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是深井冰

　　我面前端端正正地摆着我的手机，屏幕上是沈君谦的号码——
　　呼叫/短信。
　　30秒后，黑屏了，我抬手按亮。
　　30秒后，再次黑屏……再次按亮……
　　我机械地重复着这样的举动，脑海里回放着和金先生的对话。
　　他说：“martini喜欢sherry，sherry喜欢你。”
　　我说：“不可能！”后半句绝壁不可能啊！
　　他给我讲他的理由：“island，你很年轻，很漂亮，我不认为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会不喜欢你。”
　　我一点都没觉得我长成这样会吸引人。除却洗漱，我极少打量自己的容貌，不看见最好，省得心烦……如果我长得不这么像我爸，也许小时候就不会被丢在小镇里了……且，就算能吸引女孩子，可沈君谦他是个男的啊，这审美观能一样么？！
　　金先生明显看出我的怀疑，他说：“想知道她是不是喜欢你，其实很简单——”
　　“不不，我不想知道……”我打断他，我又不是gay，我干嘛要知道沈君谦喜不喜欢我……
　　金先生有点不理解了：“你不是想做些什么弥补自己的过错吗？”
　　“那跟他喜不喜欢我……没有关系吧？”
　　“怎么没有。”金先生循循善诱，“若她喜欢你，你只需要把你自己补给她就好啦。”
　　他这么一说完，我当时的直觉竟然是，没错啊，确实如此！我伤害了沈君谦，再让他那什么回来……不就完结了么！
　　跟着我脑海里居然猛地冒出那天夜里碎得不能再碎的记忆碎片……我记得我把他按在我身下亲吻……记得我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然后就是醒来后他一身伤睡在我旁边……崩溃！！！
　　他那么目中无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那么被人对待了，他怎么可能会轻饶了我！说不定我去找他，他会把我打死！见一次打一次，必须是！
　　我看着气定神闲给足了我时间做思想斗争的金先生，我说：“那什么……怎么才能知道sherry喜不喜欢我啊……”
　　“像这样。”他一抬手把sherry杯端起来，把淡金色的酒水全倒进我的橙汁里。
　　葡萄酒兑果汁？不是不建议那么喝么？我太过愚钝没能领会。
　　金先生轻笑一声：“看她愿不愿意同你做~~爱。”
　　我呆愣了数秒，隐约觉得他的论调有些不对，但是，我却无法反驳。是啊，杀人偿命么，我伤害了沈君谦，所以他要伤害我也是理所应当。可，如果真的戳中万分之一的可能，沈君谦真的喜欢我，难道要我把身心都给他么……我不是gay，一次两次可以，但我能接受跟一个男人爱来爱去么……我能接受沈君谦么……
　　金先生问我：“还是说，你不喜欢sherry？”
　　“喜欢啊……但，不是那种喜欢……”是好朋友那种……不是男男女女那种……
　　金先生皱了下眉，他说：“island，你想弥补，却不想付出代价，这是不对的。”
　　我也知道这样不对，但我也不想接受金先生的建议。我看到旁边还泡着绿橄榄的dry martini，突然想起还有个头疼的事：“那martini怎么办？”
　　金先生淡然地说：“不必理会他。”
　　“……为什么？！”
　　“首先，现在你需要弥补的，并不是他。再来，从你的叙述，我不觉得他和sherry是情侣关系。换个角度，他若真是你的好友，应当乐见其成。”
　　“我不想跟朋友抢……”
　　“你总要选择一个，island，如果我是你，我会选实际受到伤害的那个。”
　　“我觉得您说得都很对……”
　　“但是你并不认同。”
　　……
　　是的！所以我现在瞅着沈君谦的手机号码发癔症！我特后悔当时为什么没让金先生给我列出个具体的计划来！一定要详尽到每个字！每句话！每个动作！
　　我纠结了一整个白天，终于编辑出一条短信。
　　【我想跟你谈一谈。】
　　写完这七个字又觉得不足以表达我的诚意……这个“想”前面是不是该加个程度副词，比如十分、很、非常……
　　【我很想跟你谈一谈。】
　　写完一看，又觉得这个介词“跟”不太郑重，先删掉……而且“谈一谈”会不会又显得太过郑重了，用聊一聊是不是要好一点……对，我很想和你聊一聊……
　　我长舒了口气开始挪光标准备打字，结果一个不小心就戳到了发送！！！
　　我——擦！！！
　　我发了什么！！！我简直想摔手机！！！
　　【我很想你。】
　　天啊！！！
　　疯了！！！
　　求时光回溯！！！
　　我暴躁地在只有25坪的单身公寓里蹿了几个来回……然后跳回沙发上盯着手机，感觉它就跟定时炸弹一样，会炸，但，不知道何时炸……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没动静……
　　我消停了……沈君谦早就把我拉黑了吧……
　　我还在纠结怎么道歉怎么弥补，奈何人家已然不想搭理我了……我以为自己做了多么严重的错事，结果，根本无人理会……我多希望能有人理一理我，哪怕揍我一顿骂我一顿，起码能够证明，我还被人记着……
