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搭档喜欢我

　　这几天，我偶尔会想，若我还有自己的记忆，我会不会还和现在一样？每一天都感到莫名其妙，然后，每一天，都会细细地记着这一天，深深地想着，应该朝着哪一个方向继续走着，我不知道那个方向是否正确，只是，就那么地跟着维依往前走。

　　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在努力地让自己避免与生活挂钩，而事实上，我却一直在与生活纠缠不清。

　　一个月的时间，虽然，我和维依并不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也能将事情很好地完成，只是，维依突然就冲在我面前，挡下了一击，尔后，我就必须浪费时间等着他终于修养恢复原貌的时候才回学校，我想念学校，想念那一场还未来得及看的电影。

　　其实，维依完全没必要挡在我前面，我想，大概是他平时坏事干多了，突然想要弥补一番，便选择了这样的方式。而我，还要为他所做下的蠢事而付出代价，谁让我们是搭档呢。

　　我站在医院窗前，看着楼下翠绿的草坪，突然想到，自从维依住院以来，我的情绪就莫名地低落，偶尔抬头看着天上的浮云，也会想到关于生生死死的问题，然后就会顺其自然地想到身边的人或事，想着，就这么如在水中漂浮的纸船，不知道会孤独地飘荡向何方。

　　我很难相信，我会有那么低落的时候。

　　当维依闭着眼睛安睡，单人间的病房悄无声息，空气中只剩下维依那呼吸声的时候，那种宁静的感觉，处在宁静中的人，都很不可思议。

　　我是不怎么希望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既然曾经选择了遗忘，那么，以后也不应该努力地让自己记起来，那种执着，只不过是找虐而已，我没有虐自己的倾向。

　　这一个月的时间内，螭来了两次，躺在床上的维依斜眼看他，螭笑眯眯地看着身上缠绕着绷带的维依，那种充满善意的微笑，大概只有螭才能笑得那么完美，笑得那么虚伪。

　　螭的同事坐在一旁，手拿起苹果问维依是否要吃，维依摇头，继续盯着那个完美的螭，我将脑袋搁在窗上，看着窗外的风景，楼下，来来往往的病人在护士或家属的扶持下散步，偶尔几个人安静地坐在长凳上，仰头看着那个蓝得清澈的天空……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天了，我默默地想着，然后，默默地陷入一种精疲力尽的状态中。

　　医院很安静，顶层的楼房来往的人不多，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的空气，生生地将所谓的细菌病毒压制在某一个角落，螭突然站在我身侧：“看什么，怎么看得那么出神？”

　　“我在想，若是我活在前两年，或者活在后两年，我都不会和现在一样，只能按部就班地前行……”

　　螭一愣，然后方道：“你是说，你如果不是活在现在，你就会有很多惊人之举？”

　　我抬头看着他，这人居然莫名地理解了我所说的话，我点头，朝他叹气：“可惜，我活在现在。”

　　这种幻想式的废话，一点意义都没有，然而，人有时候的很多谈话，其实都是一点意义都没有的，偏偏有些人希望着能给那些故事添上一点意义以证明智慧的存在而已，我想，我应该看透了，然后就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废话。

　　螭大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看着窗外，难得慎重地思考着，我其实没指望他能和我对话，我不喜欢他，若不是因为维依就呆在这个病房内且无法动弹，我大概连和他靠得那么近都嫌麻烦，而这个病房，狭小得几乎只需要五步就能从门口走到对面的墙。

　　房中探视的人离开后，空气再次沉淀下来，我打了一个哈欠，伏在窗前半眠半醒。

　　“给我削一个苹果？”维依突然开口，声音惊醒了这寂寞的空气。

　　我回头看着他，突然觉得那货挺折腾人的：“刚才明先生问你的时候你干嘛拒绝？”

　　“我不喜欢别人削的。”他安静地说着，眼睛在光线的帮助下闪烁着莫名的光芒，我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站起来，将椅子拖到病床前，拿起苹果安静地削起来。

