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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峰观云海驾鹤 观音庙甝虪子逼情
果如轩辕郎所言,因只一条路,没走任何冤枉路,阮天彻留下的记号很容易寻到,不到中午贺吾就赶到了莲花峰下。奇怪的是阮天彻留下的记号没再看到,不知他们是上了峰顶,还是向其它方向去了。由于正值冬季,行人罕至。峰下有三两家农舍,院中也不见人影,贺吾想着先去打听一下再做计较,便挨户询问,结果都说未见有人经过。其中有一户人见贺吾打听,神情很是紧张,恨不能将贺吾推出门外,贺吾知山里人见识少,怕招事也便没放心上。失去了线索,他只得将方圆几里内觅了个遍,仍不见阮天彻留下的记号。
“莫非他们上了莲花峰没下来?”贺吾有此疑便决然登峰。
莲花峰虽是黄山最高峰却不是最险的,贺吾只消片刻便立于峰顶。由于峰下寻觅近两个时辰,此时已是申时过半,日依西山,所幸晴空万里,站于峰顶俯瞰四周,眺望远处十分清晰,可惜并未看到任何人影。莲花峰上在贺吾登峰的另一面,距峰顶不远有一座小小观音庙,前后两进小院,一大一小两排三间房舍。别无它法,贺吾只得移步观音庙打探。
观音庙的门敞开着,站在门口就可看到正殿里一尊不算雄伟却也金碧辉煌的观音坐像,香烟缭绕已是可闻。里面十分寂静,贺吾轻轻入内,见小小院落中只有两颗百年松树,不见人影。唤道:“有人在吗?”无人应声。寺庙里大声呼叫总觉不敬,贺吾便向殿内去。殿中只观音莲花坐像,左善财右龙女,仍不见有人。于是合十向观音鞠一躬,观四下,殿左侧有一门洞通向后院,便向门洞行去。刚欲跨足,见一龙钟老尼向这里走来,贺吾立刻驻足。
“年轻人,这大冬天的你怎么跑到莲花峰上来了?为了看云海吗?快了,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看到。”老尼扶着墙步履蹒跚的迈出门槛。贺吾忙伸手去扶她:“老人家,我是经过,想向你打听几个人。”
“没听过经过莲花峰的人,年轻人真逗。”老尼望一眼贺吾咧着嘴笑,露出没剩几颗的牙齿。
贺吾扶老尼坐到地上的蒲团上:“我是为寻我的兄弟,不知老人家可有见到几个黑衣人和一个话很多的英俊少年来过莲花峰?”
老尼坐定后拍拍贺吾的手点点头示意赞许,听他相问,不慌不忙地道:“这莲花峰是圣地,每年不知多少人上来过,凡来过的人几乎都进我这小庙拜拜,俊的丑的不计其数,贫尼上了岁数记不了那许多。”
贺吾忙道:“就昨、今两日可有见过他们?”
“唉!这两日我身体不适,一直在后院卧房里休息,是我那女弟子慧通守着观音庙,你得问她。不过她出去了,你略等等,也快回来了。”老尼颤巍巍道,看上去体虚的很。
贺吾思忖知不知道阮天彻有无到峰顶没什么用处,反正他们现在不在莲花峰,还是乘太阳没下山早些下峰的好。便向老尼道:“既然我要找的人不在莲花峰那就告辞了,老人家保重。”
“年轻人别急着走!”老尼忙拽住贺吾,“你把我扰了出来,我现在浑身无力,得麻烦你把我搀回后院的卧房里。”
贺吾扶老尼慢慢站起,道:“打扰您老人家休息了。”
“是呀,我现在胸口憋的厉害,天天在床上躺着,人越发的没了气力,人活着就是要不停的活动,一旦不活动了就会慢慢衰竭而亡。我现在就是在等死罢了,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站在莲花峰的最顶端看我这观音庙若隐若现浮于彩色云海里?慧通年幼力小扶不动我。我自知大去之时就这一两日,你是个好心人,能不能满足我这将死之人的愿望,带我到峰顶坐会儿?我观天象,很快就会有云海出现。”老尼忽然有此一求,贺吾有些为难,他急着下山,又觉老尼体弱怕禁不得寒风,可偏偏对老年人不自觉的心生怜意,不忍拒绝。正犹豫间,老尼又道:“反正天色不早,你就是下了峰这山林野地找人也不易,说不定我那弟子慧通见过你要找的人,知道他们的去向,你找起来不也方便些?算我老人家求你,帮我实现这生前最后之愿吧?”
贺吾无奈:“好,我带你去,可峰上风疾,你得加件衣服。”
“后面左边那间屋子是我的卧房,麻烦你帮我去拿一下。”老尼高兴的像个孩子。
贺吾又扶老尼慢慢坐下,提步过后门。后院较前院更小,院中空空如也,一排两间小房舍。
贺吾朝左侧的那间房舍走去,房矮、槛旧、门斑剥,推之“吱呀”作响,让人首先联想到的就是陈旧潮湿的霉味。门开后却是缕缕檀香味,进得里面,桌明几净,处处整洁,贺吾心一莞尔:“到底是佛家弟子,自律甚严。”
屋子虽小,西面却留一占了大半面墙的窗户。贺吾好奇,走过去,推窗张望,远处诸峰尽收眼底。此时日已红晕,别有一番韵味。贺吾知道日落云海出现的可能较大,便忙关上窗,从老尼的榻上拿起那件伏在被子上的棉大氅,匆匆出屋,带上门,朝前殿行去。
“年轻人,你动作真慢,我都等不及了。”老尼一见贺吾出来就开始叨叨他。
贺吾不语,扶老尼起身,给她披上棉氅后,二话不说就将其背到背上向庙外去。
老尼轻打两下贺吾的肩:“你这小伙子心是不错,对老人也有爱心,却把我吓一跳。你不怎么爱说话,脸稍稍冷了些,得改改。年轻人就要喜怒哀乐尽致才有朝气,别像个小老头儿。”
“有没有人说过您老的性格不像个出家人?”贺吾反问一句。老尼略用力拍一下贺吾的头:“你小子,倒说起我的不是了!”忽又长叹一声道:“我也是无聊得很,从小便跟着我师傅住在观音庙,最后死也死在观音庙,从来没一个陌生人像你一样愿意搭理我这老家伙,所以我打从心底里不把你当外人,你别见怪。”老尼说着流下两行浊泪。贺吾打小最厌恶别人碰自己的头,更别说敲打,所以老尼刚拍他的头时,他本能的脸色一沉,脚步微滞。老尼于背后没看到他的脸有异,仍从他异样的反应中觉察到什么,就开始诉苦,贺吾反而不好说什么,倒心生怜悯起来。
到了莲花峰顶端,贺吾刚将老尼放下,未及直身就听老尼叫道:“来了!来了!它来了!”
“谁来了?”贺吾抬头四望,顿时呆了。不知何时,山涧里、峰林间升起片片烟霞,飘渺不定。正待看分明时,周围云雾有如天降,瞬息间所有山峰隐于其中,微露几个峰尖,一眼望去不见边际,与天上云霞连成一体,层层叠叠犹如海涛。落日慢慢西下,将云海渲染成红黄一片,待夕阳沉入云海,云海则变成一片紫气。云层瞬息万变,高高低低的山峰时隐时现,莲花峰的观音庙也在云海里飘渺不定。
老尼激动的浑身哆嗦,一双浑浊的眼睛却散发着特别的光彩。贺吾则伫立于峰顶瞭望着远方无边的云海,有种飘然天上蓬莱仙山的感觉。周围的一切,包括自己和老尼都变得五彩斑斓起来。正惊叹莫名时,观音庙方向缓缓行来一素衣女尼,身形未足,从云海缭绕中走出,光霞映照下周身璀璨夺目,疑仙人驾临。
“老人家,有人朝这边来了。”贺吾定定神道。
老尼不理会,嘴里咕哝着:“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老尼我身倚菩提几十载,修身、修心、修缘法,望蓬莱,思佛家,以为不动无妄,到头来才知痴妄一生,莲花峰也难修我世俗身!”
“师傅,您怎么又来看云海?师祖去世时不是交代说让您不要再迷恋云海了吗?对您修心不好,而且您现在还病着。”从观音庙那里走来的女尼一来到二人身边就开始撅着嘴埋怨:“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带我师傅来峰顶?”
贺吾见她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虽身穿素衣,头戴僧帽,鬓边却露出青丝,是带发修行。管老尼作师傅,知其是老尼所说的慧通,因道:“你是慧通吧?我是来莲花峰找人的,你师傅央求我带她来峰顶看云海,我见她实在渴望,就带她来了,若做错了请小师傅海涵。”
“慧通,不得无礼。这年轻人心地善良才带我来的,你不能怨怪他。”老尼哆嗦着抓住慧通的手,指着西方云海尽头的那片红黄:“你看,是不是有仙鹤朝这边来了?是的,没错,它来了!它来接我了!你看到没?光彩夺目的仙鹤,好耀眼!我的眼睛都被它晃得睁不开。”说着两眼却死死瞪着。
贺吾与慧通使劲盯着西方,除了无尽的云海在变幻着,什么也看不到。慧通年少,那见过师傅如此反常的举动,吓得呜咽道:“师傅你怎么了?那里什么都没有,根本没什么仙鹤,你快清醒吧!”
