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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璎损玉碎骄娥浮沉香,礼崩道废妄人论朝堂
母子三人正悲戚天伦之时,红罗台领着一众宫娥慌忙来报:“诸位夫人赶紧更衣,有贼人偷入万岁山杀进牡丹宫来了。”
众人听闻,霎时大惊,杨氏道:“万岁山北挡□□,有云台司内禁卫把守,那贼众如何进得来!” 红罗台道:“臣下也不知,眼下西云台内禁卫已进入□□擒贼,还请夫人速速离去要紧!”
说罢,果然听到殿外刀剑交锋声响,更有人大呼“苍天已死山河乱,湖光已逝天下反”。
此中女眷成群,见此状,自是吓得魂飞魄散,一众男子立即收拾好衣裳护送诸夫人小姐离去,众人便仓皇披衣裹体,一阵逃窜,落得满地裙带钗环。
众人慌乱之时,那秦氏女不慎落入千秋殿前的莲池之中,尧爱睹之急返搭救。奈何尧爱不识水性,只得在桥上着急,这时李纯孝跃入湖中,救起那秦氏小姐。
颐浓谢道:“谢公子搭救!”
纯孝道:“无碍的,此刻不待言谢,小姐赶紧跟我们离了这里才是正经!”
颐浓正要起身,却感扭了脚踝,动弹不得。
“那我背你罢!”
不想尧爱与纯孝二人异口同声,一时惊住了这蔷花美人。
尧爱看了看李氏公子,不想他也对浓儿倾心。
纯孝看了看尧爱,又看了看那羞怯的颐浓,心中想着这女子见吴公子便脸泛春红,必是早有意于他,眼下这般若被拒自是在外人面前丢了颜面,便笑道:“吴公子赶紧的,咱们快些走吧。”说罢便自行去了!
尧爱听罢,顿了一顿,又想此刻耽误不得,背起秦颐浓便往宫外跑去!
浓儿在尧爱背上浅笑如春,她问道:“公子顾我,便不顾及自家母亲姐妹了吗?”
尧爱道:“母亲有众人护卫,幸得家妹拒而不来,这也是她的大幸了!”
尧爱言说璎玉不来实为大幸,此言不虚。
前一日玉儿如何发下狠话说不愿赴这汤泉之礼,多半也是气话,毕竟母女连心,她在尧爱一众人入得千秋殿半晌后也进了牡丹宫来,私心想着悄悄见上母亲一面,此行也算有个了局,自己也算尽了一份孝心。不想这一入牡丹宫,便了结了卿卿性命!
却说就在众人于千秋殿内饮酒嬉耍之时,璎玉只身进入牡丹宫中。
只见她穿过汤泉祠,出了靖节隐轩,来到那湖莲池的长桥上,她扶栏喜道:
“好精致的纹绣,莫不就是哥哥当日提到的那‘蝶舞蔷飞之虹’。只可惜来的不是时候,错过了那本该‘红莲如焰燃碧湖’的好景致!”
璎玉看着桥下满湖凋敝的莲花,呆了一阵,忽听得旁边假山里传来隐隐私语之声。女孩儿心细不由得好奇,这玉儿原本也胆大,便悄悄走下桥往那怪石中走去,欲窥个究竟。
却见一锦衣华服的男人正与一小斯密谈,那男子道:“那日批红殿遣人往南边去,你不小心跟着,怎么这几日便回来了?”
那小厮道:“小的一路跟从,无一刻不为大人的事留着一万个心眼子,不想在华清府地界遭人暗伏,小的想着大人的事要紧,好歹捡回一条命来,赶着回来给大人报信!也不知那巡礼大夫眼下怎么着了!”
那男子道:“天央御驾的仪仗也有人伏击,好生大胆!”
那小厮道:“那些人什么事做不出,如今天底下也只有都中还太平些罢!”
那男子道:“你就没听到他们说起紫阳院?”
那小厮道:“小的也只是牵马拉车的营生,他们私密之时,我哪里近得身去,只隐约听到说这湖光之祸背后有新党煽动,要革了功臣派的命。夕贤显圣二公此番便是要请平江院还朝,帮衬批红殿震慑朝堂,平定湖光之乱!”
那男子突然笑道:“批红殿除了夕贤院和显圣院,还有谁是功臣派?有人急着迎平江院回宫,有人却暗中阻挠。”
说罢,他默了良久,抬头看天又道:“咱们且看这天央之上那风云如何变幻!”
