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旅途

　　大概是凌晨三点左右的时候，特伊苏尚未升起，整个坎帕尔大陆都笼罩在夜色中。在这个最适宜熟睡的时段，星光皆隐，连空气都沉寂凝滞起来。棼多的王城中只剩下零星几点灯火，在幕布一样的夜色里显得如此渺小，毫不起眼。四通八达的街道交汇的尽头，是古老的宫殿，她在坎帕尔大陆漫长的历史中已经屹立了几百年，经历过战火与灾难，也见证着和平与幸福。如今，棼多的新一任国王就住在那里。这位三天前登基的国王睡得并不好，一个无法对他人倾诉的忧虑一直困扰着他，使他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夏夜仍无心睡眠。

　　克里斯蒂安-布兰多德-图特尔。这个名字取自坎帕尔和棼多的三位英雄，显示着祖辈对这位少年国王的期望。事实上，他也一直完成的很好。十七岁的年纪，已经具备了相当的政治手段。为人严谨，恪守礼节，也拥有坚定的意志。在前任国王眼中，完全具备着中兴之王的资质。

　　新任国王有一个秘密。

　　这要从坎帕尔大陆的历史说起。最初的纪元，神明创世。坎帕尔大陆被划分成七个国家，每个国家信奉一位神明。王被神明选出，在胸口附上圣印的标记。王成年后，在自己的国人中凭借圣印感知御守，赐封骑士，是王一生中最忠诚的信奉者与守护者。

　　这个传说确实地存在，并一直作为七国王室的传统流传至今，从无例外。

　　然而，作为棼多唯一的直系继承人，克里斯蒂安-布兰多德-图尔特，这个国民眼中必然会有所作为的年轻国王——并没有圣印。

　　年轻的国王翻过一页文书，看了看沙漏。距离他的成年仪式还有五个小时，而在那之后的两个小时，他就要去选自己的骑士了。少年立起身，离开桌案，打开了书架后的一个暗格，取出里面的东西。他把银针的尖端在桌案旁的烛火里停留了一会，看着烧红的尖端，下巴微微绷紧，然后把银针连同盒子放到床的内侧。

　　他洗了洗手，换上睡衣，便拉上了床幔。直到四个小时后侍从叫醒他之前，床幔内再没有任何声响。

　　****

　　国王的成年仪式十分顺利。当教皇为圣印撒上圣水的时候，少年心口的图尔特花在阳光下反射出金色的光芒，与年轻国王灿金色的长发交映成辉。少年俊美的五官与坚毅的神情，使他看起来一如棼多武神现身人间。城墙下观礼的棼多国民自发地欢呼起来。

　　两小时之后，国王来到了皇家骑士会所。

　　克里斯蒂安看着殿堂中央肃立的骑士，沉默片刻，开口道：“这是所有的候选者吗？”

　　“陛下，其实，有一位昨天入选的预备骑士没有出席。”陪同在侧的骑士长犹豫片刻，接着说道：“是个人原因。”

　　“请您解释一下，骑士长。”

　　“是这样…….他失忆了。”

　　失忆？整个坎帕尔大陆上，因为这个原因而错过候选仪式的，恐怕也只有这一个了吧。这个突发事件有些娱乐了年轻的国王。出于某些自己也不清楚的心理，克里斯蒂安吩咐道：“没关系，请他也来吧。”

　　****

　　十分钟后，这位失忆的骑士出现在大堂里。

　　克里斯蒂安注视着这个年轻人，发现他的站姿挺拔而优雅，独自立在众人面前也并没有任何不适。头发很短，是少见的双黑。

　　“午安，陛下。”意料之外的，青年有着低沉和缓的嗓音。

　　年轻的国王点点头：“您的武艺如何？”

　　骑士长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还不错，陛下。”

　　年轻的国王想了想，说道：“来一场比武吧。您看如何，骑士长？”

　　“陛下，臣以为……”

　　少年挥了挥手：“即使我可以直接使用圣印感知，也会想切身体会一下王国直属骑士殿的战力。您能满足我这个愿望吗？”

　　“……好吧。陛下。您想用什么样的比试方法？”

　　“混战吧。”

　　“好的，陛下。”骑士长破罐子破摔地说：“还有其他的要求吗？”

　　“没有了。”国王满意地说。

　　“——等等！”

　　一名站在第三排的棕发骑士举了手：“陛下，对战技有限制吗？”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全坎帕尔的人都知道，骑士，尤其是皇家骑士，从来都是以骑士技作战的。他们以此为荣，从这一方面来看，是一群颇为古板的家伙。

　　克里斯蒂安看了看发话的骑士，注意到他和周围的一群人都瞪视着那位站在队伍前方，双黑的失忆骑士。

　　“还有其他的战技吗？”国王问道。

　　“是的，陛下！我要求在比试中不得使用那些游侠，盗贼的不入流招数！”发话者的语气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怨气。

　　骑士长黑了脸。

　　“不，”国王感到有趣地笑了笑：“对战技当然没有限制。先生们，难道你们在战场上还能挑选对手吗？”

　　****

　　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已经令国王对比试的结果有了预测。

　　但事实仍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尽管整个骑士团都对那位失忆骑士有着不明原因的怨气，但秉持着骑士精神，从比试一开始，也不过一直是三两人围攻他一人的情况。令年轻国王惊讶的是骑士的战技。