贺吾见老尼状况不对,忙制止慧通:“别叫醒你师傅,就让她留在自己的幻觉里吧,那样她走的高兴些。”
贺吾话刚说完,只见老尼忽然望向慧通:“走了,仙鹤被你惊跑了。”言尽气绝,目却不暝。
“师傅,你怎么了?你不能扔下慧通不管!”慧通跪倒抱着老尼恸哭。贺吾站在一旁看着一老一小心里亦是悲凉,却无从劝起,只得任由慧通哭个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云海也不知何时退了去,可以看到远处人家的灯火。慧通从恸哭到抽泣到抱着老尼安静的待着,一直没说话也没离开峰顶回庙里的打算。贺吾终于按捺不住道:“慧通,人谁都会死,你要看开些,再等下去你师傅的身子都僵了,到时躺都躺不平,你这样抱着她不放,对她是一种打扰,她会牵挂你更难瞑目的。”贺吾不开口还罢,一番话讲下来,慧通大怒:“死的不是你的亲人,你当然说的轻松。要不是你带师傅来峰顶她也不会死,让师傅死不瞑目的人就是你!你害死了师傅,害我成了一个人,我该怎么活呀?”
贺吾心里一阵难受,他原本好心,结果却成了罪人。慧通年幼,让她一人生活在莲花峰确实困难:“也许我真的做错了,不该一时心软就答应你师傅的请求,现在错已铸成,你怎么责罚我都认了。”
“如果我让你偿命呢?你肯吗?”慧通怒目圆瞪。
贺吾犹豫道:“我不是不肯,只是我现在还不能死,等我办完了事就来找你,为你师傅偿命,如何?”
“不如何,谁会说自己现在能死?借口!”慧通哭道,“就是你死,师傅也回不来了,你走吧,师傅说过让我不要怪你。”
贺吾道:“我不是怕死,如果我死你能解气,我定不食言,但现在我不能就这么走,你小小年纪如何安葬你师傅?我先留下来帮你吧?能与老人家相遇也是有缘,让我送老人家一程也减轻我一些愧疚。”
“你想得便宜,人都死了,送一程就能安心吗?不用你多事,我们佛家弟子是要火化的,我自己就行了,你走吧。”慧通不领贺吾的情,一张小嘴话不饶人。
贺吾就这么丢下她们走,着实难安:“慧通你既是佛门弟子就不该有如此大的戾气,‘贪、嗔、痴’是佛家三忌,你应该明白你师傅会迷恋云海,会在死前幻见仙鹤皆因一个‘痴’字。痴因贪,心有贪不得才生嗔、成痴,伤及自身,你师傅看似一心向佛,内里却潜隐这佛家大忌,到了也放不下。你既入佛门就该有所修为,‘一切皆为虚幻’对身边,世间的一切都要看得开,放得下,否则什么寺什么庙也不过是你皮囊的寄所,生存罢了。”
慧通用异样的眼神瞪着贺吾:“你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话说的像个得道高人一样,参禅诵经我比你强多了,你说的我自然懂,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不是说不动就能不动的。我师傅都修行不成,何况我!你若闲的无聊就去观音庙后院东边的屋子里帮我把备好的那几捆松柏干木取来,让我师傅在莲花峰顶化生。”
贺吾心里微喜,他明白慧通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回身奔向观音庙。
庙里昏暗寂静,香烛也燃尽。贺吾熟路很快来到后院东屋前,隐隐听到门内有悉索声,细听又没了声音。“难道是老鼠?”贺吾如此想,但多年行走江湖的历练,他还是心存谨慎的推开了门。夜色中看不分明,但那几捆松柏干木堆还是很好辨认的,于是轻移步过去。走到屋中时,察觉屋内有细微的呼吸声,并且不止一个。细辩之下一个最明显的呼吸声来自左手边的床榻上,另外的却在松柏堆之后。贺吾见床上之人以被掩身,头脸全盖,便佯装不查,发声道:“这慧通,黑灯瞎火的让我回来拿东西,我哪里找得到,先歇歇再说。”说着坐到床边,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被中人的穴,动作之快,他人未觉;手法之准,他人未信。
躲在松柏堆后的人一直没有主动现身,贺吾从其呼吸中已辨知有三人藏身,功力不算深却也有些根基,应不是平常跳梁之辈,况这山野小庙没什么值钱东西,而且对方多半知道自己身份,有所顾忌,否则他们人众没必要躲藏。因道:“何方朋友?请现身吧。”
贺吾言罢盯着松柏堆,还未见有人现身,却飞来数道凌厉寒光,遂剑不出鞘于手中飞转,当当声中火花四溅,七、八把飞刀被击飞出去。躲在松柏堆后的三人乘机破窗逃窜,贺吾急飞身,几个起落挡在了三人面前:“你们是什么人?来此干什么勾当?”
“我们来莲花峰玩,肚子饿了想寻些吃的,见庙里没人,只有自己动手找。不想你就进来了,怕被误认为贼就躲了起来。”三人中一个瘦瘦小小的人道。
贺吾见三人中两个中等身材的男子立在瘦小男子的后面,规规矩矩的样子,反倒瘦小男子有股颐指气使的劲头,三人长相平平,无甚特点,也不曾见过。便问道:“你们一行只三人吗?”
三人听贺吾所问,神情皆有所变,下意识里互望一眼,瘦小男子开口道:“我们‘华山三杰’自然是三人。”
贺吾听闻“华山三杰”面上未动,心里却道:“原来是老子观的三条看门狗。”因问:“你们不在华山的老子观看门,却来黄山游玩,甝虪老头是善心大发了吗?如此体恤你们。”
“我们的事不用你费心。”瘦小男子微向后退一步:“你一个男人自也不是这观音庙的人,我们各行其事,互不干涉。既然庙里没有吃的,我们就不耽搁了,请。”言罢华山三杰转身离去,急急如漏网之鱼。
贺吾没有相拦,此时他无心与人动手,相较下他对躺在床上的人更好奇,遂复跃入窗。
床上被里的人一动不动躺在那里。贺吾点亮屋内墙边下唯一一张桌上的蜡烛才走到床前。用剑挑开棉被的刹那他惊呆了,躺在床上的人竟然是上官若水,堂堂凤凰堡大堡主,此时上官若水也正用惊疑的眼神盯着他。
贺吾与上官若水的眼神对视了片刻,脸上有了些许不耐烦:“怎么又是你?”出手解开上官若水的穴道。
上官若水忙坐起身,一脸的不可置信与大喜过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看来我与贺大哥的缘分是断也断不了了,在这样的孤峰绝顶也能碰上,每次都赖贺大哥出英雄手,小妹也惭愧的很。”
贺吾心里是有猜疑的,但这个猜疑让他实在不愿面对。问道:“怎么?上官堡主今日又是着了华山三杰的道儿吗?”
“都怪我太粗心。”上官若水微颔首,脸现红晕,娇嗔道:“我在凤凰堡内鲜少出来,历世经验不足,总觉得人心肉长,生性本善,尤其对不相识的人,无仇无怨更疏于防备,竟忘了美色惹人涎,贺大哥就不要怨怪我了。”
贺吾竟一时语塞,他不能相信上官若水会说出这样的话。虽然上官若水还是无拘敢言,却多了妖娆娇羞之态,这与她的身份不符,与之前所见不同。上官若水望着贺吾英俊的脸上吃惊的表情,以为是自己的柔情美貌震慑到了他,笑得更加妩媚。
“你不是向西行了吗?怎么会到黄山来?”贺吾微睥着上官若水。上官若水见贺吾神情从惊诧变得冷峻,心里不免骤生失意,可自己的心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贺吾的脸虽然冷若冰霜却像有魔力将上官若水的眼神牢牢吸住。确切的说不止上官若水,他眉宇间的淡淡忧郁,犀利星眸深处的温柔,完美五官组成的一张俊脸,举手投足间的那份潇洒俊逸是任何女人也抗拒不了的。更何况人有劣根性,越是渴望而不可得的越是放不开,所以贺吾越是对上官若水的炽热眼神视若无睹,上官若水越是觉得贺吾是这世间最好的,与众不同的,越难以自持。
“贺大哥,我在半路着了华山三杰的道儿,被他们带到了这里。也不知他们给我吃了什么,我现在一点内力也提不起来,身子也无力得很。”上官若水一副小女人的表现,她虽有不俗貌,不缺女人味,但她的表现看在贺吾眼里就四个字“矫揉造作”。
“现在天晚了,我也不懂医药,你先在此休息,等天亮了再想办法,我现在有事失陪了。”贺吾言毕没等上官若水开口就迅速走过去抱起地上的几捆松柏干枝欲要离开。上官若水忙叫道:“你要去哪儿?你就狠心扔下我不管了吗?万一华山三杰又回来怎么办?”