别的璎玉听得云笼雾绕,“风云”二字倒着实教她心头一颤,想着应赶紧回鹅黄殿说与父亲。
却在这时,千秋殿内哭喊连连,一众女眷呼天抢地往虹桥上奔走,璎玉一时唬住叫出声来,暴露了踪影。
只见那男子与小斯闻声转头,见有人偷听,便快步上前欲擒之。
璎玉见状起身欲上桥呼喊,心想得一二女眷相助亦是好的,奈何她一女子哪里跑得过男儿,还未出假山便被那两人逮住。
那小厮捂其口将她拖入怪石深处,惊道:“竟是你,好一个冤家路窄!”
璎玉又惊又疑,先看那华衣男子,却是在朝礼上所见的春秋府掌印主事,再细看那小厮模样,原来是那一日在情关所遇的车夫,心想今日落在这势利小人手中,怕真是大限至了!
见璎玉惊恐模样,这小厮笑道:“小丫头,今儿你求饶也不得过了!”
春秋府道:“你如何认得她?”
小厮道:“当日有些过节!”
春秋府探头看远处人头攒动,道:“你们是何过节,本府不顾,眼下势乱,还不快些了结了她,我等好走!”
那小厮问道:“这丫头好歹是崇光府上小姐,又是舂江夫人亲女,他日事发,大人可得保我!”
春秋府骂道:“蠢材,趁这乱劲,便说是贼人所为,又有何人生疑!我且去,你速速了结便是!” 说罢,便自行去了!
只可怜这吴家小姐被死死封住了口,浑身也被那小厮严严实实地勒住不得动弹,耳听山石外无数宫人玉环铿锵之声,却也无力呼救,只得泪在眼中转,恨在心里流,最后那小人说道:
“我知道你是府中小姐,但也莫要怪我,他日做了鬼,只找孔词章那老贼。”
说罢,便生生用硬石砸得璎玉璎损玉碎,而后又将其抛入山石之后的残荷之中,终了了性命!
可叹:
本是胭脂俏佳人,枉自矜骄枉自尊,
璎失玉撒莲花落,香塚无处葬香魂!
再说尧爱一行。
待一众人等折返离宫,出得太白门去,那护送的内禁卫连忙命人锁住牡丹宫门。待宫门落锁之时,杨氏高声喝止:
“且不要,崇光府家的长公子还没出来!”
听罢,范柯与伏晴方才意识到尧爱不见踪影。
那禁卫道:“若再不落锁,恐湖光贼子窜入前朝,小的可担待不起!”
杨氏道:“若关上宫门,我儿死在乱党刀下,也是一条人命!”
那禁卫也无奈,道:“夫人权重,小的却也不敢违抗主佬诏令,若因一人性命而断送众人性命,此又当如何,望夫人某要阻挠!”
说罢,正要强行关门上锁,却见尧爱背着颐浓踉跄跑来,众人忙上前搀扶。
杨氏不禁嗔道:“我的儿,再晚些许,怕今生都难见了!”
尧爱放下颐浓,道:“我看她崴了脚。”
杨氏看了看那姑娘,却是雨薇树下那位,顿时了然于心。杨氏也不多问,命内禁卫赶紧落锁,又令众宫人护送受邀之诸府亲眷退至中明殿避祸。待内禁卫将一众贼人困杀于牡丹宫中,诸府亲眷各归处所查点人数,而九府主事则被召入阳明殿候诏听宣。
此刻阳明殿内诸卿循礼列班,各就其位。
只见显圣院,夕贤院,紫阳院着红袍坐于御席之上,静观院,仙青监侍候在旁,其后玉珠垂帘,立着泽川院当年手书的《嫣红词》金镶玉屏风,熠熠生辉,尽显帝皇威严。御阶之中,仓颉,蚩尤,公输,思勰,江充等内务九卿与春秋,大明,建章,华清,崇光等九府掌印主事面南而坐,皆恭敬不语。再瞧御阶之下,十二座天子宝像屏雕将整个御堂环绕,八十一位执笔大夫呈四九,三九,二九之列坐于其间,皆面北而瞻。
肃静一阵,此时闻得夕贤院高声喝斥:
“自湖光院死后,流言蜚语便不绝于朝堂内外。先是新光阁的太学生焚书罢课,再是九府的学寺同各地的匪贼勾结作乱。好些忠直的世卿大夫被害!无奈!无奈!天央殿前却也成了无耻狂徒同乱臣贼子谋朝篡位的屠场。眼下前朝风波犹未平息,一众反叛竟又闯入万岁山于□□行刺。有人想假死人之名要我等活人的命!”
