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无墨

作者:绯霄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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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科一甲


      “阿监可否告知在下,陛下他因何召见?”跟在引路的小内监身后的苏墨书疑惑问道。
      那内监看了看她,带了笑客气道:“奴婢要恭喜公子呢!方才刚结束了殿试,陛下便指了名要看苏公子的试卷,大加赞赏,闻说苏公子还在宫内,便差奴婢来传召。这日后于仕途上,公子您定是要平步青云的!”
      苏墨书淡淡一笑:“多谢阿监提点。”
      站在两仪殿外,候在殿门前配青绶银印的阿监先迎了上来:“陛下正在和宸王殿下及方丞相议事,请公子稍候。”
      知道面前的阿监是天子近侍,苏墨书客气道:“无妨,在下在此等候便是。”
      不多一会儿,殿内便传来不怒自威的声音吩咐道:“儆安,让他进来吧。”
      中常侍儆安向苏墨书一抬手,躬身道:“苏公子,请。”
      两仪殿内的人倒格外齐全,着明黄龙袍的男子端坐在书案后正看着什么东西。宸王侍立在右,见她进来,目光闪过一丝讶异,却未说什么,一贯的冷面肃然。方延寿是昱朝元老,被赐座居左,见了她倒是笑得十分和蔼。
      苏墨书下跪行礼:“学生苏墨书,叩见陛下,陛下万安。见过宸王殿下,见过方丞相。”
      “嗯,平身。”
      “谢陛下。”她起身一瞬打量一眼座上之人,约四十有五上下的年岁,是如传闻中身体不大好的样子,面上带了丝倦色,但一双眼睛依旧透着洞悉一切的睿明光彩。
      苏墨书想起狐狸似的某人,不愧是父子,这双眼睛确是一般无二的,只是,挺精明的一个人,怎的在口口相传中就成了个轻浮纨绔了呢?虽说他轻浮起来的样子也确然是个纨绔……
      “那篇《朋党论》是出自你手?”宣德帝微哑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回陛下,确是学生所写。”苏墨书面不改色,恭敬回答,心里却是默默道,欧阳老先生,对不住了。
      “嗯,”宣德帝面露赞赏:“文采不错,心思也是别具一格。朕听多了那些自诩清流孤傲之人斥驳朋党的言论,苏考生提出这‘小人无朋党,君子结同道’的想法倒颇合朕意。”
      一直未开口的宸王殿下接口道:“儿臣和苏公子相识已久,倒不曾知道苏公子有如此才华,深藏不露呵!今日得了父皇赏识,亦是他的造化了。”
      宣德帝听了此话道:“原来竟是瑾陌的故交吗?”虽面上还是微笑,苏墨毓却觉着他看着自己的目光较方才多了几分深沉的打量,一瞬又将目光投向一旁怀有同样神色的方延寿。
      这是怎么了?听说她与宸王有关系,都这么,介怀吗?她有些莫名其妙,总不会是因为宸王殿下是宣德帝最为看重的皇长子,身份尊贵,觉得她不配高攀吧?苏墨书在心底默默地不满,这位殿下脑子里装得都是什么,谁和他就相识已久了,咱们不熟的好吧!
      所谓天威难测正是如此,前一刻还对你大加赞赏,后一刻恐怕连怎么触怒圣颜去送死的都不知道。
      她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宸王殿下南瑾陌,向宣德帝道:“回陛下,是宸王殿下抬举学生了。是学生初来京中时意外落水,蒙宸王殿下相救,因而欠下了殿下一个恩情。但此后学生并未敢高攀殿下,是以学生实在担不起殿下一声故交相识。”
      一番话落,她方觉着宣德帝和方丞相看向她的目光重归霁色。
      “宸王既然与你以相识而称,是看重与你,苏考生不必过谦。”那一片祥和,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她一人错觉而已。
      宸王上前向宣德帝告退,经过苏墨书身旁时深深看了她一眼,她只作不察。
      一时两仪殿内只余他们三人。
      宣德帝向着座上的老丞相方延寿道:“方卿的门生,果然不错。”
      方老先生含笑道:“陛下抬爱了,如今过了殿试,便是天子门生,老臣岂敢居功……”
      这两人一来一往,苏墨书有些满头雾水,自己何时成了方先生的门生了?因为那封信?