“他们不会再回来的,你很清楚。我有我的事,一会儿就回来。”贺吾没有回头,话音落人已出了屋。上官若水心里有气却也无可奈何。
贺吾出观音庙,远远向峰顶望去,不见慧通身影,顿觉不妙。两三个起落便来至峰顶刚刚慧通与老尼的所在,不但慧通不见了,连老尼的尸身也踪迹全无。贺吾大声呼叫慧通,没人应,四下也没有人影。
“太蹊跷了,慧通一个小女孩还带着一具死尸能去哪儿?若说遭人掠去,老尼的尸体掠去何用?而且夜里寂静并未听到任何异声传出。”贺吾不解,又担心慧通万一遇难,便开始在莲花峰到处寻找。待他几乎寻遍整座莲花峰都未见到慧通踪影时他只得暂且放弃,回到观音庙亮着灯的后院东屋里。
在贺吾踏进东屋门的刹那,惊人的事又发生了,原本在床上的上官若水也不见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扑面而来。贺吾神情一紧,不祥的预感再次袭来:“小小观音庙,一览无余的莲花峰,冷寂的夜晚,两个大活人怎会都凭空消失呢?定是有人捣鬼。我刚刚用很快的速度巡视莲花峰,并未发现周围有什么动静或人影,看来这峰顶有乾坤,说不定就在这观音庙。“思及此,贺吾开始寻查庙里的寸土寸瓦,直折腾到过了子时仍无任何发现,骇疑之下,无奈,只得回到东屋。责任感驱使他不能就这样离去,慧通虽为初识却还是个小姑娘,孤苦无依,人见尤怜;上官若水虽让他生厌,毕竟是一片心意,不顾她心也难安。现在的情况只能等到天亮再做打算,此时虽无睡意,他还是跃到床上盘膝而坐,闭目养神,双耳处警惕状不敢丝毫放松。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夜色中黑暗的屋子里看东西都难,更别说自床榻下漫出的丝丝烟雾。贺吾的嗅觉和警惕性向来不错,此时他却没有任何察觉,想来此烟不同寻常。
又近半个时辰将过,贺吾身下的床榻忽然下陷,速度奇快,他的意识是有感觉到异样,身体却像不是自己的,拼命挣扎了几下,手好不容易伸出却无力抓住任何东西,他感知到了危险,头脑却是朦胧的,正不知是梦是醒时,身体重重摔在了地上,疼痛感和眼前的光亮让他清醒了不少。待他挣扎着坐起身时,看到的竟是被五花大绑的上官若水斜躺在墙边,嘴巴也被堵着,正着急地看着他。
“看来我低估了你,没想到我的摄魂香对你作用不大。”慧通的声音从贺吾背后传来。
贺吾乍闻慧通的说话声,一惊,待扭转确认是慧通时反而淡定了下来。
慧通站在一把木椅前,显然是刚站起不久,离她不远的地上有一张草席,老尼的尸身安详的躺在上面,圆瞪的双目已闭。
“慧通你为什么要骗我?如果你觉得你师傅的死全是我的过错想要报仇,尽可明着来,不用费这般力气。你的所作所为会亵渎了上面的观音菩萨,不是你们出家人该做的。”贺吾话虽指责,语气淡淡。
慧通略带稚气的脸上浮现出超过她年龄的冷笑:“老尼姑活到这把年纪也该死了,她死了我也解脱了,我怎么会怪你?若不是看在她对我有养育之恩,连她的尸体我也不会管的。”
贺吾眼底涌上了几许愤怒:“你究竟是什么人?小小年纪不存善心。”
“我的身份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知道的。”慧通慢慢向贺吾走近。“一般人闻到我的摄魂香只待片刻就会如灵魂出窍,形同死人。我听别人说振南镖局的贺少局主功夫不错,特意等了近半个时辰才动手,你居然还有意识。现在就看是你的功夫深还是我摄魂香的威力大了。站起来,拔出你的剑,我们比划比划,如果你能打赢我,也许我会考虑放了你和那个女人。”
贺吾没有动,他的冰心剑就躺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此时他虽意识清晰,身体里的内力却无法催动,在他和慧通交谈时已自暗暗提了几次,只觉体虚。他明白一旦将剑握在手里成必战之势只会输得更快而已。
慧通见贺吾坐着不动,笑道:“怎么?不敢比吗?看来我的摄魂香还是不错的,这样也挺好玩。以前被我擒的都像具死尸,任我摆弄,无趣的很。今日我倒要看看一个能说能动的人看着我向自己出手却无力反抗是什么样子。”说着她蹲下身望着贺吾英俊的脸:“不错,你是我见过长的最好看的男人,可我还小,不懂欣赏;心也狠,更不懂怜惜,但我明白一个道理‘红颜祸水’,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长的好看都会遗祸他人,所以我不喜欢太好的东西,今天我就发次善心为民除害。”
慧通从袖里抽出一把匕首在离贺吾的脸不到半寸的距离来回晃了晃:“长这么大,我从未杀死过一个人,杀人罪孽太深,不如让我在你脸上划上几十刀,你既不会死,也不能再祸害人,蛮不错的。”
贺吾眯着眼望着慧通,波澜不惊,仿佛慧通的话是说与他人听,与己无关。然躺在一边的上官若水却激动到不行,拼命挣扎,口虽不能言却‘呜呜’不停,满眼惊惧与不舍。
慧通不防,吓了一跳,继而呵呵笑道:“有意思,你还不急有人替你急了。”讲完她起身走到上官若水跟前,伸手将堵着她嘴的布拽出来。上官若水迫不及待道:“你不许碰他!你到底想干嘛?我们素不相识,何来那么大的仇气?有什么摆在明面上,别小小年纪就如此毒辣,会遭报应的。”
慧通忽然面色一沉:“我最讨厌别人对我指手画脚。你们见我穿着这身尼姑的衣服就各个对我说因果,讲佛法,最是可恶!你们这些人说一套做一套,若有报应早死八百回了!我不过是个无人疼爱的孤儿,从小就成了别人的棋子,任人摆布,我心里有气!我恨天下所有道貌岸然的人,人与人之间就是利益关系。我在姓贺的脸上划几刀换来我高兴,你要是心疼他是你的事,等我处理完他再来收拾你。”言至此慧通眼珠一转,阴笑道:“还是我先在你的漂亮脸蛋上划几刀,看看姓贺的会不会像你紧张他一样紧张你。”
上官若水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对自己这张脸她还是十分爱惜的,可碍于自己凤凰堡大堡主的身份,不能怯懦,便咬牙道:“小丫头,你可知道我是谁?”
慧通冷哼一声:“我管你是谁,今天我就是要了你的命也不会有人知道。只要中了我摄魂香被抓到这地牢里的人,身份、功夫连摆设都不是。你别用身份来吓唬我,在我眼里你不过是对贺吾犯了花痴的笨蛋。”说着她将匕首轻轻地贴在上官若水脸上,一股冰凉感让上官若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慧通还未动手,匕首上传来的冰意已让上官若水似有了疼痛感,惊目圆瞪大气也不敢出。
贺吾见状忙道:“慧通,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别为难上官堡主!”
“上官堡主?是凤凰堡的上官堡主吗?”慧通微有惊色,放在上官若水脸上的匕首也移了开。
上官若水见慧通似对自己的身份有所顾忌,为保住自己满意十分的脸,忙道:“不错,我就是凤凰堡的上官若水,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反正身份地位在你这里连摆设都不是,但你若对贺大哥动手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贺吾虽不喜欢上官若水,对她的一再纠缠十分厌恶,可此时听她以命相护的言辞不免动容:“上官堡主的情谊我心领了,你确实不用顾忌我,我们只是泛泛之交,我不喜欢欠别人。”
慧通霍地起身复至贺吾面前,用匕首指着他的脸道:“你这男人真冷酷,上官堡主对你一往情深,你却冷言冷语,如此不知好呆。”
贺吾眯眼睨着慧通,嘴角微微上扬,即使这浅浅一笑让看到这张脸的人已觉心里桃花盛开,如沐春风,豆蔻之年的慧通也不禁看得迷离了。
“看来凤凰堡的威名着实有用,慧通对上官堡主的态度一下子变成了摇尾狗,我可不可以请教一下二位的渊源?”贺吾眼里有了明显的猜忌不信任。
上官若水急忙撇清道:“我从未见过这小尼姑,能有什么渊源?”
