头,深叹一声,“此乃蛊毒中最上等一种,名为尸蛊。服此蛊毒,顷刻则发,至死方休.....”
看着那兵卒躺在榻上抽搐不止,口中白沫尽管被他人一次次拭去也继出不穷。
“情况如何?”帐帘被一首领掀起,踏着翘头靴履行至床前。
“回将军,此人中毒至深,命不久矣......”齐郎官拱手长言,眼前将领微蹙剑眉在那人耳边轻语:“好生抚慰,气绝后由兵卒送入士陵。”
“是!”他答得十分干脆,待那将领走后便轻拍那中毒士兵肩头,再度深叹一声。
望着那士兵,一双含泪眸中尽是绝望与痛苦相互杂糅。似在哀求,又似在诉说。
我冲出营帐,寻到那将领。“将军,下毒的人你可抓到了?方才送水入营的人呢?”
“那些不过是寻常百姓,再多加用刑审问也只不过得一句概不知情。”
他摇头,垂手抬眼看我。
“医师还是专心诊治士兵,其它事宜不便你再多问。”
望着他渐行离去的背影,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抚自己,更不知该讲什么安抚他人。
此刻,脑海间突显赫连模样。
我愣住了神,良久才讥笑一声回到营帐。
“郎官,难道真无可救?”我轻声询问他几人,却看皆一一摇头,“若非如此我等又岂会坐视不管?”
“是啊,这蛊非我中原人所种,毒素迅猛,实在难以配置解药。”
眼见他们个个满目悲愁,我知道,若救,是无可能了。
他们走后,帐内仅留我与方才送他入帐的那位兵卒。“你与他什么关系?”
“他与我家相邻....是我....自小到大的好友......”那人肩头上下起伏,早已泣不成声却仍痴痴望他。
“为他临终前再做些什么吧,对他讲讲往事,说些最后的话....”看着他二人相拥一团,顿时一股酸涩涌上鼻尖。
匆忙走出帐外时已是红日西下,远方一阵黄尘滚滚。
“将军回来了!”哨兵高声大呼,军营内外皆欢欣鼓舞。
眼见赫连一身铁甲已是血迹斑斑,身后斗篷却仍娇艳似火。身旁二位副将皆神采奕奕,无不欢喜。
我与几位医官皆迎上征军队伍,扶下伤残兵士,安置在伤兵营内。
再看赫连已是紧蹙剑眉,身旁立着那将领,应是知晓方才种种。他甩手走入医官所住帐内,许是去安抚中毒伤兵吧。
看他离去,我也转身走向伤兵营救治伤患。血腥气味漫溢身侧,胃中一阵翻滚。
身受重伤者皆交由另几位医官医治,我只用看些刀伤箭伤。依伤兵仅有三四百人,与出军近一万人相比,此战大胜无疑。
从医官处接过药粉麻布为伤兵一一包扎,略经攀谈得知他们不过也才加冠之年。年长的已是三十余岁,年轻的却仅十四五。
蓦地,便就开始不言不语起来。
“怎么晃神?”身后熟悉一声清澈传来,赫连脱下头盔立于我身旁,“下毒的事可有了结果?是那些人做的吗?”
他将手中头盔一把塞入我怀中,两掌插于腰间,“大军驻扎漠中必定缺水,那几人不过是些小商小贩,想借此赚些银两罢了。
“此事以我之见,不过是时运不正。下毒之人定想我大军回营后饮下这水,却偏偏让这群商贩运早了时辰,挽回我全军性命。”
“可那无辜中毒而死的士兵.....又要如何解决?”他叹一声无奈,转头看我,满目平淡,“为家中寄去银两聊表安慰,将他破例葬入士陵。”
我深知士陵为有功兵士之墓,因生前未能领受封赏,死后为显其勇便葬于其中。
于一卒士而言,终后得此居所可为幸,也可为哀。终而不能归其原,不得还其族。却有谁可道尽,这其中究竟何为最重?