　　我还是很难明白，那种低落情绪究竟从何而来，低落到，连一句话都不想好好地说，脑袋也不想运作干脆像机器人一样行动而已。

　　“你是不是又抽风了？”维依扭头看着我黑着脸削苹果，再一次惊扰了这寂寞的空气。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用这种话打破沉闷的空气的，就像想要听一些声音可是却拉开了炸弹拉环将它扔出去，惹得自己一脸灰尘，耳朵还差点穿孔……若是平时，我大概会吼回去，可是，最近，都没有这个力气了。

　　“你抽风了就给老子闭嘴，老子累。”我有气无力地回答，总感觉自己差点就当机了。

　　我低头继续削着那个苹果，苹果皮绵长地连接下去，突然一只手摸上我额头，我抬头看一眼，维依那只刚好完整无损的手搁在我的脑袋上，我眼皮剧烈一抖，却居然神奇没甩开他的手，大概是自己情绪低落惹的祸，也可能是，因为有点熟悉。

　　“挺正常的……”维依笑道，我实在不知道在这种状态下的那个人怎么还能笑得出来，我瞟了他一眼，刀子顺着一拐，这个苹果的外皮就已经到了尽头，我将那条长长的苹果皮从地板上拉起来，扔进床头柜的垃圾袋里，然后将手中的苹果递给那个躺在床上的维依，用纸巾狠狠地擦着手上的苹果汁，然后，又没事干了。

　　我继续挪着椅子到窗前看一些无聊的风景。

　　维依咬着苹果的声音震撼着空气的纯洁度，我忍无可忍终于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不能。”那货毫无情面地拒绝了我的好意。

　　真不知道大强是怎么觉得这货喜欢我的，我后来每一次想起大强的这句话的时候，都会联想到……兴许，表面的事情都太肤浅了，深层次的东西一时又很难挖出来，怎么说呢……大概是，我喜欢我的搭档，而不是我的搭档喜欢我的问题。

　　我之所以会低落到难以安静下来，兴许就是受到这个看起来强大无比的人的影响，天知道看到这家伙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所有的无所谓都瞬间崩溃了一样……只有这个家伙，维系了我的过去，若是这货不在的话，我艰难度日兴许连一丝稳定的感觉都难以找到，原来，人没有记忆地活着是会有很多牵制的，我不能被这种牵制阻碍了我对未来的美好追求。

　　病房门外的过道传来一阵脚步声，我转身看着门外，想着从那扇门走进来的会是什么样的人，脑中千回百折，终于揭开了最后的秘密：漂亮护士拿着记录表走进房中，进行了每日例行的检查，我抬头看着她，她对着我一笑，酒窝出现的那一霎那，光线诡异地集中在她的脸上，神奇得，难以用话语形容……

　　果然诡异……我所看到的东西，有时候会和别人看到的不太一样，我多次战战兢兢地挑战着室友们的底线时，看到他们从我的话语中听出了惊悚的味道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很大，偶尔会大到……无法调和的地步。

　　维依皱眉看着那位护士，一边咬着苹果一边回答着漂亮护士的问题，护士保持着温和的微笑，细心地做着记录。

　　待那美丽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时候，那扇关上的门阻隔了两个天地，我突然乐呵呵地看着维依：“那姑娘并不待见你呀……”

　　“我还不乐于待见她呢……”维依将啃得差不多的苹果核扔在床下，从床头柜扒拉一番，终于又抓住了一个苹果，朝我递过来：“削。”

　　我愤恨地盯着他：“吃那么多你不怕拉？”

　　他保持着那个伸过来的动作：“不怕。”

　　我恨得牙痒痒地将椅子再次移回床前，拿起刀子在苹果身上划拉着，突然想到这苹果是螭那货带过来的，恨意找到了宣泄的洞口，我在内心将螭狠狠地骂了上千回，维依安静地看着天花板，似乎在想着什么沉重的事情，皱起的眉头丝毫，没有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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