贺吾不语,慧通也道:“我们没关系,但我对上官堡主早有耳闻,很是敬佩。你不用怀疑她,她对你怎样你看的很清楚了。一个男人一点担当都没有!”
“我不是什么事都去担当的,尤其别人强加给我的。”贺吾脸色变得阴冷,“我更看不起藏头缩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如果你是有胆有担当的何不把你的真实身份说出来。”贺吾貌似只对慧通说,实也让上官若水心难安。
慧通将匕首装回袖内:“你不用问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看在上官堡主的面子上,我不会花了你的脸,但你必须交出天下第一针的苏绣,否则我会让你吃些苦头的,我的手段没人能扛得过。”
贺吾仍阴冷这脸:“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想要天下第一针的苏绣是绝无可能的。”
“很好,我就喜欢和硬骨头玩。”慧通说着伸手点了贺吾的穴,“我最近在练芒刺,它形如芒刺,乌铁制成,上面淬有可使人疼痛的毒,稍用内力便可深刺肉内,让人疼上几天几夜都不成问题。关键是它进去容易出来难,若无过人内力逼出,只能用针慢慢一根根往出挑,一根两根还好,若几百上千根入肉就要挑到皮开肉烂了。”一边说着她走至一桌前,从桌上一个木盒里随手一捏就有十几根芒刺在手:“放心,它不会要人命。”话落手起,一切如常。由于芒刺过细,射入贺吾体内后外面没留下任何痕迹,伤口微小也不会有血渗出。贺吾抖都未抖一下,脸上表情依旧,若不是看到慧通手中的刺不见了,贺吾额头很快出现的密密汗珠,上官若水不会相信贺吾已被芒刺所伤。
“贺吾,你怎么样了?还好吗?”上官若水心如火焚,但身体被慧通用绳子自肩头缠到双足,动一动都艰难。此刻她拼命的向贺吾这边滚动,心里后悔不该为接近贺吾使用伎俩,伙同华山三杰来骗贺吾,为求无破绽还吃了闭功的药,内力一时无法运用才着了慧通的道儿。眼看心爱的人受非人之苦却无能为力,还要在他面前滚动于地,丢尽凤凰堡的颜面。可就算滚到贺吾身边又能如何?她被死死束缚,想伸手抚慰一下正忍受奇痛的贺吾都做不到,只清楚地看到了他脸上的冷汗和微凸的青筋。清晰感受到他受的罪罢了。上官若水急得杏眼微红,泪花闪烁,怒叫道:“小尼姑,你放开我!你再伤贺吾,除非我死,否则我必将你千刀万剐!”
慧通一脸的镇定,超出她年纪的镇定:“上官堡主,我敬佩你的成就,并不代表你可以对我颐指气使,威胁命令,你我身份地位并无不同。你是聪明人不用我说的再清楚些了吧?”慧通话里有话,上官若水神情立刻变得紧张,忙开口阻止她再多说些什么:“我只希望你放过贺吾。”
“只要他肯交出天下第一针的苏绣我定会放了他。”慧通言辞果断。
上官若水看看贺吾坚定的脸,深知让他交出苏绣是绝无可能的,真个左右为难。
慧通道:“我知道让你看着他受折磨你心里不忍,还是眼不见为静。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带姓贺的到另一个去处。”言罢不等上官若水反应过来,她一脚踢出去将贺吾踢飞,撞到一面石墙上,摔落下来时地面忽现一洞,贺吾直接落进了洞里,紧接着就听到砰然一声。上官若水一声“贺吾”叫的撕心裂肺,慧通脸上现过一抹邪笑,不顾上官若水的激动也从洞中跃了下去,洞口随即合上,任由上官若水在上面哭叫,下面没有任何声音再传上来。
下面的结构和上面基本一样,只是四四方方一间石室,离上面不过丈余。贺吾摔下后躺在那里动弹不得,直觉身体到处都在痛,分不清是芒刺入肉的痛还是摔的痛。待他缓过神来,看到屋内琳琅满目,见所未见的金属制器挂满石壁时,心里无缘由生出一股寒意。
“贺少局主,今天让你开开眼,这些都是我精心研制的刑具,能扛住一两样的已算是硬骨头了,不知你的骨头能有多硬,还是先让我介绍一下吧。”慧通说着随手从墙上摘下一条细长铁链,链头有一拇指大小的锥形物,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小点:“这个叫‘天女散花’它的里面装有机括,一旦射入人体,锥体立即散射出无数细小铁钩,随着铁链的用力拉出,血肉被刮碎带出,四散飞溅十分壮丽,身上也会绽开一朵血红的花,美艳异常。”话音落她手腕一抖,直射进躺在地上的贺吾的大腿里,鲜血汩汩而出。贺吾后牙紧了紧目光如炬不吭一声。
慧通没有就拉铁链,任铁锥留在贺吾体内,转身又从墙上取下一件比人头大一倍的圆形金属制品,上面留有一口,可将人整个头套进去。看不出是钢是铁,更看不出做何名堂。慧通托着它道:“这个叫‘天雷轰顶’将其套在头上,用两个铁锤同时从两面敲击,那感觉就像天雷围着脑袋炸开,嗡嗡入耳绵长不绝,享受过它的人不是成了聋子就是震成了傻子。不知堂堂振南镖局的少局主,赫赫有名的贺大少若变成了傻子,那些花痴的傻女人还会不会拜倒在你的长袍下。”说完她微微笑着,笑的诡谲。
贺吾脸上也浮现出诡谲的笑:“你可以试试。”
慧通忽然狠狠道:“你以为我傻吗?你现在若成了傻子,天下第一针的苏绣岂不没了着落。我会慢慢来,除了天雷轰顶还有的是办法。”她将天雷轰顶随手扔到一边,从墙上另取了一件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铁钩下来。铁钩也用长长的细铁链系着:“这个小铁钩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却是很可怕的,它叫‘天蚕吐丝’只要我手一挥,小铁钩就会从你的筋骨间穿过,再翻手一带,小铁钩就会钩住你身上的某一条筋,最后在我的拉扯下,你的筋就会生生被扯到体外,那种滋味,我保证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讲完她注视着贺吾的反应,贺吾一脸的漫不经心,对她的恐吓充耳不闻。
“姓贺的,你如不怕成为求生不能的废人就继续这样又臭又硬!我最后一次问你,交不交出苏绣?”慧通勃然大怒。
贺吾星眸凝视着慧通气到扭曲的脸,嘴角一侧向上扯出一抹冷冷的笑,这让慧通倍觉受辱。只见她霍然拉住了‘天女散花’的铁链,却没迅疾将铁锥从贺吾肉内拉出儿是一点点用力后扯,让贺吾清清楚楚一点点感受着自己血肉的撕裂之痛。贺吾偏偏仍笑带鄙夷地看着她,面不改色,仿佛她扯碎的不是他的肉。慧通与其对视下心里一阵悚然,脊背发凉,手心冒汗,遂以迅雷之势将铁锥拽了出来,贺吾大腿上血肉模糊。
“你不是人!”慧通瞪着眼道,“你就是一个活死人,既然你不怕痛不怕死,我也不费这个事了,你就呆在这里慢慢耗吧,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我一无所有就是时间多。”话音方落她手指一弹,铁链如蛇长眼般冲贺吾脖颈而去。铁链将至其颈时只见慧通右手一抄,抓住铁链尾端,微抖之下,铁链便弯向贺吾颈后,随即贺吾便一声不吭昏了过去。慧通走到一面墙下,左足用劲点一点地面,按在地下的机括受到一定力道的震动而启动,墙面上立现一门。慧通自门内去后,那门自行而闭不留痕迹。
上官若水在上面的地洞里叫了上百声,无济于事,内力受阻无法挣脱绳索束缚,正焦急无奈时慧通又跃了下来。
“小尼姑,你把贺吾怎么样了?他人呢?”上官若水拼命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慧通按住了:“贺吾好好的在休息,我有些话与你谈谈。”说着她伸手点了上官若水的穴,开始帮上官若水松绑,“我是华山老子观甝虪子的弟子,华山三杰刚刚见过了我,交代了甝虪子下达的命令。虽然我那个所谓的师傅一直瞒着我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我早洞察了他的秘密,他和你都是西域天山派的爪牙,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不想管,但我相信逼贺吾交出天下第一针的苏绣肯定是天山派的旨意。你是聪明人,也算是甝虪子同辈,是我长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该怎么做。贺吾若跑了,这个责任,上官堡主怕也负不起。你别想着对我杀人灭口,华山三杰已把这里的情况带去给甝虪子。”
上官若水刚听慧通道出身份还有些错愕,待她讲完也平静了下来:“甝虪子藏得够深,果然老奸巨猾。这千里之遥居然也按了眼线,你们道士尼姑还真是滑稽,没想到甝虪子不但残暴没人性,还如此龌龊!”