想着想着,却更觉心中堵塞,将手中头盔又丢还给他,转身离开了这漫天血腥之处。
军中自是不缺兵卒,一炷香的时辰已有一万大军由两城到往军营。用过晚膳,左城与那位陈千佑将军已带兵于营后广漠沙地上操练起来。
检查过伤兵后,无事便在粮堆上坐下,看着一群姣好少年舞刀弄剑,比武摔跤。
赫连早已褪下一身盔甲,只着一身常服,挽起袖脚,同手下兵卒比试起来。三两下,已有四五人齐齐倒地。
望这满营人群,耳听喧嚣打闹,虽笑着,心中却有一丝空洞。
一声犀利鞭响骤然划过耳际,环顾四周只见一名赤身男子被束在一木桩上不得动弹,满身鲜血淋漓。他面前一兵卒手执长鞭肆意挥动,一落便是一道血痕。
而后,那兵卒在他耳边轻语,可那受刑之人宁死不肯张口,只一味凶狠地怒视着那小兵。倒致使他更加重手中长鞭威力,一刻也不肯停歇。
他紧咬牙关,似早已知晓自己大限将至,目眺远方,却与我四目相对。他弯起嘴角,口中鲜血漫溢。
那小兵已累得气喘吁吁,将长鞭扔下走向营中,去寻首领。再回首望向那人,他仍紧盯着我,虽看不清他眸中神情,我却仍能感知那份痛苦。
急忙回过头来,那小兵已站在赫连身旁交头细语。他抬手一挥,低声吩咐后那小兵才离去,步履匆匆。
顺着他方向看去,那人已被解下麻绳,赤着膀子拖入木制牢笼。
光这一日已目睹太多太多,夜里大漠冷得让人觉感不适。身旁尽是些操劳过度的郎官,卷过被褥,打着呼噜。
合上双眸,眼前景象一幕幕翻阅而过。中毒士卒目中的绝望,满身骇人青斑。受刑之人眸中的痛苦,道道撕裂的血痕。
翻来覆去,再闭不上眼。
万般无奈下我坐起身来,披上斗篷,提起药箱,掀开帐帘抬步出去。顺着黄昏时小兵所去方向找到那牢笼,里面那人已近奄奄一息。
“你感觉如何?”我走近他身旁,将药箱放下,黑夜中看不清他面部表情,却仍能感到他悄声呻吟。
“我是医官,来为你疗伤。”说罢便将药箱打开,取出药膏与麻布,“这地方不干不净,若不及时救治,伤口易发脓溃烂。即使不杀你,也是生不如死。”
看他不做任何反应,我便放心将药膏涂抹在伤口处,“你忍着点疼,很快··· ”
“啊!”
正说着,却被他一把抓住我脖颈,吓得我大叫出声。我看着他目中愤怒喷涌而出,似火苗,似烈焰,要烧烬了我。
片刻,他的手劲已不似当初那般用力,逐渐趋于平静,直至消失。他一把揪起我衣领,让我坐起身子。说着满口关外语,偏拉起我的手放在他身上。
虽听不懂他说些什么,却还是咳嗽着为他敷上膏药。似乎明白自己方才所为恶劣,紧抿着双唇为我梳理后背,却害我一惊,丢下手中尺板。
“你!”我怒瞪着眼,一把拍掉他左手,匆匆忙将药涂好,为他裹上麻布,又将自己身上斗篷扯下为他盖上,“明日一早我会再来为你换药,可不许这么无理!”
听着他爽朗大笑,越发心情不爽,将东西朝箱里乱塞一通,提起就往外走。
“哎!”
听闻一声呼喊后我急忙回头,看他双手合十满目诚心,却反倒逗笑了我,摆着手说不谢后欢笑着离开。
其实,这些蛮人也不是不为通情达理之类。
“云珏。”
才要顺原路返回营帐,却被赫连唤住了脚。“这么晚,将军还不睡?”
“你不也是一样?”看他向我走来,却对我身背药箱不觉疑惑,反而笑道:“又去行善事了吧。”
“你都知道?”我回首望望身后,看他点头便知,方才那尴尬场面怕是被他已笑了遍。
“不如....陪我坐坐?”
应他邀请,在这粮草堆上,我同他并肩而坐。望这一弯新月,看那满天星辰。
“你有心事?”
我凝视他侧脸,看着俊朗面容提唇一笑,心中略感温柔,却不时想起莫尧,他也曾这般对我笑过。
“我辗转反侧,总觉此战恐有蹊跷。”他转眸看我,满目凝重,“开战之初敌军便有意退让,不过多久便作势溃不成军。加上今日下毒一事,只怕这是他们其中一计。”
“他们有意让我军放松警惕,前路作败,却向后方下势。步步蚕食,终以少胜多。”
说到此处,他却哼笑一声,从粮堆中抽出一根稻苗叼进嘴中。“那所获战俘呢?他们要如何处置?”
赫连洵笑着,用手捏着自己下巴,抬眸仰望星辉。“明日一早便由说客前去商议,若准许以战俘交换他方等件兵器,那便押往敌营。不然,就押送夆城收录。”
说罢便爽快躺下,架起一条腿来闲野放荡。
“你呢?你有何心事?”
“我?”
眼前那一幕幕再次划过,又是满目血腥。我只摇头,不愿和他说这些,“没什么。”看他点头也躺上谷堆,听他说着战胜后要如何如何,双眼却被他的嗓音吹得朦胧,渐渐合上,再听不见他言语。
醒来时眼前已不是一片深远,而是我所熟悉的军营大帐。环顾四周,却不是军医所住。低头看去,身上衣装原封不动。
“醒了?”赫连掀起帐帘,走近看我。我慌张着将被褥拉向自己,挡着身子,“怕什么?”
“我....我哪里怕了?不过是太冷想暖暖身子罢了。”我羞红了脸,不敢再抬眸看他。
赫连却伸手将一只木碗递给我,里面盛着些白色液体。“这是马奶,素日行军打仗缺水便喝这东西。”
我凑上鼻子却嗅到一股腥涩,急忙蹙眉看他,“果真喝不惯.....”他将碗接过,又将囊袋扔给我,“还是喝这个吧。”
我深信不疑地将其中东西一饮即尽,幸而是水。再抛还给他时我已穿好鞋履,背上药箱,欲要走出营帐,却被他一把拦住。
“这么急,干什么去?”
