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七章 猫(二)
“你到底是从哪里听说这种事的?”
阿健皱着眉,一脸狐疑地望着我。
我晃了晃手里加冰的咖啡,耸耸肩,“就是无意中听到人这么说而已,像这种闭塞的镇子,不都有这么些个离奇恐怖的故事么?”
阿健的表情是明显的不赞同,“你到底是听谁说的?”
我抿了一口咖啡,“嘶……真难喝……”随手抽了张纸巾,我毫不犹豫地吐掉了那口咖啡,“这里连像样点的咖啡也没有吗?”
阿健似乎对我这种矫情的行为很不屑,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有的喝就不错了,别以为你去了几年城里就是城里人了,少给我装。”
我苦笑,没说话,皱着眉又喝了一口。
窗外的阳光强烈到了烫人的地步,水泥地板被太阳灼得好似会把脚底板烤得滋滋作响一般。街道上只有一片白花花的刺眼阳光,不远处的杨树几乎被蒸干了水分,叶子都蔫蔫地耷拉着,没有一点儿生气。
一丝风也没有,惨绿的杨树叶就如同一张张绿色的招魂幡一般,死沉沉地垂着。知了没命似的叫,即使坐在这似是而非的咖啡馆里,我也依然能听见外头那疯了一般的叫声。
总觉得它们把夏天叫得更热了。
真热啊。
我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望向了空调的出风口。
白色的雾气喷洒在燥热的空气里,看得人心口冷冰冰地一酥。
有空调真好。我想。
阿健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酷暑,他黝黑的皮肤上,几乎没什么汗渍。
“喂,不要扯开话题,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听说这种鬼话的?”
我抬头瞄了他一眼,“刚刚不是说了么,就是无意中听说的。”
“少来,你那肯定是随随便便糊弄我的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念书时总是拿全校第一的阿健,果然还是这么精明。
我无奈地笑笑,“是真的,我好好的骗你干嘛……”
不过,我话还没讲完,他的脸色就骤然一肃,问:“你听到的故事是什么样的?”
看着他那暗沉得如无底深渊一般的眼睛,我的心竟然毫无缘由地一凉,那股凉气就如同大冬天突然淋了凉水澡一般,心脏剧烈收缩的程度几乎要将它生生地揉碎。
我愣了愣,就这么看着他。
可那恐怖的神情只出现了一瞬间,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后,他那张黑黑的脸就变成了原本那副爽朗正直的样子。
大概是我热得眼花了吧,我暗忖。
“说说看,关于黑猫的,你听到的是哪个版本?”阿健一反常态,似乎突然对这事有了兴趣。
我透过有些浑浊的玻璃望了一眼外头,望向了树荫下不知何时躲过来的土狗,它的耳朵软趴趴地耷拉在脸颊旁,舌头好像一块干掉的山芋一般歪挂在嘴边。似乎是找不到更好的地方躲避烈日,它只能虚着眼睛,垂头丧气地等在树下。
真可怜啊,没有空调的生物。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阿健用力地在我眼前挥了挥手,口气非常无奈,“你在那边过得没有问题吗,我看你这次回来有点不对劲,脸色也很不好,总觉得蔫蔫的,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我僵硬地笑笑,“没什么,挺好的。”
猛吸了一口所剩无几的咖啡,冰凉的液体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舒服得让我差一点叹息出声。兴许是因为这讨人喜欢的温度,那本来难喝得如同过期减肥药的咖啡突然也好喝了许多,像是融进海绵的蜜糖水一般,甜蜜的感觉在口腔绵延开来。
“给你说说我听到的黑猫吧?”
阿健狐疑地盯着我的脸好一会儿,直到意识到在那里看不出什么,他才妥协地点点头。
“说吧。”
“我听到的故事,和外国的女巫传说有些相似,不过又不太一样。”
阿健点点头,好像在说自己在听。
我于是继续,“后山有座荒废已久的古怪神庙还记得吗?”
