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木春华

　　刘柯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周，实习期满，财务处长不知道忙些什么大事，顾不上我这个小实习生，让肖老师代写我的实习鉴定，我妈要我请肖老师来家里吃饭，感谢她对我的照顾，她们有许多年没见，也趁这个机会叙叙旧。
　　那天，正好小悠也来我家，梁俊超去A市出差，给她带回来大包的礼物，除了她喜欢的饰品，还有些当地的特产，玫瑰桃片，桂花糖，杏仁糯米糕，她怕吃甜食发胖，全都原封不动地拿来给我。
　　我对美食毫无抵抗力，凡是好吃的，皆来者不拒，反正我不像小悠，美女形象深入人心，自是不敢妄自菲薄。我呢，不怕长胖，用我妈的话说，女孩子还是长点肉好看。她说我小时候长得胖嘟嘟的，圆乎乎的脸蛋，自带两小酒窝，可爱极了，大人们谁见了都想亲一口。上学之后开始抽条，到了青春期，课业繁重，日益消瘦，饭吃得不少，只长个头不长肉。所以每个星期回家，她都给我炖猪蹄汤，说女孩子喝了最好，养身美容，可我喝了这些年，也没见养出凹凸性感的线条，反倒把一张圆脸喝成尖脸。小悠给我起了个白骨精的绰号，肤白，骨感，精怪，我不同意，就我这副古道热肠，怎么也是降妖除魔的孙悟空嘛，便还她个桃花精，意即貌若桃花，爱情运旺若桃花，花中精，人中妖。
　　我毫不客气拆开桃片盒子，大口大口的吃起来。八宝桃片又软又甜，有浓浓的玫瑰花香，我一边吃，一边哀叹， “可怜的梁俊超。”对他的好感大打折扣。
　　小悠都名花有主了，他还这样一厢情愿，该说他什么好呢？执着不轻言放弃？脸皮厚不知进退？还是爱得卑微忘我？我知道他对小悠还抱有幻想，是因为小悠没有说一个不字，而她这样做，并不是想给自己留后路。
　　小悠特别不乐意听这话，拿了一大块糯米糕往我嘴里塞，“这么多好吃的还堵不住你嘴，再说，我真把他派给你。”
　　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我说不出话来，只可劲儿地摇头。
　　“不要？你也不喜欢他是吧，那为什么老是把我往他那里推呢？”
　　这个，我推了吗？她好像误会了，满脸委屈。我一口咽下嘴里的东西，哽得我差点背过气，赶紧喝几口水。
　　“小悠，我没有那意思，你想啊，我又不认识梁俊超，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把你推给他？”
　　“谁知道呢？”小悠纠结上了，用狐疑的眼光看我。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跟梁俊超说清楚，这样不明不白的，对人家不公平。”
　　我想起跟踪刘柯的事，没跟小悠说，漂亮女人总是心高气傲，认识她这么久，还没见她对哪个男人像对刘柯那样，要是让她知道赵梨雪是刘柯的战友，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多过她和刘柯这对正牌情侣，她一定会大受打击。
　　“怎么不明不白，我和他曾经是同学，现在是同事，关系再清楚不过，倒是和刘柯，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他的什么人。”说起刘柯，她就不是明媚的桃花精，而是凋零的杏花雨了。
　　我适时地停下吃东西，想着该拿什么话劝慰她，这时，电话铃响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刘柯，小悠就坐在我身旁，我再没心没肺也懂得避嫌，尤其是在刘柯对她若即若离的敏感时期，我当然不能让她知道是刘柯的来电。
　　刘柯在电话里也没说什么，就是履行上次答应我的事，请我晚上吃饭 ，我跟他说今天没时间，改天。他说那个逃犯有了线索，接下来够他们忙一阵子的，改天的话，得等到逃犯落网那一天。我说行，我等你。
　　省略了“电话”二字，其中意味起了微妙的变化，电话还没挂，小悠就扑过来抢，“等谁呀，好啊，是不是有人追你，老实交代。”话筒瞬间落入她手中，她立刻竖起耳朵贴了上去。
　　我暗呼不妙，不知道刘柯那边挂了没有，小悠听了半晌，失望放下话筒，“挂了，他是谁啊，一句话都不说。”
　　不愧是刑警，警惕性够高，我居然在心里先给刘柯点了个赞，“什么呀，哪有人追我，就是我同学，要我一起逛街吃饭，我说改天再约，等她电话。”
　　我不擅长撒谎，一说谎就会笑得特别傻，小悠要是相信我说的，那她就不是小悠了，“同学？谁呀？”
　　“哦，就是那个李卉，我跟你说过的。”
　　小悠还想追问，幸好肖老师来了，我妈一个人在厨房做饭，我怕她忙不过来，说去帮忙，让小悠陪肖老师说话。
　　“我下午还上班，先走了。”小悠说走就要走。
　　“都中午了，吃了饭再走。”
　　“算了，你妈做的饭，都是希望牌，适合你吃，我可不敢领教。”
　　“今天不一样，没有猪蹄，炖的鸡汤。”我如此容忍她奚落我妈，也就是小悠，换成其他人，早就变本加厉地还以颜色了。要知道，我妈可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人世薄凉，我们唯有相互依靠，相互取暖，以求得一席生存之地，我们就像一个人，欺负我妈就是欺负我，我绝不会等闲视之。这种唇齿相依的心境，是父母双好的小悠感受不到的，所以我原谅她。
　　但小悠不给我面子，背上梁俊超送给她的新款皮包，径直往外走，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
　　肖老师笑眯眯的，“这姑娘，脾气比你还大。”
　　“她平时不这样，今天可能心情不好。”都怪刘柯，偏偏在今天打电话，引起小悠不必要的猜疑。
　　“说到脾气，你也不像你爸。”肖老师似乎有感而发。
　　我忽然来了谈兴，问道：“肖老师，我爸爸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他呀，当然是好人了，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男人。”
　　“我也这么觉着。”想起爸爸，我心里就像腊月天照进了阳光，暖融融的。
　　“当年，你妈还没结婚就怀了你，你爸为了给她一个名份，宁可跟你爷爷断绝父子关系。你爷爷也是个不认输的老顽固，直到你爸爸去世，都不肯接受你妈。”
　　什么，我还有爷爷，怎么从来没听我妈提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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