“上官若水!我尊你是长辈才对你客气,你别不识好歹胡说八道。我虽被甝虪子当狗养,却是清清白白的。”慧通怒,气的满脸通红。
上官若水道:“我看你对甝虪子很是记恨,想来他对你也没手下留情,否则你小小年纪不会如此狠辣。甝虪老头的毒辣我见识过,他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做的出来。他本是华山云台观的弟子,属希夷祖师陈抟的徒孙辈,也算系出名门。恐怕世人敬仰的希夷老祖在天上也不会想到他这个徒孙会欺师灭祖,就在离云台观不远的华山莲花峰另立门户,还取名老子观。老子可是道家的鼻祖,这对云台观可是奇耻大辱。可惜那帮道士抵不上甝虪子十之一二,只能忍气吞声。像他这种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人,你跟着他不会有好下场。如果你肯听我的,不要为难贺吾,让我去和贺吾商量交出苏绣,事后我会收你入凤凰堡,甝虪老头那里我会出面解决,绝不会让你为难。”
慧通眼有疑虑没有出声。
上官若水道:“你应该相信我,华山三杰虽是老子观的人,可他们的心是向着我的,不会把我在观音庙的事说出去的。一开始你不是也不知我的身份吗?而且他们也是为了帮我接近贺吾才随我到的莲花峰。”
“他们是没说起你,但他们也没违背甝虪子的命令为了你保全贺吾,还是让我对其逼供,而且就是因为你他们才无意中找到了苦寻数日的贺吾,这该怎么说?”慧通疑问。
上官若水心里恨恨,她没想到竟是自己让贺吾落入虎口,旋即明白了华山三杰的意欲何为,因道:“华山三杰一直觊觎我们凤凰堡三姐妹的美貌,他们定是见我有心于贺吾心有嫉恨,这恰恰说明他们心里装的是我上官若水,对甝虪子只是表面的顺从。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一旦对一个人付出了真情就是为其死也是心甘情愿的,你更该相信我,我们同为女人,只有女人才懂女人真正需要什么。”
慧通恍然明白华山三杰为何会再三交代不准动观音庙里饿女人,还骗自己是甝虪子的命令,问他们女人是谁,他们又不肯告知。遂道:“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但你事后一定要履行你对我的承诺,你发誓如果你食言,贺吾将不得好死!”
上官若水听她让自己用贺吾发誓,心里暗惊:“好一个心机女!够狠?”随即道:“我上官若水对天起誓,只要慧通放过贺吾,让我与其交涉,我定收她入凤凰堡并为其解决一切后顾之忧,若有食言,贺吾与我都不得好死。”
慧通满意地点点头,解开了上官若水的穴,上官若水一获自由便拉住慧通道:“快带我去见贺吾,还有,你切记万不可让贺吾知道我们的关系和身份!”
“你站到刚刚贺吾跌下去的位置。”慧通道,“我送你下去,但是必须等贺吾交代了苏绣的藏处我才会放你们出来。过不了多久你身体里摄魂香的药性就会散尽,到时你恢复了功力我还是小心些,虽然你发了誓,但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是可信的。”
上官若水有些迫不及待,道:“我上官若水可不像甝虪老头,定会说到做到,只要能让我和贺吾呆在一起,关几天都没关系。”
慧通脸上现过一抹讥诮的笑,待上官若水站到机关口时她随手拿了个什么向墙上一弹,“噜”一声地上洞口开启,上官若水掉落下去,洞口随即合起。
上官若水着地后顾不上摔痛,迅速从地上爬起寻找贺吾的身影,当她看到脸色惨白,身边好大一滩血时猛扑到他身边,连连哀叫:“贺吾,你怎么了?醒醒呀!”
贺吾任她怎么叫都昏沉不醒,上官若水查看其全身,只有左大腿上有拳头大一个血洞,此时血已不再流,但看到地上大片血迹,显然他已失血过多。伸手探贺吾脉搏,虽弱但不致命,心下稍安。环顾四周,墙上五花八门的金属物件,在灯烛跳动下闪着诡异的光。
“慧通就是用这些玩意来伤的贺吾吗?该死的!”上官若水恨不能将慧通生吞活剥。她将贺吾的上身抱在怀中,用拇指慢慢用力掐住他的人中,贺吾悠然醒转来,待意识到自己躺在上官若水怀里时,他用力坐直了身,移向一边,不顾头脑的阵阵晕眩。
“贺大哥,你流了好多血,感觉怎么样?躺下来休息会儿,我看看有没有办法逃出去,若能联系到慧通让她弄些药来也好。”上官若水说着伸手去搀贺吾,贺吾摆手拒绝道:“我没事。”接着从怀中掏出一只小药瓶。
“我来帮你。”上官若水伸手去接药瓶,贺吾将手微微一闪:“不用,我自己可以。”遂拔开瓶塞,将一些白色粉末倾倒到大腿的伤口上。粉末一挨到伤口他便痛得全身一紧,苍白的脸上涨出一层红光,细细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尤为明显,上官若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似比贺吾还要痛,惴惴难安。骂道:“慧通这该死的!她竟伤你这么重!”霍地起身,开始四下探寻机关位置,看到贺吾这个样子,她已顾不得对慧通的承诺,一心只想带贺吾离开这六面石壁的“阎罗殿”。
贺吾没有理会上官若水,他将无伤的右腿盘起,试着运动内力,一股暖暖气流自丹田升起,于是他让气流在上半身运行一周,顿觉精神倍增。稍息片刻他即催动内力将体内芒刺外逼,力发到极致时,他一声轻喝,伴着“噗噗”数声,芒刺从体内被尽数逼出。上官若水听到贺吾的喝声忙奔过去相问。贺吾道:“我很好。”径自站起身,跛着腿向一处墙边去。上官若水忙不迭去搀扶,贺吾推手拒绝,上官若水心痛着硬是搀他至墙下,贺吾扶墙坐到地上,开始靠着墙闭目养神,对上官若水无睹。
“这里设计隐秘,找不到出口机关,我又内力被制,你又伤重,不能打开上面洞口,横竖是死在这里,不知那小尼姑还会用什么手段来折磨你。”上官若水担心道:“贺大哥,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向你要苏绣,不管用诓的用骗的,先让她放我们出去再说呀,被困在这里只有任人宰割。”
贺吾闭着眼,呼吸匀称,如同熟睡状态,对上官若水的话更是充耳不闻。上官若水情知他不可能这么快睡着,他对自己的冷漠从凤凰堡相遇就开始了,习以为常下,上官若水虽有些失落、愤懑,但看着眼前这张让自己神魂颠倒的脸,还是耐着性子道:“贺大哥,你这么顽固,吃亏的只能是自己,你要知道,你不是光棍儿一条,你肩上还担着振南镖局的责任。就这么一文不值的死在一个小尼姑手里,你甘心吗?就算你死了,天下第一针的苏绣到最后也未必保得住。这一路我也听闻了不少,不知多少江湖人都在盯着你们振南镖局,打着它的主意,你行走江湖也不是一两年了,也该学得圆滑些,该用些手段伎俩时就要用,尤其对那些心狠手辣,没有一丝仁义道德的人。”
上官若水言罢注视着贺吾的脸,贺吾眼皮都不动一下,一脸的恬静,全未把慧通的伤害和被囚的事放在心上。上官若水注视良久,心中反而滋生出丝丝甜蜜:“贺吾真的好美,好特别!如果能一直这么近的凝视着这张脸,感受着他的气息,就是被困在这地牢里一辈子,此生也无憾了。”
就这样贺吾一直处于沉睡状,上官若水一直坐在他面前凝视着,做着自己的美梦,直至近辰时,慧通的声从上面传来:“贺吾,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只要你肯交出苏绣,你就可以出来继续做你的少局主。”
“慧通,你快放我和贺大哥出去!你把他伤的这么重,拖久了他会没命的。”上官若水故意说的严重些,他实在不能忍受贺吾受苦。
慧通人不大却有七窍心,她不信贺吾会伤重致命,道:“上官堡主,你不是愿说服贺吾吗?只要他肯听你的劝说,我便不会与你们耗着。你是一心为他,死都不怕,我才肯成全你去见他,如果他不肯顾虑你的死活,不愿交出苏绣,你就陪他在下面等死吧。”
上官若水望一眼一动不动的贺吾,若不是能感觉到他的呼吸,真怀疑他是否一命呜呼了。
“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说服他的,现在你必须先给我们送些吃的进来。贺吾流了好多血,一直在昏睡,他需要补充能量。”上官若水语气中肯。慧通略一沉吟道:“以贺吾中我摄魂香后还意识清楚,他的武功修为很是不错,只是一点皮外伤,他不会一直昏睡,怕是他真的困了,养精蓄锐吧?如果我们这么大声交谈他都不醒,说明他睡得很香,很舒服,等他睡够了,你们商量好了,我再考虑要不要送吃的进去。”言毕一声机括响,上面便没了声音。上官若水叫了几声“慧通”见无反应,无奈,心里计较:“慧通说的也有道理,休息也许是贺吾恢复精力的最好办法。这小尼姑不但狠辣还精得很,她没出卖我,在贺吾面前替我周旋,却又不肯轻易放我们出去,看来她做了两手准备,为求自保,甝虪子和我她都不会得罪。她这么拖着,不会在等什么人吧?我必须尽快想办法出去。”思虑定,上官若水起身到上面的洞口下,运力向双掌,内力便源源而至,她心中一喜,使出十成的功力自掌内推出,向洞口石壁,只听砰然一声,石壁却纹丝不动。上官若水恨恨,不死心,脚下用力一个雷霆跃,整个人冲着洞口石壁射去。双手拍上石壁时除了震得墙壁上铁器叮叮当当微响,整个石壁如泰山压顶不为所动。
“别白费力气了,在跌落下来时,我曾留意到上面的石壁足有近半丈厚,就是合你我二人之力也别想推动它。”贺吾忽然开口道:“你这样太吵了。”
上官若水见贺吾醒来,嫣然一笑,回至其身边道:“你休息好了?听你中气十足我就放心了,只是脸色还不是很好。”
贺吾没有回应上官若水,复闭上了眼。上官若水脸上的阳光瞬间消失:“贺吾,我一颗诚心待你,你为何老是冷着一张脸对我?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干嘛不说出来?现在这个情况你有什么打算?”