听罢,众掌印惊而不语,一众执笔却议论开来。
紫阳院慰藉道:“夕贤公稍安勿躁。乱臣贼子既已诛杀,何所惧哉!”
这时一执笔大夫奏云:“如今天下民愤四起,皆因湖光院猝死缘由未见分明。那流言且不议,然乱党口中所云湖光遗诗,昨日宇文院大夫死前亦有吟之,其词其情言之凿凿,不知夕贤显圣二公当作何解?”
显圣院怒道:“那文章自也是奸人杜撰,与谣言何异!”
另一执笔大夫道:“无风不起浪,有果自有因。掌神器者无操,民怨自起;社稷承平,斯愤何来?好事者捕风捉影,抓一由头便兴妖作乱,古来有之。其虚解妄言者,自不必论,然今日之事似大有文章可表,诚非流言耳,望诸公深思熟虑!”
又一执笔道:“天下皆晓夕贤,显圣素与湖光不和,或因政见有异而行不义却也合常道,此又当,”
夕贤院站起身来,打断道:“胡言乱语!妖言惑众!何谓‘行不义’!难道诸公都信了那宇文院的疯话,以为是我和显圣公作的谋划!”
显圣院跟着斥道:“当日,平江院提拔湖光,紫阳,万山等一众后辈,钦定我与夕贤公同他三位共理国是。吾等虽非门族血亲,然十数年来同朝主政却也和睦,既无嫌隙,又何以痛下杀手!”
殿上众人论得更凶,骊山府却心有疑惑,他私语于左右:“本以为批红五佬乃天下至尊,今日在殿上却被一众执笔堂官咄咄相逼!怪哉怪哉!”
一旁的吴暧低声答道:“批红殿裁断国是,执笔院论政督责,如此这般亦是其权责所在!”
这时春秋府站起身来,道:“诸公勿扰,容晚生说上几句!”
紫阳院道:“你且说来!”
春秋府笑道:“自古以来,宫闱故事便是市井百姓茶饭暇余时无聊耍乐的唾沫文章。有人言:朱门庭中花落去,陋室瓦下起惊雷。可见瓮牖之人多是夸大其词之辈!流言耳,何所惧哉!不过,那‘骸骨无用倚龙床’的诗倒却有其事。”
夕贤院道:“你休要胡说!”
春秋府笑道:“湖光公早年著有《邦国光耀荟集》,记录生平所思兴国安邦政要,‘骸骨无用倚龙床\'诗出《阳明歌》,只是此书中的旧文罢了。那贼子却也聪敏,不知从哪里得知这诗文;却也蠢钝,不知这诗歌之生辰年岁!可叹,执笔院也被这诗文所诓,信奸佞而污主上!”
夕贤院先是疑惑春秋府话中有话,不想今日却转了风向,不禁笑道:“幸而春秋府博闻强识,终破了那贼子的慌!”
春秋府笑答:“主佬谬赞,博闻强识自不敢当。只是无奈湖光公一世英名,死后却被一众好事弟子搅扰。若明公泉下有灵,知晓其门生为一己之私而离间天下,涂炭家国社稷,葬送今日这泱泱太平盛景,即便飞升做了神仙也不得安宁罢。”
执笔大夫哗然一片,责春秋府言辞无礼!
一执笔愤愤然道:“孔大夫放肆了,你如何知晓湖光门生若何,如何知晓湖光公能否九泉含笑?”
春秋府面不改色,接着道:“晚生不济,未曾受教湖光,但仰其情操,素来却也以老先生之言行安身立命,读其诗诵其文与我青灯以伴。呜呼哀哉,那日突闻先生化羽,不觉悲从中来。泪犹未尽,耻闻宫墙谣言四起,苦看九府之地尽成反叛。所谓‘苍天已死山河乱,湖光已逝天下反。’,或云湖光院作《阳明歌》暗指主上无行无德,由此招来杀生之祸!呜呼!诚闻之可笑,思之可悲,思前想后,痛心疾首更甚。今日见祸乱毒火以燃指天央之上,鄙人不得不瘁尽绵薄,据理力争,止谣平祸,一则为天下谋福祉,二则以抚明公在天之灵!”
那执笔却不罢休,接着问道:“遗诗不真,湖光亲作却也不假!慧目者皆晓那歌中句句暗责主上老朽骄奢贻害政事,汝当何解?”