　　唔……一定要形容的话……是颇为流氓阴狠的战技吧。此刻倒是很容易理解之前怨气的原因。奇怪的是，使用者的动作姿态却十分潇洒，面容平静，给人一种缓不过神的突兀感。

　　两个小时战斗结束的时候，国王看着摊倒在地的众人，若有所思的看向场地中唯一站立的双黑骑士：“您叫什么？”

　　“耶奇-岗莫兰。”

　　耶奇？奇怪的名字。并不像是坎帕尔大陆上的发音。姓氏倒很普通。

　　“岗莫兰阁下。”年轻的国王微笑道：“请您到这里来。”

　　年轻人走过来，神色平静。

　　克里斯蒂安注意到这位骑士有一双十分清亮的眼睛。

　　“我可以满足您一个愿望。”

　　骑士并没有立刻应答。

　　“唔。”国王思索片刻，提议道：“您想要恢复记忆吗？虽然很难，但王室的棼松石可以办到。”

　　“不。”骑士意外地拒绝了。神色十分坦诚，看起来是真的不想恢复记忆的样子。

　　“好吧。您也可以以后再提。”国王解开领口时随口问道：“您叫‘耶奇’？这个发音实在很少见啊。”

　　骑士沉默着，并没有回答。这样失礼的行为再次让骑士长黑了脸。

　　国王倒也不以为意：“请您把左手放置到圣印上。”

　　当骑士的手接触到圣印时，一股灼烧的感觉从手掌传来。

　　年轻国王的声音坚定而威严：“耶奇-岗莫兰，吾赐予你——御守骑士之名。”

　　****

　　御守骑士的职责其实很难用文字明确地表述清楚。尤其是和平年代，没有战乱、灾祸的威胁，御守骑士其实更像是国王的贴身侍从。

　　年轻的国王对新任骑士的要求更是远在坎帕尔大陆的平均水准之下，平日里鲜少下达命令，基本实施放养政策。骑士的住所虽然也在王都宫殿，却和国王的寝室隔了三层楼，上任开始的半年里面见陛下的次数更是只有可怜的四次，凭着骑士出色的脸蛋和沉默的表情实在很招侍女们同情。

　　“陛下，”安娜为少年添了一点香草茶，犹豫着提起那位不知道被国王忘到哪里的御守骑士：“好久没看到岗莫兰阁下了呢。”

　　克里斯蒂安正忙着审核财政大臣的预算账款，还没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安娜叹了口气，想起姐妹们常提起的骑士出没地点，提议道：“您已经忙了一上午了，要不要到花园里散散步？那里的紫藤萝开得很好呢。”

　　国王回头看了看战果，也觉得颇为满意：“好吧。”

　　****

　　安娜对这次安排的偶遇是包有很大的期望的。

　　国王陛下是位英明的君主，在看到在花园巡守的骑士理应升起一些愧疚之情，并给予重视和任用。

　　但侍女的期望在遇到目标的时候破灭了。

　　紫藤萝花确实开得很好。岗莫兰阁下正躺卧在花丛旁的木铃树下，《棼多史记》随意地摊在右手边，几只胖墩墩的玲鼠趴在青年头上。春末夏初的日光很好，五鼠一人全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说不清是焦急还是羞愤，侍女绯红了脸颊。年轻的国王却轻笑起来。

　　“….岗莫兰阁下！”侍女叫道。

　　“算了。让他睡吧。”年轻的国王转身往回走：“明天早上让他到我的书房来。”

　　****

　　御守骑士在第二天去面见年轻的国王。一个上午之后，双黑骑士便成为了新任的书记官。一位骑士拿到这样的任命，无疑跌破了许多人的眼镜。也有侍女向好说话的国王提起过这件事，少年却轻描淡写地回答：“当然是因为他有这样的能力。”

　　随之而来的变化，是两人的相处时间变得多起来。

　　岗莫兰在政事上显示出杰出的天赋，如果有生而知之者，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吧。连年轻的国王都有些嫉妒起来。接着少年又发现，这位沉默的骑士其实有着很不错的性格。果决坚毅，订立了目标就一定会完成。对生活有着奇妙的热爱，意外地招动物喜欢，为人也很体贴温柔。

　　克里斯蒂安签了字，微微后仰，在椅背上放松着酸痛的背脊：“你在看什么，耶奇？”

　　少年看了看窗外，已经是秋末了，满园的木铃树叶都褪成了蓝色。

　　“落叶。”骑士的侧脸显得很专注，有种奇异的热情。

　　“恩，落叶。”少年百无聊赖地重复道：“那又有什么好看的？”

　　耶奇闻言又看了看窗外，沉默片刻，答道：“不知道。只是觉得……很充实。”他挑了个奇怪的词。

　　“你很奇怪啊。”大概是很熟了，少年说话随便了很多：“前几天安娜的猫死了，你为什么那么高兴？”

　　“高兴？”

　　克里斯蒂安觉得自己有些多话，却难以控制地接着说道：“对啊，站在拐角，一副欣慰放松的样子……”——好像强烈地希望那也是自己的结局。他停住没说。

　　“有吗？”耶奇奇怪地说。他回头认真看了看少年，站起身来，走过去轻轻按捏少年的肩膀。

　　少年舒服地叹了口气，倚靠在青年身上，困意悄悄席卷而来。

　　“你真不想恢复记忆？我把棼松石找出来了。”耶奇做了很多，却要的很少。

　　模模糊糊地青年好像说了些什么，少年却输给了睡意，再听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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