贺吾双目不肯睁,开口道:“没打算,一切顺其自然吧,我在明,敌在暗,我又无力反击,不顺其自然还能怎样?只是你不该多事,慧通敬你,自不会为难你,你该走的,留下来于事无补,还让我烦。”
“你就那么烦我吗?”上官若水眼中泪光闪闪,声有哽咽:“经过这一劫,你也看清了,我也不装小儿女扭捏作态。自从你在蜀地救下我,我就认定了你,不管你怎么看我,不喜欢我,你都该明白一点,我永远不会害你,我的心永远是向着你的。你可以不在乎我的死活,难道你连阮天彻的生死,镖队兄弟们的生死,父母家人的牵绊也都不顾了吗?你是铮铮男儿,不肯屈服,不肯说出苏绣下落,又不肯说谎,那就让我来做这个小人,待会儿由我和慧通交涉,你只要不做否认就行,可以吗?”
贺吾慢慢睁开眼睛审视上官若水道:“说实话,我对你们凤凰堡并无好感,你们何时立堡,你们的身份背景是什么无人知晓。凤凰堡的名号几乎是一夜之间传遍江湖,三个妙龄少女却让多少一流高手闻风丧胆,你们将名声做的如此大,又不与江湖人打交道,凤凰堡里里外外透着一股邪气。若说你们没什么目的,只为隐世,简直是笑话,鬼都不会信。我不喜欢与身负阴暗的人打交道,所以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如果你我有幸脱险,出去后我们便桥归桥路归路,彼此谁也不认识谁。万一我们都死在这里,黄泉路上,你过你的奈何桥,我下我的阎罗殿,谁也不用理谁。”
上官若水被贺吾决绝的话语惊呆了,她不会想到贺吾会把自己完全摒弃,一丝一毫希望也不留。此时她再也忍不住双行泪水簌簌而下:“好!我们说好了,只要你答应我,听我的安排,逃出后我们便是陌生人。”
贺吾望着上官若水沾泪的桃花脸,见她在自己说了那么绝情的话后还一心为自己打算,完全不见当日凤凰堡大堡主的威仪,有的只是一个一腔柔情遭负的痴情女的柔弱无力感,这让贺吾心油生一丝不忍,遂轻点头应允了她的情求。
上官若水苦笑一下,移身到墙边,与贺吾并肩依墙而坐:“我是襄州人,三十多年前的‘千里眼’上官鹰是我的父亲。”上官若水说到此时贺吾刚刚闭上的眼皮动了动,匀称的呼吸也顿了一下,马上又恢复如常。上官若水没留意贺吾的变化继续道:“我父亲被仇人追杀,为了能让一直追随他的未过门的妻子,也就是我娘,过上安定的日子,他们便躲到了关外,一直过着隐姓埋名的普通生活,和那里淳朴的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成亲后十来年才有了我,所以父亲识我为宝,为防日后仇家寻上门,不但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还让我拜了他在关外的拜把生死之交为师。初学武时我不过五、六岁,什么也不懂,母亲溺爱,我便常常偷懒。再大一些,无意中知道父亲有仇家后还常常嘲笑父亲胆小怕事,事情都过去二十年了,仇家就是不死也老到记不起父亲这个人了。谁知人生充满了对自我认识的颠覆,忽然有一天,我们一家人正在酣睡时被外面的狗叫声,马蹄声惊醒。父亲忙拔剑跃到窗前向外窥望,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便看到外面出现无数亮光,紧接着密集的‘嗖嗖’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顿时我们的房舍变成了一片火海。当时我从自己的小塌上没命的奔向母亲,紧紧的抱住她惊叫不止。窗子烧着了,那些带着火的利箭像一条条毒蛇穿过窗子飞到屋里。很快,桌椅在烧、床帐在烧,母亲拽着我躲到父亲身后,父亲拼命挥着手中的剑,一边着急的叮嘱道:‘阿诺,我们被包围了,二十年了他们还是寻了来。我死不足惜,水儿还小,是我上官鹰唯一的骨血,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她,你快带她到西墙角,把那口大水缸移开,下面有一个地洞,你们躲进去,外面我来应付,今日是逃不了了,见不到我他们不会罢手的。’听闻父亲的话,我哭喊着死命抓住父亲的后衣襟,从未有过的恐惧,父亲的话让我第一次知道了生离死别的痛。我心里反复念叨的就是‘爹你不能死’父亲见吾不肯放手,母亲也在哭喊‘要死,死在一起’父亲当时双目瞪得血红,像暴怒的狮子。慌乱中我只看到他左手一晃,我便没了知觉,醒来时我躺在师傅家的床上。听到的却是父母双双身亡的消息,当时天已大亮,师傅拗不过我的坚持,陪我去到我和父母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眼前看到的是一片废墟,一片带着余温的废墟。‘大悲无泪’,我怔怔的看着昔日最最温暖的所在,一切仿佛在做一场噩梦,我想醒来却只感到无力,痛与恨交织在心头,我可以听到自己不自觉恨咬牙齿的‘咯吱’声。‘我要报仇!’我对师傅说:‘我要杀光害我父母的人!’师傅拉我到废墟旁的一个土堆前,告诉我我父亲是被乱箭射死,死后被烧成了一堆白骨,我母亲刎颈随我父亲去了,大火中也只剩白骨一堆。原来父亲生前就向我师傅交代好了后世,家中水缸下的地洞就是父亲和师傅偷偷挖的,母亲向来怯懦,他怕母亲多想,会终日悬心。他虽有仇家上门的担心,却给母亲营造了一个太平盛世下安逸的家。父亲还万般叮嘱师傅若有意外万不可出面,只要日后能替他照顾好我就死也瞑目了。父亲没把他的仇家是谁告诉师傅,更没告诉过我。师傅说父亲用心良苦,他不要我报仇,因为冤冤相报只会是不断的死亡和仇恨。师傅让我在父母坟前发誓绝不报仇,我照做了。我后悔不听父亲的话好好练功,后悔父亲在世时总惹他生气。我心里却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学盖世武功,一定要查出父亲的仇家是谁。我跪在父母坟前用违心的誓言骗过师傅,心底的誓言却是刻骨铭心的。因为对仇家的顾忌,父母坟前连一块石碑也不敢立,他们生前隐姓埋名,死后还要做无名鬼。我心里的恨生生世世都不可能化解的。后来师傅带我离开了那里,去到西域投奔他的大师兄,他的大师兄是个世外高人,是个汉人,武功远在师傅之上。也许是心底要报仇的动力驱使,我没用几年时间就学得了大师伯武功的精髓。后来我才知道我父母遇害那晚,师傅就躲在我家不远的一颗大树上,因为父亲的叮嘱,他没有出面帮忙,父母死后,他一直忍受良心的不安,让他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铮铮男儿目睹兄弟一家惨死却袖手旁观,比让他死还难受,于是没过几年师傅就积郁成疾去世了,我便乘大师伯没留意偷偷跑回了中原。我去襄州打听过,没人知道我父亲当年的仇家是谁,也许是他们不愿说。我查找了好久,一点线索都没有,但我明白父亲的仇家一定来头不小,当年围住我家的阵仗一般江湖草莽是做不到的,所以我必须要强大,需要众多的眼线替我寻查。也是我上官若水运气好,后来无意中结识了不俗的嫏嬛和凌儿,我们便一起创建了凤凰堡。如今凤凰堡小有势头,仇家却仍如石沉大海。”上官若水长叹一声,“这就是我的身份,我的来历。”
贺吾此时心里有感慨也有同情,身在江湖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谁会想到风光无限,叱咤风云的凤凰堡大堡主背后竟有这样一段血泪史,道:“你父亲既然不让你寻仇,你就该听他的,若不是对方有难以敌对的实力‘千里眼’上官鹰何至于远避关外?别到最后你仇没报成却成了他人的刀下鬼。你该遂你父亲的遗愿过平平凡凡,安安稳稳的生活。”
上官若水扭头望着贺吾问:“如果是你,你能放下这血海深仇,安心地过平凡日子吗?”
