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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小修)
一扇门,隔绝母子情,至此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缘。即便以后有缘再见,恐怕也是形同陌路,再无交集。
母亲深知这点,所以在大门关闭后,伏在地上哭了很久很久。小姑姑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只得在她身边默默相陪。直到母亲再也哭不动时,她才将她轻轻扶起,送上马车。
在离别前紧紧拉着母亲的手,轻柔却坚定地说:“三嫂放心,有我邵锦画一日,定不会让人欺负赐儿!”
这句话让早已失神的母亲稍稍恢复些许神采,反握住小姑姑的手,紧紧盯着小姑姑许久许久才轻轻颔首,上车离开。
以上这些都我不知道,都是很久只有同小姑姑闲聊时,她告诉我的。
现在的我跨过朱门高坎,一路走来,不免惊讶的发现这座大院的前厅虽与自家相差无几,但之后种种比之自家,这个“邵府”更宽敞、物什更精致、布置也更华丽,更有我见所未见的新奇玩意儿。
彼时的我就像那摸象的盲人忽然治好了眼,被面前这座回廊蜿蜒,檐牙高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朱瓦大院所震撼!讷讷地睁大眼睛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想伸手去碰,又怕将这些精美的摆设碰坏,只得紧紧攥着衣袖,左右张望以掩饰自己的不安与怯懦。
更让我感到不适的是,这个邵府的仆从丫鬟们,不知从哪儿纷纷冒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着我和归燕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除一小撮人没能忍住,对我的表现嗤之以鼻外,其他人言语动作间将笑意掩埋,可眼中心里的轻蔑嘲讽依旧是掩藏不了的。冷眼旁观我的时候,就仿佛在看一只进城耍把戏的杂耍猴子。
想来也是,今日邵府门前这处“好戏”,府中下人们早已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个时辰怕是几乎传遍整个邵府。
那些没当值的或忙里偷闲的下人们自然耐不住好奇,都想来看看我这流落在外的孙少爷会是什么模样。
结果大家风范的娇贵少爷没见到,反倒来了个小家子气的下里巴人,还这么一番毫无见识的模样。
这无疑大大满足了他们畸形又卑劣的虚荣心!
即便他们生而为奴,更明知不可如此,却依旧自觉比这新来的孙少爷要高人一等,又怎会给予我应有的敬畏与尊重呢?
以上这些想法自然不是现在的我所能想到的,而是不少仆从心中所思所想。这些个拜高踩低的想法令我极不舒服,未等我开口,归燕像是看出我心中所想,径直开口道:“博书少爷在姑苏建府时多少参照了本家样式,故而孙少爷才会觉得如此相像。”
“不,我……”
“您是博书少爷的孩子,归燕是府中丫鬟,唤您孙少爷自是本分,为何不可?”归燕侧头眯着眼笑看我,似是对我的拒绝表示不解,可不远处那些看热闹的又有哪个不是人精?当即就有不少人面露尴尬,羞愧离去。还有几人面露不忿,却只敢恨恨瞪了归燕一眼,转身便走,生怕迟一步就会遭到处罚。
即便天真懵懂,等那些看热闹的人都走光后,也后知后觉意识到,归燕那看似娇憨的自问自答,不仅是在替我解围,更是在替我立威!
那时的我可不知道,这个看上去面容精致,比姐姐大不了几岁的丫鬟归燕,会是个比管家更令仆人害怕的存在!
只是见她为了我这个刚来邵府的陌生人竟能出口维护至此,一下子让我的心里涨得满满的。除了感激,还有无法用言语表达的舒服——不仅仅是归燕对我的态度让我舒服,更重要的是,在她身边,我听不到任何她的任何想法。这样的空白让我格外舒服。
“谢,谢谢……”不知该如何表达谢意的我捏着衣角,盯着脚尖,踌躇半晌才轻轻说出感谢。
不想这次,归燕却真的困惑了,侧着头盯着我,浅棕色的眼眸中满是不解。
“为何谢我?”
“因,因为您刚才替我解围……”
听到这儿,她不由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仿佛有魔力,能将原本精致的面容变得愈发妖艳,就像哥哥曾经给我讲的《画皮》故事中的女妖那般,让我不由心中一凛。
好在她自己也似乎意识到了不妥,微微抿抿薄唇,收敛笑意淡淡道:“不过是看他们一个个小人得志的模样觉得辣眼罢了。也亏得是我脾气好,要是换了旁人,指不定该直接动手,叫他们明白花儿为何这般红了。”
说道这儿,她不知想到什么好笑的东西,侧过头又轻笑了起来。这次,她的笑颜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异样的感觉,反而温柔得像家里的姐姐那样,明媚而干净,令我不由微微失神。
“姐姐……”朦胧间,一双微凉却十分温柔的手轻轻拂去我眼角的泪,抬头不见姐姐,只有秀眉微蹙的归燕,似乎并不喜欢动不动就流泪的自己。
我正欲道歉,只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对方已弯腰一把将自己抱入怀中,动作青涩却极其温柔地拍抚着我的背,柔声安慰道:“不怕,我在,我陪着你。”
短短几句话,让我心中又是一颤,眼泪不由自主地又要滑落。怕再被她看到,我急忙将头埋在她衣领间,闷闷道:“谢谢……”但,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们明明才刚认识不是吗?
“嗯……大概,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所以不由自主想对你好?”