      “说得不错,”宣德帝开怀的声音响起:“天子门生,哈哈……”又转向苏墨书:“如今一甲名次未定,苏考生觉得自己能担何列次?”
      苏墨书心底一怔,这才是他今日传召的目的?竟是要,让她自己选个名次?
      “陛下抬爱,学生不敢。一甲名次由陛下钦定,学生自然听从陛下定夺。”
      宣德帝用仿佛欲看透人心一般的目光盯着她:“若朕一定要让你自己选呢?苏考生不必谦虚,朕的话自然是金口玉言!”
      此番已是龙心既定,苏墨书抬首,毫不避讳他的目光,直言道:“陛下恩典,学生欣喜不已,若再说什么过谦的话便是矫揉造作了。学生自信不仅以这篇论赋而居,更自信以自身才能而居,可担一甲之列。然学生亦省得‘高处不胜寒’,以现在的身份,锋芒太露不是好事,所以,不受首位,不居末尾,便折中一请榜眼之位,请陛下赐恩!”说着又是俯首一个大礼拜下。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帝心昭然:“后日放榜,朕自会御笔钦点你的榜眼之位!”
      “谢陛下隆恩!”
      “太子殿下到!”与苏墨书谢恩声音同时响起的是殿外内监的唱到声。
      中常侍儆安进来道:“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但还未及宣德帝开口,一道身影便已经疾风而至,一拜而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苏墨书登科一事,还请父皇三思!”
      一瞬静默间,方丞相和苏墨书才得机会施礼。
      宣德帝沉吟道:“太子这是何意?朕方才听说正是太子留苏考生在宫中论学,不是很欣赏他的才华吗?”
      南瑾翾躬身道:“父皇所说不错,但正是因儿臣与其论学,方觉得苏考生虽有才华,但才不致一甲。”
      宣德帝笑意尽收,面色平静,不辨喜怒:“太子是觉得朕的眼光不及你吗,看错了苏考生了?”
      “儿臣不敢。”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宣德帝高声道:“要是不敢就退下!朕金口玉言岂有收回之理?”皇帝直接一锤定音。
      南瑾翾只得无奈道了声“诺”。
      宣德帝看着太子和苏墨书一同告退离开,方不再压抑,一阵猛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陛下,陛下保重啊!”方延寿不顾君臣礼节上前相扶,脸上是满满的关切担忧:“陛下,传御医吧!”
      宣德帝由着他扶着自己,摆手道:“不必了。”又是一声叹息:“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如今不过续命尔尔……”
      “陛下……”
      宣德帝笑着摇摇头,向方延寿道:“老师。”此时仿佛他并非威严帝王,而是一般尊师重道的学子:“老师不必过忧,生死伦常罢了。”
      “唉……”老丞相心疼地叹了口气。
      “只是,朕心事未了,还不能就此撒手!”此时他眼中又九五之尊的光辉。
      “老臣明白,老臣说过,必竭尽全力相助陛下达成心愿,亦是达成老臣自己的心愿!”方丞相郑重道:“老臣历经三朝,担了两任太傅。在老臣眼中,您和太子都是我最疼爱的学生,老臣岂会不顾自己的学生?”
      宣德帝点点头,又忧心道:“如今内有外戚当道,外有藩王威胁,更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翾儿纵使再心思缜密,也不免疏漏。只是朕如今身子一日不若一日,朝堂上有些压不住了,只能暗中为翾儿寻觅可用之人,也不知,能撑到几时……”
      “陛下慈父之心昭然,老臣亦会拼尽全力。虽说如今诸学子的心多偏向着宸王,但也未尝就都是,起码眼下就是一个。”
      “宸王……”宣德帝目光一寒却并未多说,继续道:“只是眼下这个也不可尽然全信,还烦老师帮着多留意些便是。”
      “这是自然。”

      “喂,”看着南瑾翾在前面只顾自己走,脚下生风一般的速度,也不跟她说话,忙跟在后头唤他:“你,要不要一直冷着脸啊!”