贺吾停顿片刻道:“是很难,可如果你一辈子找不到仇家就这么耗一辈子吗?不值。”
上官若水苦笑道:“若真是这样,也是我宿命如此,我无怨无悔,除非我还有其他选择,有值得的人愿意陪我过平凡安静的日子。”说完她有心地看着贺吾。贺吾似在思索什么,也不说话。上官若水站起身又开始四下找寻出路,贺吾忽然道:“你蛮有韧性的。”继而问道:“当日你父母遇害,村里就没其他人看到吗?”
“我回去问过,他们看到的是二十几匹骏马,马上人皆黑衣劲装,深夜里看不分明。村里人胆子小,都躲的远远的,所以什么线索都没有。”上官若水不无失望道。
“那你岂不是成了大海捞针?”贺吾摇摇头:“我们吃镖行饭的人常年行走在外,对江湖上的掌故听闻也比较多,关于你父亲上官鹰的事迹也听长辈谈论过。”
上官若水听贺吾如此说忙又走到他面前迫不及待道:“贺大哥你快说说,我父母从不提他们的过去,我到中原后打听到的是那些人对我父亲的不愿提及,甚至是诋毁谩骂,他们说我父亲是只跟着钱走的狗,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在关外时他常常为了受难的人倾尽家财。”
贺吾见上官若水眼中充满希冀,他明白她是多么渴望听到别人对她父亲的肯定,她的眼神在这一刻如此的天真,贺吾有些不忍将实情告知,有种想撒善意之谎的冲动,稍作迟疑他还是如实道:“据说上官鹰是杀手,也是赏金猎人,只要有钱他是不会管要杀的人是正是邪是善是恶的。由于他武功高强又有过人追踪的手段,几乎没什么人能逃脱它的追赶,便有了‘千里眼’的封号,也因此正邪两道的人都不大喜欢他,他向来独来独往,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便突然销声匿迹了。”
“真的是这样!”上官若水抱有侥幸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那你有没有听说我父亲有什么难以敌对的仇家?”
“若说仇家,以上官鹰的杀手身份,自是数不胜数,武功胜过他的也不在少数。据说他行事缜密,不留痕迹,就算是他杀了人,仇家也抓不到他杀人的证据,而且据传闻他连官府中人也不避忌,只要给钱多大的官他也敢动手,所以你父亲的这个仇家难说的很。”贺吾道。
“我知道上官鹰的仇家是谁。”一个苍劲有力的男人的声音传来,震得人脑袋嗡嗡作响。由于他的声音被内力催动,充斥着整个地牢,无法辨认传来的方向。
上官若水一惊:“西域狮子吼!甝虪老头你动作倒挺快。”
地牢石壁上的门霍然开启,一个眉发髟髟的老者和慧通一同走了进来。那老者一袭青袍,斑白发,却未长须,红通通的圆脸,光彩十足,看样子五、六十岁。他一进来就仰天打个哈哈道:“上官堡主好久不见,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甝虪子的声音,实在是荣幸!”
上官若水担心甝虪子说出她和天山派的渊源,忙岔口话道:“你说你知道我父亲的仇家是谁?”
甝虪子道:“不错,这件事除了当事人,知道的人也就两三个,我是其中之一。不过我认为你是不会愿意让我当着贺少局主的面说的,还是它日有时间时我们找个四下无人处,我再告诉你。”
上官若水闻其言艴然不悦:“甝虪子,我尊你是个长者,又身在道家,请你也放尊重些,至于我父亲的仇家你爱说不说,日后我自会查明。”
甝虪子冁然而笑:“上官堡主,我的心思你明白,有没有日后就看你今天的表现了,只要你肯乖乖的听话,不要插手贺吾与苏绣的事,并且愿意随在我身边,我保证它日一定告诉你你父亲的仇家,而且我还会出手助你报这血海深仇。”
上官若水呵呵笑道:“这真是我长这么大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你凭什么觉得我得听你的?”
甝虪子向上官若水走近两步道:“你我虽未交过手,但我自信可以胜得过你,而且能与上官堡主一决高下我憧憬好久了,上官堡主这是有意要成全我的愿望吗?”
上官若水目光变得犀利:“不用啰嗦,有什么能耐使出来好了!”
甝虪子双手背到腰后,腆着圆圆的肚子道:“你一个小丫头别太自负,刚刚我的狮子吼只用了三成的功力,只要我尽力一吼你和贺吾都得震得筋脉爆裂。”
上官若水冷然道:“如果你再这里用狮子吼,死得怕不止我和贺吾,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埋在这莲花峰内,所以你不会用狮子吼的,不知你可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夫?”
“既是如此,我就让你心服口服!”甝虪子话音刚落就赤手空拳攻了上去。上官若水灵动如蛇,在甝虪子一掌临近时身形一滑,擦着他的右臂闪过至其后,同时左手手肘戳向甝虪子的后心。甝虪子感觉到后面有股力量袭来,身体一转,伸出左手硬生生接了上去,上官若水心里明白,若论内力她怕是难敌甝虪子几十年的修为,定要吃亏,硬碰硬是下下策,只能招数上取胜,于是她一个蜂旋躲了开去。甝虪子哈哈笑道:“上官堡主逃得倒快,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可这躲是躲不过的,你应该比我明白。”
上官若水闻其羞辱自己的父亲,不由怒从中来,衣袖一拂便从墙壁上卷过来一个似剑非剑留有握把薄如蝉翼上有锯齿的钢片握在手里,由于过薄十分灵巧,似一条有灵性的蛇,与上官若水的身形相得益彰。
甝虪子先还不放在心上,赤手与之相搏,一个回合下来,他的背上就被划出了一道细而深的伤口,流血不多,却十分疼痛,于是脸色骤变,不敢再轻敌。眼睛瞪着上官若水,左足轻轻一挑,地上一条铁链就飞了起来,迅疾抓在手里,二人各持兵刃顿时战的不可开交。
贺吾坐在墙下,一直不发一言,看着上官若水和甝虪子激战。二人兵刃相交时上官若水脸虽微微涨红,但甝虪子的脸色也有异样,由此可见二人内力修为差之并不太多,而且上官若水身体灵活,虽无甝虪子应敌经验老到,反应力却不在他之下,所以也不担心上官若水会败,他此时只希望待会儿口气粗壮的甝虪子战败后不由恼羞成怒,用卑鄙的手段来降服上官若水和他。
慧通从一进来就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不管上官若水和甝虪子谁输谁赢,她只求自保。
果然,几十个回合过后甝虪子的铁链被上官若水踢飞出去,上官若水手中的薄钢则抵住了甝虪子的胸口,只要上官若水稍用内力甝虪子会立即毙命。
“甝虪子,你的能耐实在有辱你的名号,论自负我是远远不及你了。”上官若水道,“你可以不告诉我我父亲的仇家是谁,我也可以留你不死,但你必须放贺吾出去。”她心里对天山真主还是顾忌的。
甝虪子脸色极其难看,败给上官若水已是奇耻大辱,若再受迫屈服,传出江湖将更无颜面,在天山真主面前也会永无出头之日,因此脸上的肌肉微微抖着一时竟为难起来。
慧通见局势已定,为讨好上官若水乘甝虪子不备,出其不意从背后点了他的穴,道:“师傅,我不能看着你送死,所以我会替你将上官堡主和贺吾送出去,你不必为难。”
甝虪子怒目圆瞪,骂道:“慧通,你这该死的!连师傅都敢算计,快给我解开穴道!我宁死也不会背叛真主的!”说最后一句话时他拿眼睛瞅向上官若水,其中暗示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只要上官若水敢为了救贺吾对他不利就是对天山真主的公然叛变。
上官若水心里虽有忐忑,但贺吾是决不能放下的,她不想让天山真主坐实自己的叛变,既然甝虪子已不动,她便将手中利器收了回来扔到一边,转身去扶贺吾,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甝虪子手臂暴长,眼看抓住其脖颈,慧通当即傻在了当地,脑中根本来不及思考此时要帮谁。就在甝虪子觉得必得手时,忽觉手臂一麻,忙缩了回去,却又奇速踢出一脚。上官若水反应过来时注意力被引到了上面,发觉下面一脚时已躲避不及,重重被勾踢到后背上,同时另一个也扑了来,来人没能救下她却接住了她被踢飞出去的身躯。上官若水只觉后背剧痛,一口鲜血喷出,头昏阵阵,待看清抱住自己的是贺吾时,痛苦恍如减轻了许多。
甝虪子握着仍在发麻的手臂冲着贺吾道:“好身手!没想到贺少局主伤得那么重还能快得过我的手。”
“卑鄙小人!背后伤人比输了更丢人!”贺吾冷冷道。
上官若水忽然瞪着慧通道:“你们师徒俩狼狈为奸,居然诈我。”
“没有,没有,我刚刚真的点了师傅的穴。”慧通一脸惊慌,她不知道明明被点了穴的甝虪子怎么还能动,更不知道接下来甝虪子会怎么惩治她。
甝虪子哈哈笑着,笑的很是得意:“我会移穴大法,与敌交战时,我的学位是随时改变着的,想偷袭我的穴位只有自己送死!不过我要谢谢我的好徒儿,若不是你相助,为师今日不死也再无出头日。”
慧通马上奔到甝虪子身边拉住甝虪子的手臂道:“师傅,慧通只求你能平平安安。”
甝虪子拍拍慧通的肩,眼里闪过一丝诡谲,他扭头对贺吾道:“怎么样?贺少局主不想和我谈谈吗?”
