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千里之外的持国天城。
　　“城主，佛国莲花被昆仑山鬼盗走了。还有释莲天女也失踪了，我们……”来使半跪帘前，急声禀告道。
　　媚眼如丝的白发男子卧在竹帘后，以折扇点唇，掩去唇边诡谲的笑意。“沾衣，少安毋躁。我们，只要坐着等。”

　　在昏迷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那时侯她还是个小小的孩子，来到涅槃寺刚满一年。
　　在一个昏暗幽蓝的房间里，师父蹲下来问她：“女娃儿，你叫什么名字？”
　　她怯怯地嘟嘴说：“我叫述园。”
　　师父温柔地笑笑摸她的头顶：“述园，以后，你的法号就唤做‘无忧’。”
　　伽蓝站在师父身后，阴影下俊秀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无忧。”什么人在低低地呼唤着她，窗外的阳光静谧地流转，晒在她光洁的小小的额头上，暖得发烫。叶子的影在她的侧脸飘荡而过。
　　开始那年，师父总温柔地对她笑，摸摸她的头顶。
　　寺院里的时光宛若纷飞的桐叶，那时开始，前尘的轮廓却越发模糊，那些昨日的朱红粉金，浅蓝灰蒙，满眼苍翠，山花烂漫都冲得很淡，在她所不能防备的时候，悄悄褪去。
　　“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她说。
　　师父听了温柔地笑笑，摸摸她的头顶，说“忘了就忘了。”是的，往后她总是对自己说，忘了就忘了吧。
　　不准你忘了我。
　　她从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急喘着气。梦的最后，飘荡的声音——凄惶苦涩，怆然笃定。
　　“你总算醒了。”男人侧卧床沿，一手支撑着头，青丝散乱，悠然欣赏她,惊慌的样子。
　　“你……”她瞪大双眼看着他坐起，俯身下来，乌黑的发丝垂下，他的唇印在她的上——如同无物。她无措地推他的肩——竟完全感觉不到！穿过去了——她的手，穿透了他的身体。
　　一个如此真实的幻影。
　　“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啊。”挑眉凉凉地说。然后他看看穿过自己的手，冷笑掠过唇边，声音嘲讽而冷漠：“我的述园，不就是你，让我变成这样的吗？哼，你还真是聪明啊，幸福地……忘得一干二净。”
　　脊背爬上一阵寒战，每当听见他以甘醇如酒的声音唤她的时候。每一次，低唤她……述园。
　　“忘了就忘了吧。心似琉璃，反而无忧。”她迎上他冷漠的凤眸，澄澈无比。她的眼中，没有前尘。
　　“述园。美好或哀伤的回忆，爱过或者恨过的人的音容笑貌或许都能够忘记，可是，曾经铭刻在心上的感觉呢？就算忘记了思念着的那个人，思念的感觉还是不会消失啊，一直一直缠在心里，苦苦追寻，又无处可觅，这样的苦楚……你可明白？”
　　“我想……我不能了解你。”恍若看见他在自己面前——灭顶沉沦，却无能为力。
　　“是吗……”他站起来，留以一袭暗红的背影。 “如果只是单纯地爱着或者恨着一个人，那该有多好。述园。”
　　他转身，走出去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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