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

　　皇城的景色数十年如一日的未曾改变。
　　“恒儿怕是快到了吧？”
　　低低的嗓音，庄严而威吓，这人便是整个赵国最大的权力象征。
　　皇帝有些无奈地看着时不时次于身后的胞弟，不得不再次出言提醒：“怎么越站越靠后了，过来朕的身边。”
　　“不合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朕说并肩便是并肩。”
　　“臣不敢。”
　　赵凌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十几年了，恒儿都那么大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朕吗？”
　　“臣不敢。”
　　“不要再臣了！”
　　赵凌冽转过身正对着低头的定国王，夕阳的光晕在他的头顶，显得太过朦胧：“斐然，你要记住，你首先是朕的胞弟，其次才是这个皇朝的定国王！”
　　那低头看着脚下的人缓缓抬起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臣时刻不忘君臣之礼。”
　　“斐然！”
　　僵局...这样的僵局已经维持了十几年，皇帝的心已然习惯了这样的对待却又期盼这样的对待，斐然这是在怪自己，他还愿意向自己发脾气，尽管他沉默，尽管他规矩，可皇帝心里清楚，胞弟这是在抗议，若不是还将自己视作哥哥，又岂会这样别扭呢，算了，知足了，在宋静云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兄弟间和睦相处的景象将不复存在。
　　“启禀皇上，定国王府世子与南宫将军已在大殿等候。”
　　“朕知道了。”
　　转而望去，那无动于衷的人竟也露出一丝期盼。
　　“走吧，虽说是监督，恒儿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是。”
　　大殿之上，南宫凌低着头，赵恒雅却是直直地望着皇帝，皇帝倒不介意：“来，皇叔怎么看着咱们的恒儿瘦了许多。”
　　赵恒雅调皮地笑了笑：“皇叔，恒儿这才去了小半个月，哪里会瘦的那么快。”
　　定国王站在一旁，仔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也是别扭，似乎真的瘦了不少：“任务完成了？”
　　赵恒雅应承：“微臣到那里的时候，南宫将军已然完成了任务。”
　　“南宫将军辛苦了。”
　　皇帝对于这位年纪轻轻的将军一直都很欣赏，他的家世清白，祖辈效忠于历代皇帝，很让人放心，办事也稳重：“恒儿，你可要多向南宫将军讨教闻讯，不要总这样之乎者也的，什么时候能把你父王的衣钵接了过去，皇叔才是安慰。”
　　“皇叔莫要拿臣开玩笑。”
　　不知想起了什么，定国王感觉到恒雅情绪突然地低落，难道，他真的不想走这条路吗...
　　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然天半黑，府里早准备了丰富的菜肴为外出的小王爷接风洗尘，徐姑姑更是亲自下了回厨，炖了小王爷最爱吃的三鲜面。
　　“还是徐姨对我好。”
　　瞅着小王爷满心喜爱的样子，徐姑姑心疼道：“在外吃苦了吧，瞧你吃的，慢一点，没人感同少爷抢。”
　　这厢话还没有说完，定国王冷冷地插了进来：“行军打仗苦多了，徐娘切莫娇惯。”
　　“王爷！”
　　哎，这父子俩，明明是关心的，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
　　一旁的赵叔早已习惯地开始充当和事老：“少爷您是不知道，您出外的这些日子王爷都没睡好，说是一个人用餐太冷清，咱们可看在眼里，那是想您了，我说王爷，这下少爷回来了，明日早点是不是可以多做一点？！”
　　赵恒雅只顾埋头吃着自己的面，筷子一转却夹了块肉放到了王爷面前的餐盘里。
　　这就对了嘛，别扭什么呢。
　　定国王勾了勾嘴角，说道：“吃完饭记得去佛堂给你母妃上香。”
　　“儿子晓得。”
　　定国王府的佛堂说是佛堂其实倒更像是祠堂，里面供奉的也不是什么佛，而是定国王妃宋静云。
　　说起宋静云，赵国的人几乎都晓得，那个离经叛道的女子，未婚先孕，身为叛臣之女却毅然决然地与定国王私定了终身，如果说这是爱，可她为何要与定国王的亲哥哥作对呢，如果说不爱，当年明明可以逃走的她又何必因一丝不忍而遭受灭顶之灾。
　　“母妃，我回来了...”
　　赵恒雅抬头望着那高高挂立的画像，实在是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在府里的每一日都要来上香，又怎会陌生。
　　陌生，他的印象中毫无此人的记忆，又怎会熟悉。
　　“母妃，半个月了呢...有些事，儿子心中有个疑虑，却无人可以解答，母妃，您会指点我吗...罢了，父王曾说过，您是最不喜爱依附谁的，若是瞧见儿子这副无能的样子，怕是会恨铁不成钢吧。”
　　佛堂内的檀香渐渐浓郁了起来，一丝微风吹进，烛光曳曳。
　　赵恒雅看着母妃的画像，笑了笑：“母妃这是在回答儿子么？有时候我在想，父王定是说错了，纵使再冷漠的女子，又怎会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呢，对吗母妃？！”
　　“对。”
　　回答的人，是刚刚走进的定国王，他微笑着看着自己日渐长大的儿子，说道：“她讨厌依附，却总会耍赖，她冷漠疏离，却关心朋友，我想，如果她还在，兴许会比徐娘更宠爱你。”
　　“恩，儿子也是如此想的。”
　　烛光下，画像中的女子微勾着唇角看着面前两个男人并肩而立，夜，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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