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子的愿望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不知是否是因为压力过大的关系，很多事情郁结在心里，有说不出的恐慌。
　　我突然没来由地想起柒子教学长，想起她不安分的犬齿，和永远艳丽苍白的脸。我想，如果是她陪在少爷身边，少爷也就会省心很多——毕竟，她足够强——也就是在那时候，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希望拥有力量。
　　少爷醒来之后，只是习惯性地揉了揉我的头，便无声地坐了起来。他的笑容迎着窗边的朝阳，看起来竟有些脆弱地透明，我恍然间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碰到他触感微凉的肌肤。
　　“你不要怕……”他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这么出声安慰，顺便温柔地抓住了我的手指。指尖传来的温度，却不同于他的脸，还是第一次握到时那般，灼热到让人心安。
　　“嗯，我不怕。”轻轻地咧嘴笑了笑，这一次我没有回避地直接回应，少爷，我知道，我知道的，没有人可以强大到不需要肩膀。
　　“乖，从现在开始，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他竟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语气宠溺得泛起一汪春水。
　　“嗯，好。”我乖顺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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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少爷，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不是听话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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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爷在穿戴好之后轻轻地去拧门把手，拧了几下没有反应也就了然地放弃。然后冲我无声地挑了挑眉，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早饭不多时被管家亲自送进来，那男人的脸上挂着让我毛骨悚然的殷勤笑容，与我们被软禁了的事实格格不入。我隐约觉得要出事，果然——
　　“英铭少爷，老爷请零子小少爷一同去后花园，希望少爷批准。”摆好了餐具，那男人状似无意地开口。
　　“告诉宫本先生，我不准。”少爷很不客气，连拒绝的客套理由都没有给，反正已经撕破脸了。
　　“……零子小少爷，那您的意思呢？”管家仍然不死心。
　　“少爷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没有犹豫，但其实很心虚。
　　“知道了？可以从我眼前消失了么。”这么多天，我第一次在少爷脸上捕捉道那种叫做放肆的表情，它此时正在少爷的眉眼间纵情地流淌，完全不顾对手的脸色有多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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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家最终依言悻悻地消失了，不过我的心却再也安静不下来。我知道少爷也许在等机会，但我直觉几乎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樱花树海……
　　管家一定对宫本弘毅说了什么，不然他不会这么着急见我。我最后望了望房里的穿衣镜中那个看起来尚未成年，完全没有攻击力的自己一眼，然后无声地咧开了嘴角——想象着柒子教学长附身，我用右手干脆利落地在颈项处比划了一下，做了一个【绝杀】的手势。
　　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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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英铭少爷锁在了厕所里。
　　然后开始疯狂地敲房间的大门。
　　走廊里果不其然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与此同时，厕所的门也几乎被英铭少爷敲碎了。我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大喊的内容从“零子放我出去”到“3308执行命令”，愣是像聋子一样靠着门板，一言不发。
　　直到管家面色铁青地开门进来，我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简洁明了地开口，“我要见宫本先生。”
　　管家瞪着眼睛朝着砰砰声大作的厕所看了一眼，好像最终也没凭职业素养管住好奇心，“你……”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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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钟以后，我终于在大厅里看见了宫本弘毅。
　　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靠在质地柔软的沙发上，见我出现，便抬头冲我轻笑了一下，“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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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一瞬间的尴尬，为什么要搞得像初次见面一样。
