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繁光一何思

　　直到莲花的哭泣声渐渐低下去，繁荧才拍了拍她的肩膀：“若你想跟他一起，我陪你去。”

　　莲花还抑制不住抽泣，却摇了摇头。

　　繁荧见她这样不免心疼，皱眉道：“心里要是难受，不用委屈自己。”

　　莲花哑声道：“刚刚见着他时，我才忽然想明白了……他做的事让我难过，我想着跟他一刀两断，甚至真的动过杀他的念头。可我想这些都是他不在的时候，看不见他，我才能怨他恨他。只是他当真站在我跟前了，用那双眼望着我，他随便说一句什么，我都只会答：好。”她的话语间渐渐溢出从未有过的温柔。

　　“你说什么都好，你想要什么都好。”

　　身边二人一时皆是沉默。

　　莲花擦了擦眼泪，嘴角扯出一个笑：“他有一定要了结的事，我不让他为难。”说着转身朝树屋上走去：“我就在这等他回来，我答应了他的。”

　　最后莲花一人留在树屋等南宫川。唐烟言说还需去寻找同门，而繁荧一来不放心他一人带着伤走，二来收到了曲云一行人的碧蝶传讯，寥寥数语并没有详细说什么，但似乎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他不欲莲花再多担心，并未向她提及，只是若能赶得上，他自己是打算去看一看的。

　　繁荧最后嘱咐了莲花几句，从树屋中走出来时唐烟正等在下面，繁荧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

　　唐烟抬头望了望树屋上的莲花，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也没有开口。

　　莲花朝他们挥了挥手，目送两人离开。

　　这一路走得异常安静，两个人各怀心事，不约而同的没有说话。

　　不知走了多久，才听唐烟低低的说了一句：“要是南宫川死了怎么办。”

　　余光瞥见繁荧脚步一滞，唐烟的心不由更沉了一分。他知道纯阳弟子要去的是什么地方，不止纯阳弟子，如今各大门派应该已经齐聚黑龙沼，要进的是那个危机四伏的烛龙殿。上一世的南宫川没等走进烛龙殿就与莲花殉了情，如今因为唐烟的插手，他活着进去了，可能不能活着出来，谁也不知道。

　　当年的烛龙殿，唐烟没有进去，可进去了的人，折了多少在里面，是江湖皆知的。

　　而真正让他心惊的却是刚刚莲花说她就在这等南宫川回来时的神情。

　　那种似曾相识的神情让他猛然想起了上一世他耿耿于怀了一辈子的事……繁荧的死。

　　上一世，繁荧死于他自己亲手种下的蛊。

　　那是那场倾国之战开始的第一年，中原大乱，而五毒教避世南疆，本与这场纷乱没多大瓜葛，繁荧却同唐烟并肩站在了战场上。那时繁荧几乎每天都会在唐烟身上种一枚凤凰蛊，在唐烟拒绝时，淡淡的揶揄他：“刀剑无眼，别人只有一个身子能让人砍，你可有两个呢。”

　　唐烟沉默。繁荧从来是明白他的，无论面对的是什么，他随时都可以挡在萧越澜前面，替她死。

　　那时繁荧拍拍他的肩膀，玩笑道：“兄弟一场，送给你娶媳妇用。”

　　直到那场事关天策府存亡的战役开场，他对繁荧说出了那句让他后来追悔半生的话。

　　“明日将凤凰蛊给穆将军吧。”

　　穆城毅，那一日的主将，大局为重，他的生死实在太重要。

　　繁荧沉默了许久，当时的唐烟并不知道在那段沉默的时间里他决定了些什么，他听到的只是最后那一句：“好。”与繁荧温柔如常的笑。

　　唐烟上辈子给萧越澜挡过两次箭，都是一箭穿心。将他带回了十年前的是第二次，而那一场仗里，是第一次，带走了繁荧的命。

　　那箭破空而来的时候唐烟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寒芒穿心而过，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一圈紫色的光芒突然从他的身体里迸发出来，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而那箭仿佛只是穿过了一个虚影，光芒散去之后，死死钉在地上，唐烟却愣愣的站在那，毫发无伤。

　　他听到有人在他身边惊诧地说出了三个字。

　　“生死蛊！”

　　情之所依，心之所系。代君受命，保君平安。五毒秘术，生死蛊。

　　唐烟的心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恐惧包围……繁荧！这名字像又一枝箭一般悍然钉进了他的心胸。

　　唐烟找到繁荧时，这场战斗已经结束，那个紫色的身影如一只死去的蝴蝶一般萎顿在城墙下的角落里。他身上没有什么要紧的伤口，鲜血却顺着嘴角流下来，染透了胸前整片的衣襟。那个在唐烟中箭时认出生死蛊的万花弟子后来说，他的心脏已经碎了。

　　唐烟抱着繁荧在尸山血海的城墙下坐了整整一晚。

　　……

　　唐烟忍不住拉住了身边的繁荧，目光死死锁在他身上，眼神中压抑着汹涌的情绪。

　　“怎么了？”繁荧撞上唐烟的目光不由一愣。

　　唐烟脱口而出：“你别去。”

　　“什么？”繁荧不解。

　　唐烟却沉默了。南宫川此去烛龙殿生死难料，而他怀疑莲花在南宫川身上下了生死蛊，那么南宫川的命就是莲花的命。若他将这猜测告诉繁荧，繁荧是无论如何都要走一趟烛龙殿的。
　　唐烟不想让他去。

　　唐烟不是萧越澜，他没有什么博大的胸襟，在他眼里亲人爱人朋友，哪一个都比天下苍生，比武林大局重要。所以萧越澜守天下，他只守萧越澜；南宫川为了师门拿命去闯烛龙殿，他却只想保住繁荧。

　　可就像上一世的繁荧从未阻拦过他去为了萧越澜上刀山下火海，而只会默默在他身上种下一个又一个凤凰蛊一样，他也不能阻止繁荧去救南宫川，救莲花的命。这是尊重，更是生死至交间的坦荡。

　　这一刻唐烟终于体会到了当年繁荧在他身上下那枚生死蛊时的心情。

　　“我和你一起去。”唐烟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

　　繁荧皱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唐烟抿了抿唇，沉声道：“我听闻，五毒教有一种秘法，叫做生死蛊……”

　　话未完，繁荧如遭雷劈，身体都忍不住晃了晃。唐烟的话如同点燃了一根导火索，他几乎是电光石火间将南宫川，莲花，生死蛊串在了一起。为什么莲花如此轻易的放走了南宫川，为什么她说出“我就在这等他回来。”时，脸上会带着那么一分自己所不熟悉的怪异的温柔……情之所依，心之所系。代君受命，保君平安。

　　生死蛊！

　　“去找南宫川！”繁荧白着脸，狠狠攥了攥手中的虫笛。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