“自然是出帐去。”我推下拦在我身前的臂膀,转过身去看他,“别忘了,我如今可是男儿身,我可不想军中认为你这威慑邻邦的勇猛将军竟有断袖之癖。”
“我又不怕,你怕什么?”他面无表情将手中物件一一放在桌上,又转过身向我走来,还未等我反应便已上了他的肩。
恼羞成怒之余用尽了全身力气踢踏捶打却毫无用处,偏换来一句:“安静些,本将这便送你出去。”
我哪里肯依,大声叫嚷着反被他取出箱中麻布堵住了口。眼看着就要走出营帐,受尽士卒哄笑,只好闭眼装死。
瘫在他肩上颠簸不住,难听见他喘息,耳中倒尽是身旁士兵窃窃私语之声,恨不得现在就要遁入无形。
“赫连将军?将.....将军,云小哥这是.....”齐郎官眼看他进帐急忙问道,却被赫连一句话惊得说不出什么。
“无妨,她害羞。”
“你们收拾下便出去吧,别打搅到云医师歇息。”赫连在我身旁坐下,瞥一眼郎官后便将我口中的麻布取下,那班人却也识相地退出了帐。
“赫连洵,你.....”我一跺脚,从榻上站起来,正要与他辩论,却看他晃着手中麻布,一挑剑眉。
“再过一顿饭的功夫说官便要回营报信,若敌方不肯以物换人,偏以卵击石。那....今日我便不能照顾你了。”
我笑称自己哪里需要他来照拂,刚坐下身便心感不安。我们不说一语,坚持沉默着。良久,他才起身走出营帐,头也不回。
又只身一人在榻上静坐许久,眼下想起方才种种尤脸如火烧。
听着帐外一阵呢喃细语后逐渐喧闹起来,伴着些叫骂声继而远去。顷刻,便又势如雷霆。
“怎么了?”正要走出帐外迎面便是许郎官,“许是一早派去谈判的说官回信来,说敌军不肯以物换人。”
“毕竟只有几十余人,又怎么肯将他们大漠的精良武器交换过来?”许郎官哼笑着又背起药箱出去,蓦地又似记起什么,转身便朝我走来。
“话说,云小哥,你昨日一夜未归,今早又被赫连将军从帐外扛回来。你们.....”
看着他试探着盯我,颜色逐变邪恶,我强笑两声,“他昨晚醉酒,叫我去煮药醒酒而已。”
说罢,更是不肯回首地向外跑去。
帐外已是一片寂寥。
“将军呢?”我拦住一小兵张口便问,他却上下打量我一番,强憋着笑意回答:“回医师,赫连将军向敌军发下战书,方才已整军出动。”
“不过医师你是如何招惹了我们赫连将军,竟叫他将你扛出营帐?”
“放肆!”
一声叱骂吓得他颤栗一番,毕恭毕敬地对来者拱手作揖,尊称一声左将军。
他谴了小卒,反倒自己一脸迷惑不解,“你怎么会到这战场上来?”
我抿嘴笑笑,如实将缘由一一告知。“早些时候便听赫连提起,只因一直忙于处置军务,还没能来见见这云姑娘穿一身男装该是何等俊俏?”
“左将军也学起了他,竟拿我逗笑。”我与左城相视一笑,随即问起那些俘虏要如何处置。“如今这批战俘无法为我军取得现时利益,应赫连吩咐,便为他们开导,并收入我军部队。”
“那怎么听得懂他们的话呢?”
他笑着说:“我已派人去边塞城中寻来通晓此门语言之人,收录他们只是朝夕之事。”
我大悟般点头,突然想起昨日夜里对那名受刑之人的承诺,急忙一拍脑袋返回营帐取来药箱,匆匆赶去牢笼。
看着那人已被烈日晒得睁不开眼来,唇上尽是干裂开来的伤痕,或深或浅,皆惨不忍睹。
从他身上揭下麻布时已是污痕遍布,为伤口一一撒上药粉,才用干净麻布为他裹身,再将斗篷盖上。
蓦然回首,左城已在身后伫立许久。看他突然离去,以为是他见我医救敌军心有不快,却不曾想片刻之后他又赶来。
手中捧一只木碗,里面是些清水。
我接过水来,喂这近死之人喝下。他颤动着双眼,张口轻语。虽不知他在说些什么,我却只是将手放在他唇上,让他不再费神。
“左将军,你所说的那位通晓大漠关语的人在哪?”
“我这便去叫他。”
待他走后不久,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走进笼内,“你替我告诉他,让他放心。我会努力医治好他身上伤口,也望他能静心调养。”
经那人所说,眼前男子已放松些许,绽颜一笑。那笑容虽不俊俏,但却真实,真实地可见他内心深处。
待我再见左城他已是满目愁绪,问起何事,他却笑而不语。既然他不愿相告,再问也无趣,只得赶去伤兵营,同其余郎官诊治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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