“!!!”归燕的回答让我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望向她。
正要询问她是如何知晓我心中疑惑时,一个蜜合色布裙的小丫头快步走到我和归燕面前,见我被归燕抱着不由微微一愣,随即眼观鼻,口观心,仿佛没有看见般轻作一揖后朗声道:“老夫人要见小少爷,烦请归燕姐快些带小少爷去东堂。”
归燕应了一声,放我下来,快步向东堂走去。
邵府中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小桥回廊更是数不胜数。我跟着归燕不知走过几条回廊,穿过几栋楼阁,才来到东堂。远远的便看见祖母一人端坐在东堂正位上,是说不出的威风,也是说不出的孤寂。堂下毕恭毕敬地站着四个身穿绫罗绸缎,看似商人的人正一一汇报着什么。祖母会时不时询问什么,听到祖母的问话,四人皆是回答得诚惶诚恐,生怕一个回答不慎,就会遭到祖母的斥责。
归燕让我先立于廊下,自己则先进去通报。不多时,她出来接我,正巧于那四人擦肩而过。那四人的疑惑无疑不传入我耳中,只是不容我多想,归燕已将我带进堂中。
“你便是赐儿?快,快过来让我看看!”老人在见到我的那一刻卸下她所有的伪装,像所有老人般亲切的招呼我走过去。此时此刻,她不是叱咤商场的邵夫人,只是一个希望儿孙陪伴的老妇人。
一想到她刚才对母亲恶劣的态度,我本不愿理她。奈何刚才来东堂一路上,归燕有意无意的提醒,万不可激怒祖母,不然在她有生之年,我怕再难见到母亲一面。
或许她是我第一个无法听到心声的人,又或许她第一个对我示好的人,所以尽管有些勉为其难,我决定还是相信她。当下摆正心态,轻轻走上前,似模似样地拱手行礼,不卑不亢地喊了声“祖母。”
祖母一把拉我到身边,拍着我的手道:“确是个懂礼节的好孩子,与博书一样……”
说到博书——也就是我父亲,祖母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化成喃喃低语,似感慨似回忆。
“像,真像……同博书小时候一样谦逊懂礼,温文尔雅,将来长大也定是个谦谦君子……”说着说着,祖母的眼眶泛红,两滴浊泪从她眼中悄然滑落。
我虽不喜欢她,但我与她毕竟血脉相连。这种玄之又玄的联系让我在见到她难过时,心中不禁也是阵阵泛酸,红了眼眶。我抿着唇伸手拂去祖母脸上的泪,哽咽着轻声安慰她。
祖母终究是邵府的当家人,早不会这般情绪外露,在拭去泪水闭目定了定神后,很快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叫来管家前来商议我归家后的事项。
很快,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应召而来,进屋后向祖母作揖行礼,得祖母回应后抬头看见我后猛地愣住,不禁脱口叫道:“三少爷!您怎么变小了?”
“纳兰伯伯认错了,这是我三哥的儿子天赐,今日刚回府。”
轻柔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小姑姑不知何时从屋外走进来。向祖母浅道一福后,径直坐到主座下方的座位上,简明扼要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自然也将我要归宗入谱的事一并说了。
末了,她又起身道福道:“锦画擅作主张让天赐归宗入谱,还请母亲恕罪。”
祖母摆摆手,冷冷看了她一眼,用甚是怪异的语气回道:“呵,你擅作主张的事可还少吗?罢了,这些个众多荒唐事中,也唯有这件深得我心。纳兰,你去看看何时事宜祭祖之事,也好让天赐早日进祠归宗。”
纳兰管家略微思索片刻,作揖回道:“回夫人,下月初四正是个黄道吉日,宜开封祭祖,不知可要准备起来?”
祖母沉吟片刻道:“好,就定在那日,纳兰你好好准备。”末了,她端起茶盏又状若无意地加了句,“天赐可是邵府长子长孙,这归宗入谱之事可马虎不得!邵府好久没这般热闹过了,是该好好庆祝一下。”
纳兰闻言面色如常,心中却一泠,随即行礼领命退下。
见管家走后,小姑姑笑道:“母亲对赐儿真真是极好的。不过,赐儿还小,吃穿住行都需要人照顾。若是派一般的丫鬟小厮,到时别说我了,就连母亲您也终究不会放心吧。”
“你倒费心,不过用不着你操心。我会让赐儿住我院中,由我就近照顾。”
“母亲这样安排自是极好!只是您这般,怕是大姐、二姐回来,又该说我不心疼母亲了。”小姑姑掩袖轻笑,“母亲您这,真真是难为女儿了……”
祖母将茶盏放到桌上,斜睨了小姑姑一眼,似笑非笑道,“哦?那你有何高见?”
“母亲既然问了,那女儿便大胆直言了。”说着,小姑姑收敛笑意,正色道“女儿想照顾赐儿。母亲先别急着训斥,女儿有此想法可是深思熟虑过的。
一来,母亲您还要照顾邵府硕大家业,顾了一头,自然顾不了赐儿这头。赐儿又是初入邵府,难保那些下人会惧于母亲的威信而阳奉阴违,到时只会苦了赐儿。二来,吾郎天文乃今科状元,由他来教导赐儿,定能使赐儿成为人中君子,又可为家中省去一大笔开支。三来嘛……”
小姑姑笑着眨眨眼,只是那笑容有着些许说不出的苦涩、勉强
“在家中也就属我最清闲,不如由我来教导赐儿理财经商之道的同时,也能让我打发些许无聊时光。”
这一番话小姑姑说得滴水不漏,让祖母想反驳又无从驳起。
最终,她同意让我住到小姑姑院中,并将归燕指派给我做大丫鬟。小姑姑冷下脸,静静看着祖母,好半晌后似妥协般冷冷告辞,牵着我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东堂。
我不该怎么说,只是觉得这般冷冽的小姑姑让我心中微微打了颤,原想开口询问,小姑姑却像变脸般再露笑颜,轻轻抚摸着我的额发,柔声道,“赐儿莫怕,小姑姑没事,你也不要多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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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每看一遍原稿就想重写一遍说的就是某非本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