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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吴三省还未来得及阻止,刀就现于了众人眼前。脸色有微妙的变化,但还是回归淡笑。
吴邪惊呼:“三叔,你哪里收的这刀!”
一旁张起灵自吴邪揭开布后视线就移至了房梁,好像对这把刀不感兴趣得很。
吴三省继续撇茶沫,眼角余光扫了扫吴邪:“这刀来路可不小。”
吴邪投以热切的目光,示意继续。
吴三省倒不急,缓缓放下茶盏,拨了拨方才的鸡冠花才道:
“半月前,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躺在铺子前,只剩一口气,铺里伙计把他抬进来问他身世,他绝口不提,直到见到我……”
吴三省复捧起茶盏,又想撇茶沫,吴邪阻止道:“三叔,卖关子这种低作的手段你也使么?”吴三省不作反应,盯着清色的茶汤兀自音调平平:“那人费尽力气解开衣裳带子,满身的血污,遍布的伤痕,这把刀就在他怀里,他说‘老……老板……这刀……我没本事保它……放在您这儿……一定……一定会有人取的……’……”吴邪再次插嘴:“然后呢?”吴三省放下茶盏:“然后?说完他就死了。”
毕竟有一条人命在,吴邪半天没冒出一句话。张起灵倒还是那个动作,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三省此时扮了三好家长角色:“你看看真的是吧,一讲起东西来我就顾不上避不避讳了,大侄子,没那么不济就被吓到了吧?”
吴邪也不搭腔,只默默摇头。
吴三省此时又笑:“还有个有趣的事,”边说边从刀架上取下看上去还算轻便的藏刀,不过看那表情倒像是使足了吃奶的劲。“你三叔我力气不算小吧?还愣是拔不出来这刀。”看到吴邪露出惊诧的表情,吴三省把刀递到他面前:“来,试试——”
十几岁的孩子正是争强好胜的时候。吴邪先伸了一只手,握住刀柄猛力一拔,刀鞘纹丝不动,接着用上了第二只手,继续拔,仍然不动。到最后恨不能整个人都趴上去拔。
吴三省摸了摸吴邪汗津津的脑袋,宽厚地笑:“好了好了,小孩子别这么固执,歇一歇,马上跟我到你文锦姨家蹭饭。”
吴邪执着于刀浑然不觉腹内空空,突然想起自己带回家的孩子天赋异秉,说不准就拔出来了呢?
吴邪喊:“张起灵,你来拔一下么?”
张起灵收回放空的目光,看了看吴邪,仿佛没听到询问般:“不是说去学堂入学么?”难得吐出这般多的字。
吴邪拍头:“我怎么就忘了这碴?!”当即拉着张起灵冲出铺外,嘴里大声道着:“三叔我今天有急事,改天陪你!”
铺内重归死寂,吴三省双手托刀置于架上,虔诚而恭敬,掸开金色布帛覆在刀上,面上笑意全无。
出了阴沉昏暗的铺子,方见太阳出得已很高了。夏天的日头终于呈现出毒辣之意,一两朵白云怏怏地飘游,衬着水蓝的天幕,清爽可人。
潮湿的梅雨季总算过去了,虽堪堪比往年早了好几天。
但小城的人说不好听点是逆来顺受的,就算是六月飞雪也可淡然接受,并没有几个人关心今年的梅雨季是多几天还是少几天。吴邪拉着张起灵是一路狂奔,途经先前的算命摊子倒是瞧出了点不对劲。算命先生的袍子不很干净,但确实是月白没错。吴邪顿住,转头望了望张起灵,自己嘀咕着:“果然你们是诓我来的吧。”
此时不远处传来清朗的叫喊声,吴侬软语叫人心头柔软,叫喊的内容也叫人心生暖意:阳春面咯——小馄饨咯——豆花咯——
之前的早饭肠胃里早没了影,桂花糕虽然香甜,但小小几块塞牙缝都不够。吴邪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小吃摊走去。
“老板,来两碗阳春面,多放点面。”
吴邪熟络地点单。
小摊老板也和这位小少爷很熟,打招呼加提醒语气宛若同成年人攀谈:“吴家少爷又来吃面啊,两碗有些嫌多了吧,要不这次就点一碗?”
吴邪刚想虚荣夸耀一番自己不差钱,看到沉默坐在自己对面的张起灵后又改了口:“老板,再来一碗阳春面,多加面!”
摊主顿时有些不稳,吴邪解释:“老板你看,这是我弟弟,瘦的只剩下一副骨头了,你说该不该多吃?”说罢直接起身坐在张起灵旁边,手臂勾住对方脖颈,摆出“我哥俩感情好”的态势。摊主无言,默默煮面。
……
在下午,吴老太爷携吴邪同张起灵去央夫子同意入学的途中,吴邪泪眼辛酸。昨天怎么没有发现自己带回家的竟是个吃起来不得了的?整整三碗,三碗阳春面都被这个矮个子吃了!看来下次真得从三叔那儿多顺点银钱……
老夫子的寓所十分闲适,地方也好,不太接近集市,远离了喧嚣。屋子不是砖的,说寒酸也不大恰当,周围一圈篱笆倒是有点刻意模仿陶潜,南面也确有一座青山。
进了屋子,大堂格局与寻常人家无异,就是正中挂的是孔子像,不似吴家的扁鹊像。
老夫子正坐在椅子上,见了吴老太爷来访,脸上露出难得在学生面前展现的笑,似见故人来。两个老头寒暄一阵后吴老太爷说明来意,夫子方瞧了一眼张起灵,唤过来询问一句:
“可曾读过什么书?”口气着实像红楼里老夫人的慈爱,就是放他这儿难免有点搞笑。
张起灵是个尊老有礼貌的孩子,好歹摆出恭敬,却也不很乐意交谈,闭口不语。
不好拂老太爷的意,老夫子当即唤下人取来水盆净手,拜孔子。
虽准备得不充分,但好歹礼仪是不缺的。中途有点曲折,因着张起灵不愿跪孔子,夫子恼怒,语气有些挖苦:“大贤孔丘,竟受不起你一区区小儿的跪拜么?”吴邪跟在旁边劝了劝,嘀咕了几句张起灵才肯屈膝。
礼毕,两位老头又扯了几句,喝了几口茶,才道告辞。
出了屋,天色已有些暗了。一件小事竟能拖拉半天,吴邪有些不解,不能怨怪爷爷,索性将一切错处归于夫子身上。反正明日是上学的时候,家人手再长也管不到这么远,到时候怎么还回去,还不都凭自己高兴?
吴邪抬头,远处金色夕阳斜照,乍一回头,只瞧见三道拉长的人影参差在古道。
顽童心中突得生起一阵无名情绪,只知,归家的路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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