“你想谈什么?”贺吾冷冷问到。
“当然是谈天下第一针沈奁的苏绣了,只要你肯说出苏绣的下落,我就放了你和上官若水。”甝虪子道:“否则以她现在的伤势耗不了几天就得死。”
贺吾淡淡道:“生死有命,人迟早都是要死的,这只是寻常事。”
甝虪子为贺吾的冷静,甚至是冷漠震惊,道:“希望你口里说的和你心里想的是一样的。“继而他又对上官若水道:“上官堡主也觉得生死寻常事吗?”
“有胆量你尽管杀了我!”上官若水恨恨,一开口说话又是一口鲜血吐出。贺吾揽扶着她的手不由紧了紧,上官若水莞尔,贺吾能为她的伤情有所紧张是她梦寐以求的,此时若能躺在贺吾怀里,就死也无憾了。
甝虪子老奸巨猾,瞄着上官若水道:“真正的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有胆量,你不敢杀我,我却敢杀你,你若死在这里没有人会说出去的,死了也是白死。”
“师傅,华山三杰知道她在这里,他们早就被上官若水美色所迷背叛了你,他们还威胁我不能伤害她。”慧通忽然开口出卖了华山三杰,同时也将舵转向了甝虪子。
上官若水瞪着狡黠的慧通,眼神里满是鄙夷。
“我早就怀疑他们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甝虪子话落手起,一掌拍在慧通的天灵盖上,只听“咔吧”声响,慧通圆睁着惊恐不可置信的眼睛,顿时七窍流血,软了下去。甝虪子还不解气,一脚将她的尸体踢飞出去。随后他走至一墙下朝石壁上某处一拍,吼叫道:“你们三个下来!”声若轰雷。
须臾,华山三杰从门内走了进来,他们看到上官若水伤重时不由一惊,面现关心之色,但碍于甝虪子在前不敢作声。
甝虪子斜睨着华山三杰道:“上官若水护着贺吾不肯交出苏绣,你们说该怎么做?”
华山三杰中的老大痴痴望着上官若水不发一言,老二和老三见老大不吭声,忙向甝虪子哈腰道:“不管是谁得罪了甝虪真人都得死!”
“你说呢余大?”甝虪子看着老大问到。余大仍不语,眼中泪光点点,凝望着娇喘细细的上官若水。甝虪子不假思索向余大当胸一掌,用足了十分的力,余大狂喷一口鲜血,跪倒在地,眼光却一直未离开上官若水,直到气绝垂下头去。
余二,余三见大哥被杀,先是惊恐后转为愤怒,双双怒吼着向甝虪子击去,甝虪子早有准备,伸手抓起余大的尸体作为武器甩掴出去,余二,余三怕毁了余大的尸体就有些畏首畏尾,很快便着了道儿,眼看将毙命,贺吾忽然放下上官若水,拔剑向甝虪子跃去。由于其腿伤重,行动受制,功夫无法尽施,余二余三也带了伤,因此虽是三战一并未能占居上风。
没几个回合,余二余三相继毙命,贺吾孤身对敌明显吃力,上官若水看得很是焦急,却无能为力。”
“贺吾,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实话告诉你,阮天彻如今在我手上,没有你还有他,我一样可以从他身上逼问出苏绣下落,他可比你识趣多了。”甝虪子开口道。贺吾不由一惊,他万万没想到阮天彻这么快就又落虎口,为辨真伪他问到:“你只抓到了我二弟一人吗?其他人呢?”
甝虪子对战受伤的贺吾没有他人再碍手碍脚很是轻松:“抓到阮天彻就够了,你们镖队那些小喽啰没用的很。”
贺吾听罢松一口气,只要阮天彻不在他手上,他就不会对自己赶尽杀绝,于是道:“既然我二弟在你手上,你还犹豫什么?尽快解决了我,好抓紧时间去向他要苏绣的下落呀。”
“不用你操心,我就喜欢陪你玩儿,等我玩够了再说。”甝虪子赤手空拳与贺吾的长剑斗,虽然对方有伤,一时伤不了自己,但要很快制住他也非易事。他对贺吾超群剑法有所耳闻,今日一战还是为之一震,贺吾拖着受伤的腿却还能将剑舞得密不透风,手中没兵刃竟近不得其身,但看其脸色颇为虚弱,久战下去必会不支。
“贺吾,你还能坚持多久?上官若水还能坚持多久?”甝虪子冷笑道,“我佩服你的韧劲,但我不喜欢一点点被动的感觉。”说完他袖挥时墙上铁器被拂卷而出,射向贺吾。贺吾挥剑挡时下半身破绽顿现,甝虪子将抓在手上的一条铁棒用力横掴,贺吾躲闪不及,眼看被打中。说时迟那时快,上官若水拼尽全力跃了过来,欲护住贺吾。谁料甝虪子挥出的铁棒从上官若水的肩部扫过后又重重打在了贺吾的腿上。贺吾不支倒地,上官若水却被掴飞出去,昏迷不醒。甝虪子这一棒是用了全力的,一头牛也抵不住他的力道。若不是上官若水扑来卸去了不少力道,贺吾的腿怕是要废了。
贺吾着急地看一眼倒地不醒的上官若水,回望甝虪子时眼中充满了大无畏与坚定。他缓缓站起身,跛着腿向上官若水走去。上官若水肯为他死,实在让他太震撼了,他平生最怕欠别人,尤其女人。当他将昏死的上官若水抱在怀里,搭其脉搏只剩游丝一缕时,一切都释然了,不就是死吗?我陪你!
“贺吾,上官若水有没有生还的可能就看你了,只要交出苏绣,我仍可保她不死。”甝虪子道。
贺吾不语,任凭甝虪子再怎么威逼利诱。甝虪子终于没了耐性,喝道:“好!我就先送上官若水上路!”他催动内力将手中铁棒朝着上官若水的心窝推去。贺吾不假思索,一个转身挡在了上官若水前面。反正要死,人情还了一点是一点。
就在贺吾做好准备要死时,只听砰然一声,铁棒被什么东西击了出去,有一小段竟嵌入了石壁中。贺吾与甝虪子皆惊,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却是轩辕郎站在石门口。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地洞入口?”甝虪子惊问。
轩辕郎仍保持着他惯有的慈笑:“你只要知道我是来救人的就好了。”说着他望一眼贺吾。贺吾本不是多语之人,听轩辕郎如是说已是会意,所以也不多问,只不发一言。
甝虪子怒道:“老头儿,你少管闲事!是救人还是送死还不一定呢。”
轩辕郎见贺吾怀中的女子伤重,耽搁不得,也不与甝虪子啰嗦,直接欺身攻上。甝虪子未及反应,只觉身上两、三处被点,动弹不得,顿时大骇。这么多年能如此轻易点了自己穴的人从未碰见过,今日竟输得如此利落。因此他的脸涨成猪肝色,恨恨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移了的穴位在哪里?”
“我是医者,我不但知道你的穴位在哪里,我还知道你已病入膏肓。若无人救你,必将害人害己。”轩辕郎说着从甝虪子身上一阵乱拍,待他拍完甝虪子便瘫软在地,惊目圆瞪,声气微弱地道:“你竟敢废了我的武功!”
轩辕郎道:“这样你才能安安稳稳做你的道士,不会再祸害他人,也是为自己积福,你该谢谢我。”讲完他从甝虪子身上跨了过去,径至贺吾面前,一手挟起上官若水,一手扶起贺吾,很快便消失在地洞里。地洞的门也随着他们的离开倏然合上,唯剩甝虪子在内惊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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