      南瑾翾终于停下来了,回头看了看跟得有些气喘的苏墨书,扫了一眼周围环境僻静,方无奈道:“你可以了吧,也就现下没有外人,否则凭你方才那两声喊就够治罪的了。”话虽如此,却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我知道,宫里头的规矩多,可你太子殿下又何曾讲过什么规矩?”苏墨书抬眼看他,暗指民间议论。
      见她唇边含笑,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眨地盯着自己打量,南瑾翾戏谑道:“怎么?苏公子终于意识到本宫姿色过人,看得痴怔了不成?”一时又恢复了那副风流自恋之态。
      若是平常,苏墨书定是一个白眼砸过去,顺带调侃几句,此时却是安安静静,笑容不变:“自然不是,只是看着你,让我想起四个字来。”说着,稍一踮脚,附在他耳侧一字一句道:“韬、光、养、晦。”
      南瑾翾微微一怔,看着她狡黠模样,轻佻一笑,不置可否。
      “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何必冷着脸浪费那副皮相?”苏墨书笑道。
      “呵,某人胡闹的厉害,此时还不知悔改!”
      “事已至此,多思无用。”苏墨书淡定道:“并非‘欺君’二字我不放在心上,而是事实已经如此,我们只有想好以后的应对之路而已,再责怪既定的错误不是浪费脑子吗?”
      说得,也是。南瑾翾叹她的淡然,倒是自己囿于成见了,想着又复了素日云淡风轻的做派。
      想起那封方丞相的举荐信来,他问道:“你倒是真敢拿着那信来,你只见了方丞相一次,并不熟识,那信上连个相印都没有,就不怕是假的?”
      苏墨书不甚在意道:“假不了,假不了,他若是假的,那文先生就不会是真的了。且不说文先生是皇商,就是个普通商贾,若是家大业大,想保财势,那便也必然不能少了权势,不能少了与权贵结交,否则那点子家私还不让朝廷收了?何况文先生是皇商,若是连为皇家办事的人所结识的权贵都是假的,那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真的?再者看方先生也是年高德勋之人,如若不是丞相之位,又何必借丞相之名写信给我?”
      素日只道她心思细腻,今日更是惊叹于她的明察秋毫。面上却是淡淡:“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事,你也就是运气好。”
      “我承认我运气好。可我是瞎猫,难道你不是死耗子吗?”苏墨书与他一起丝毫不敛毒舌本性,说起来,当初把他“捡”回家,算不算得“碰上”呢?看着南瑾翾无语之状,心内暗喜,这一局可算扳回了些脸面。
      苏墨书出宫,南瑾翾不便送她,差了宫人引她出去。
      刚出了宫门,便被一人遥遥唤住。想起在两仪殿时,宸王给自己的眼神示意,心下叹气。
      跟着那个唤她的侍从过去,停在一辆车舆旁,车内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帘子,正是穿着蟠龙朝服的宸王殿下:“苏公子如今在陛下面前得了脸面,越发是孤高攀不起苏公子你了!”
      听出他的讥诮与冷意,苏墨书忙告罪:“墨书不敢,确是不知宸王殿下您大驾候在此处。”
      “不敢?不知?你连男装入仕的事都做出来了,还有什么不敢?能得陛下赏识的自然不是庸才,聪明伶俐又怎会不知?”宸王冷声道:“苏墨书,孤看得出你眼中的桀骜,大可不必作出一副温驯模样来。”
      苏墨书听了,却敛了眉眼,愈发俯身恭顺起来。
      宸王瞥了她一眼,道:“听说你今日殿试结束是跟太子在一起的?”
      “正是,太子殿下抬爱墨书,与墨书谈文论学。”
      “就只是谈文论学?”
      “就只是谈文论学,不知宸王殿下以为该是如何?”
      宸王冷哼一声:“也罢。苏墨书,你今日倒是令孤眼前为之一亮,孤不知你身上还藏了多少惊喜。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留着你这条小命,莫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孤还期待着看你能为孤带来的惊喜呢!”言罢,帘子一放,车舆便绝尘而去。
      苏墨书立在原地静默,他这是在提醒自己,可他位高权重,在朝堂亦是能翻云覆雨,眼睛盯着她一介白身为了什么,又是要暗示她什么?
      现在她方切实觉得,皇亲国戚,朝堂纵横,这其间的水,真的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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