　　这个念头一旦兴起，简直魔怔了一样，我抬手够着手机，翻到穆晔的号码就打了过去。
　　那边接得挺快。
　　穆晔在那头很大声很乐呵地问：“哟，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啦？”
　　为什么穆晔就跟强心剂一样……还特么充满了正能量……让人根本没法使坏！！！
　　“喂喂？陆岩？信号不好么？能听见么？”他好像在外头，风大，声音挺空旷。
　　“我……咳，你在干嘛呢？”我根本开不了口。
　　他说：“你等等，看猜得到不。”
　　我感觉他按了外放，耳边突然冒出很多细碎的声音，然后我听见他大喊了一声：“I'm the king of the world!”声音嗡嗡地持续了挺久，里头传来笑闹声，还有女声在喊，“穆师兄求别闹！”
　　“猜到了吗？”他微微喘息着问。
　　我说：“猜对有奖么？”
　　他哈哈笑：“有啊，必须有！”
　　我心情一下就好起来了，我说：“还用猜么，肯定在爬山啊！”
　　他说：“卧槽，犯规啊，我明明说的是I'm the king of the world，你怎么不猜我在大船上啊！”
　　我说：“智商问题，说了你也不懂。”
　　穆晔又笑，隔了一小会好像很感慨地说：“这儿天真蓝，海水也干净……”
　　我被他贫乏的形容逗笑了：“得，爬你的山去吧。”
　　“别啊！”他拦我，“你还没说找我什么事呢？”
　　“没事啊。”我说。
　　“一定有事。”他坚持。
　　“我想你了不行么？”我开玩笑。不过说完我就后悔了，穆晔好像不喜欢在这方面开玩笑。
　　他那边默了一会，说：“陆岩，你是不是，是不是——”他没能问出来，我听见里面有个女的在喊，“穆师兄，快点过来搭把手！”
　　我借着机会赶紧说：“快去啊，有姑娘喊你呢！”
　　他嗯了一声：“那我回头打给你。”
　　我听到他那边电话挂断的忙音，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却又唰地亮了，我设的铃声就是座机电话那种响铃，爆炸一样在耳边响起，拿过来一瞅，屏幕上三个大字——
　　沈君谦。
　　刚跟穆晔说了会话，好像充了电一样，我没怎么挣扎就把接听滑开了。
　　“你什么意思？”沈君谦一上来就这么问，声音冷冷的。
　　我感觉我刚充好的电唰地一下就漏光光了……
　　我手指抠着沙发坐垫，小声调整呼吸：“我说我发错了你信么……”
　　他那边不说话，我也不敢吱声。
　　“陆岩？”良久，他好像以为我已经睡着了似的，这么叫了一声，声音特别温柔……也许不能用特别这个副词，但跟他一开始那个质问的声音相比，绝对温柔了好几倍，以至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且，我也发现另一件奇怪的事，分别八年，我能一回来就跟穆晔和好如初，仿佛从未分别过一样……但对沈君谦，我却有了一种距离感，觉得他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又或者，我根本就从未了解过他。
　　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又听到他问：“你是不是又喝多了？”
　　我意识到他给我找了个绝好的台阶，我说：“是啊，我又喝多了。”说完我都快被自己蠢哭了！哪儿有醉鬼会承认自己喝多的？！
　　可，一向爱揪人小辫子的沈君谦居然当了真！他严肃地问：“你现在在哪里？”估计是上回我点儿背，酒没喝几口还被人下了药，把他弄出心理阴影了……
　　我怎么能够让他来找我呢，一点谈话的诚意都没有了，我小心翼翼地说：“我去找你好不好……我想跟你谈谈……”
　　他还是问：“你在哪里？”
　　我说：“我在家里。”
　　他默了一下，淡淡地说：“你想谈什么，就在电话里说吧。”
　　“你是不是再也不想看见我了？”我突然觉得挺委屈的。诚然，是我伤害了他……可，那又不是我的主观意愿……他怎么能就这样否定我，一点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
　　他反问：“那你想让我怎么办呢？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见一面，谈一谈，然后就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当好朋友？”
　　这确实是我的想法，但沈君谦明显不这么认为。
　　他没有给我时间回答，接着说，“那天，我完全可以制止你，但是我没有，因为一旦那么做，势必会让你受伤……我不想让你受伤……你明白么？”
　　我有点懵了，沈君谦是什么意思……他这是在跟我表白么……
　　他质问我：“所以，你想让我怎么面对你呢？还当朋友么？”
　　“那是不可能的。”他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