“嗯,小时候经常去捉迷藏的那个嘛,不过如果被大人知道,就逃不了一顿暴打。”似乎是想到儿时挨打的经历,阿健夸张地缩了缩脖子。
“对,就是那个,那座庙有一个很土的传说,那还是我很小的时候,听祖奶奶说起的。”
“你该不会是想说那个黑猫精让镇子逃过了洪水,镇子里的人却因为害怕妖精作恶而把它烧死在庙里的老土传说吧?”阿健受不了地白了我一眼。
“那个故事你已经知道了,我要说的,是后来的事。”
“后来的事?”他晃杯子的手微微停了下来。
“从那天开始,镇子里的黑猫全都离奇死亡,死去的猫无一例外地被扒光了毛,赤条条地挂在主人家的门廊上,暗红色的血滴滴答答地高高的门柱上淋下,渗入到干燥的土地,就好像是淬了毒的植物汁液。镇上的土地几乎都被染红了,那血量以及远远超过了猫能流出的血量,就好像……”
阿健咽了咽口水。
“就好像是全镇的人都被扒皮了一样。”
我吐出这句话的时候,阿健因为嫌恶心而搓了搓手臂,“真够倒胃口的,不过记得小时候,好像真的有过这样的事……”他小声地嘟囔着。
我无所谓地笑了笑,继续说:“然后,镇上死了一个人,那人是下河游泳淹死的,本来这没什么好稀奇的,可诡异的是,他从死前七天就一直嚷嚷,自己看到了通体乌黑、有着一双瘆人眼睛的猫。原本,这话没几个人信,可是渐渐地,大家发现不对劲了。因为,越来越多的人都离奇地看到了它,而且,而一旦见到那只猫,就会在七天后死去,无一例外。”
最后四个字,我刻意咬得有些重。
果然,阿健打了个寒颤。不过从他的表情来看,他只是在配合我罢了。
“照你话来说,那黑猫是像死神一样的存在喽?”
我似是而非地答,“不知道。”
他摇摇头,嘲讽地嗤笑,“也只有你这种无聊的人才会信这种东西。”
我撇嘴耸肩,“也许吧。”
瞧我这副样子,他又变得有些严肃,“不过,你弟弟的葬礼,真的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本来正用吸管拨弄着玻璃杯里的冰块,听他这么说,我抬起头望了他一眼,然后郑重地摇了摇头,“不用了。”
阿健有些欲言又止,他踌躇又彷徨地望了我好几眼,却还是紧闭着嘴巴没开口。
对他这种体贴的行为,我有点欣慰。
“你是不是想问,他怎么会突然死掉的?”
阿健惊讶地望着我,良久才愣愣地点点头。
“应该是自杀吧,不过我也不太清楚,因为从我离开镇子开始,我们的感情就变得很淡了,他也没有告诉我,自己在死前有没有看到过黑猫。”我故作轻松地苦笑。
我的弟弟,一直都是我最喜欢的孩子。我们都还小的时候,他白皙腼腆得就像一个女孩子,所以总是被其他孩子欺负,每当那个时候,他都会强忍着眼泪到我的面前,说,一点都不疼,他一点儿都不觉得疼,还叫我不要生气。
那家伙,真是个好孩子啊。
那时候,屋外的蝉鸣就像今天一样,沸沸扬扬,吵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我会坐在老家屋后巨大的榕树下,用两人一起压出来的沁凉沁凉的井水给他洗膝盖的伤口。水在烈日下泛起银白色的水花,他的脚就如同两尾快活的鱼。他会咯咯笑着,躲避我向他泼去的水,有时也会恼羞成怒地端着比他都宽的盆子,追着我泼。
至今为止,对于他的死,我都没有感觉到强烈的悲伤。
可当这些儿时的记忆如同独幕剧一般一幕幕在眼前掠过的时候,我的鼻头和眼眶都开始酸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头嘶吼着,要从这副皮囊里冲出去。
“我能问问,你们是为什么变疏远的吗?”
感觉阿健的声音有点瓮声瓮气的,我这才发现自己哭了。眼泪沾在脸上,被空调的冷气一吹,有股不自然的凉意。
有多少年没有哭过了。我有些尴尬,赶紧调整心情。
“嗯?你刚才,说了什么?”
阿健的声音稳稳的,没有一丝波动。
“我是问你,你们是因为什么疏远的?”
我一愣,喉咙像被鱼刺卡住一样,干干地一疼,“嗯,哦……那件事啊……”
我想,此刻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失败。
对于那件事,该怎么说呢,到底怎么说,才是最合适的呢?
我有点困惑。
阿健没有催我,他只是紧抿着嘴唇,一个劲地盯着我瞧。老实说,被他这么盯着的我,感觉毛毛的,就好像自己是被猎人盯死了的猎物一般,有种被困住,并且在劫难逃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我的后脊梁一阵阵地发凉,就好像有什么爬虫类在顺着我的脊椎往上爬一般。神经紧张之余,好像还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响。
可当我鼓起勇气看向他的时候,又突然觉得,他只是在正常地跟我聊天而已,甚至于,他还企图用温暖的语言来安慰我。
一定是我多虑了。
他不会知道那件事的。
一定不会。
那是一个秘密。
而这个秘密,如今已经被那孩子,永远地带进了棺材里。
不会有人知道了。
再也不会了。
插入书签
这篇是双主角。。同样是第一人称我。。但是其实是两个人。。这个应该能看出来吧。。其实这篇的结局有点本格的意思。。虽然水平不太够。。但是凑合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