　　“……呃，您好。”
　　“昨天管家跟我说，他陪你去看了樱花树海。”
　　“……嗯，对……很漂亮。”
　　“谢谢你。”
　　“……”
　　这有什么好谢的，不是应该说“哪里哪里”么。
　　“管家跟你说过吧。”
　　“呃……对不起，什么？”
　　“我也很喜欢，没开花的樱树。”
　　“……”
　　“这么多年了，樱花年年会开，开的时候是很漂亮，但是落的时候，没有叶子的树枝看起来，很凄烈……”
　　“……”不要重复我的感受，我是不会认为你和我有默契的。
　　“对不起，宫本先生，我不是来和你闲聊的。”
　　“……”单方面的诉说被我突然打断，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不悦。
　　“……朽木家的小少爷此刻正被您关在房里，我想您应该给一个解释。”我鼓足勇气，抬头直直地对上他的视线。
　　“呵，”他却突然像是听了个笑话似的咧开了嘴，表情有些嘲讽，“不是我关的，是你关的。”
　　“……”
　　我想我那一刻的神情绝对称不上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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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你想说什么？”静默了一会儿，他居然漫不经心地在我面前整理起了沙发的褶皱，“如果你想开口谈判，那就不必了，朽木英铭在这方面显然比你有天赋，但是很抱歉，他说服不了我。”
　　“……”
　　“去年朽木源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讲的很清楚了，五年内，伊春町的军火我可以都给朽木家，条件是，利润我们三七开……”
　　“这次他来了居然二话不说就提议五五分成，他以为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八百屋么？可以讨价还价？”
　　“……”
　　“我知道，朽木英铭比他哥哥有能力。”
　　“……”
　　“可是，也只是到此打住了。听着，你不要忘了这座房子的姓氏。”
　　“……”怎么办，气势完全被压制住了，根本没有还口的能力。
　　“哎呀哎呀，我吓到你了么，真是不好意思。”他说着，居然还假惺惺地装作苦恼似的摇了摇头。
　　“……”
　　“总而言之，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因为根本没有意义。你可以现在就转头去劝劝你家少爷，如果他松口，我可以送你们原路返回，并且捎上伊春町的特产。”
　　“……”
　　“但是如果你还想聊些别的，我倒是有时间奉陪，比如说，不开花的樱树？”
　　“……”
　　我愣了三秒。
　　然后掉头就走。
　　其实没有想去劝少爷，我只是有种莫名的预感，他会拦住我。
　　果然——
　　“零子，”我刚迈了一步，他就上前抓住了我的手腕，语气里刚才的霸道和胸有成竹全部消失不见，居然换了一副温柔又严肃的语气，“你知道的，我见你，不是为了讲这些废话。”
　　“……”呵，是么，在我眼中，樱花树海也是废话。
　　“……零子……你不要怕，更不要误会，”他说着，声音似乎又刻意地放柔和了一些，“我知道，按照年龄，我可以做你父亲了。所以，我没有什么肮脏的心思，我只是想要一个，一个可以和我在不开花的樱树下面一起数落叶的人……我……我可以送你去京都最好的贵族学校读书，让你交很多真正的朋友……我甚至可以帮你办理领养手续，让你加入宫本家的族谱……至于这次的生意，如果你答应留下来，利润我也可以分文不取，全部让给……”
　　他说不下去了，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咽喉处，不知何时攀上了一尾薄薄的刀片。
　　那是一尾，极其精致的银制刀片，刃口处清晰地刻着“朽木の3308”。
　　“宫本先生……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在敌人面前，放松戒备？”果然，我就是个武夫，能给我带来安全感和气势的，永远就只有冷兵器。
　　只有手握它们，所谓的“谈判”，才真正开始。
　　“……零子……”让我意外的是，陷入如此境地，他的声音里也并没有惊慌，反而只是浓浓的失望，“我说的都是真的。”
　　“……对于宫本先生的承诺，青木可是抱着十二万分的信任……只是，您也说了，英铭少爷，是个有能力的人，您说，对于背叛者，他会怎么处置？”
　　“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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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哈哈……
　　京都的学校……
　　真正的朋友……
　　慈祥的“父亲”……
　　甚至，堂堂正正，不会被嘲笑的姓氏？！
　　多么美好，只是，我根本不配拥有。
　　不管是真是假，这样的承诺，一个军火商，都是给不起的。朽木家的势力到底有多么庞大，对于一个公然在任务中叛逃的家奴，他们会置之不管？！没有向来清理门户、斩草除根的铁血规矩，你以为，青木这个姓氏，真的愿意几百年来屈居人下？！
　　哈，幸福？！我本来就身在地狱，你他x跟我谈什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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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事情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因为在宫本弘毅几乎放弃抵抗的配合下，管家异常乖顺地交出了房间的钥匙。
　　但当我最终打开那扇被我反锁了门、并且事先坏心眼地扭乱了铁丝窗框，确保人类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不可能从里面钻出来的厕所时，虽然有了心里准备，我却还是被里面的景象深深震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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