夕贤,显圣心急火燎,一时语塞,却见春秋府命人呈上纸笔,泼墨写就那《阳明歌》,并示以众人,而后道:“昔日清河大皇掌政,国势衰微,各地诸侯反戈倒皇。德明大君大业初定而中道崩殂。峦山媚上以窃社稷,入主央宫!而后暴戾淫逸,又失天下!《阳明歌》实乃湖光讽古劝今之作!”
接着春秋府凭诗逐句译道:“暴主峦山老朽无才,腐败无德,无用却忝天央,是谓‘骸骨无用倚龙床’;其内室笼光夫人无后妃之名却有后妃之实,骄奢淫逸,暴殄天下,是谓‘后妃身死魂未亡’;主上昏聩,满朝奸佞,黔首草芥难登庙堂,是谓‘市坊几人宣庙堂’;终落得江山易主,星火燎原!是谓‘星火重燎浴河山’。”
说罢,众主事又议论开来,有称赞其风流文采,能言善断的,有感拨开云雾,茅塞顿开的,亦有觉其牵强附会,混淆视听的。吴爱却见春秋府相貌英伟,仪表不俗,谈吐之间虽有媚上之嫌,文采精华却也不失大家风度,心中想着:“春秋孔氏果然名不虚传,人品自强我百倍,妍儿有他为依托,我生无憾,她生无悔矣!”
奈何,一众执笔穷追不舍,或道:
“昨日宇文院以死明智,都中传言其死后留有秘本藏于府中,尽数夕贤,显圣二公之罪,吾等敢请夕贤,显圣二公答复?”
满殿宫人闻之惶恐不已,齐齐等着夕贤显圣答复。
这时紫阳院道:“可叹宫中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宇文院之事怎就闹得满城风雨!”
一旁的静观院答道:“宫中女眷向来多舌,再说昨日那样的事也着实是瞒不了的,宫内还好,只是都中百姓传得玄虚了些!”
紫阳院道:“又说了什么!”
静观院道:“说是湖光院给宇文院留有秘本,”
他看了看夕贤,显圣二公,压低了嗓门接着道:“说是多年来搜集的夕贤,显圣两位大人罔顾法理的罪证。然昨日犹未等他示与众人,便被夕贤院命人从云台给推了下去。”
听如此说,夕贤院自是怒不可遏,他骂道:“你住嘴!奈何朝堂内外尽是黄口小人,非置我于死地不罢休!”
他又对一众执笔大夫斥道:“平江院南去,竟由得你一众执笔小儿做起央宫的主了。”
说罢,夕贤院一声号令,一众禁卫闯入宫中,三名披甲武士各托一轮银盘走了进来。
他们在御堂之中掀起银盖,将盘中之物示与众人,引得满殿一阵惊呼!
道那盘中所盛何物
却是满满的人耳,人眼与人舌,其血污未尽,腥臭难挡,甚是唬人。
夕贤院挨个指着笑道:“妄闻而不查是非者,断其耳;妄观而不辨黑白者,剜其目;妄语而造谣生事者,割其舌。老夫一世名声,岂由他们糟践。自当正法以慑天下!也望诸卿深思详查,还吾等清白!”
夕贤院威势之下,众人不敢再问,只听显圣院跟着道:“自年初湖光院死,祸起四方已有燎原之势,平江院圣巡南疆却心系天下,不日或将还朝。今日行此非常之举亦是平江院不得已为之。只愿早日平息干戈,也望众人勿要偏听而妄语!”
这时紫阳院站起身来,叹道:“本想借此朝会,平息风波,议出个结果,不想闹到这般田地。按我说,若平江院回朝,也定顺民心依律查之!无奈夕贤公恼怒至此。既然平江院已有定夺,蜚短流长什么的以后便莫要再提。那湖光遗诗春秋府已然点破,静观院可派人将孔大夫今日所言写作文章张榜以谕天下,以后也不许再提。”
静观院问道:“眼下这诗文的事倒好说,只是那秘本的事又当如何处置,不查难消百姓猜忌!”
紫阳院道:“此事,便责成江充院依律查办,以堵口舌,一切由夕贤院裁夺便是了!”
夕贤院笑道:“紫阳公行事深得平江院信任,如此也好,我哪敢有异!”
话毕,批红殿三佬退下御席,众人便也离宫各领其命各司其事去了,自不必提!然吴爱心中郁结难消,可叹桑田之事难断,沧海之冤难鸣,天理在口莫不如刀剑在手。转念想着自己宦途沉浮数十载,此情此状却又司空见惯,更为之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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