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祗

　　两天后，从旷莱镇通往蓬莱的路上，一个小竹亭子内，一大群人正团团包围着躲在阴凉处休息。小小的亭子被挤得满满当当，还有不少人坐在亭子周围，旁边可以并排跑十辆马车的路上，竟也人满为患。明明离开考时间还有很久，却已经有大半的人等在门口，这情形，简直比进京赶考还恐怖。

　　再想起那低得怕人的录取率，霜叶为那些人好好的不值了一把，又思考着为啥修仙的都是女子居多，几乎看不到几个男人。很显然是已经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竹亭里已经没有位置了，霜叶沉玉二人只得暂歇在一棵小树底下，树荫又小，又没有一丝风，很是凄惨。

　　一点小小的意外却是从这时候开始。

　　其实这个意外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无非就是人群中也许有谁不小心，又或者是因为太热了，擦出了一点火苗，自道路两侧燃起来，人群里不出意外的一阵骚乱，都四处奔逃，一时本来人就多的吓人的路上全数乱做一团，煞是好看。

　　“这……”霜叶显然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乱了神。却听沉玉在一旁喊道：“不要慌乱，快用水系法术灭火！”人群中这才有部分人回过神来，只见各式各样的水系法术往火上招呼着，而那火，非但不灭，反倒是烧的越来越旺。

　　“沉玉，这样不行，火灭不掉！”霜叶刚使出一招寒泉，那火竟顺着要蔓延到身上来，还好她收得快，不然非得跟着倒霉不可。

　　“不行没用，快逃啊！”却说人群中有人发现水系法术完全不管用，又是一片乱，却都向着蓬莱派山门逃去。

　　“叶子？……霜叶？”沉玉向前几步，发现霜叶没有跟上来，连忙回过头来，想要拽上她，往她的方向看去，发现一片火光中尚有一个不满十岁的小人，在火焰里瑟瑟的躲着。

　　“沉玉，我想救他。”霜叶脸上闪过不忍之色，却碍于大火，不能近身。

　　“可这火似乎有灵力……”沉玉欲言又止。

　　“等到蓬莱的人发现就来不及了。”霜叶单手握拳，已是下定决心，纵身一跃飞到半空，“沉玉，接好！”说罢，便在掌中凝结一缕水汽，瞬间伸入火中卷起那小人，一下拉出火海，向沉玉站的方向甩去。自己则是迅速收手，奈何还是晚了一步，火燃上指尖。

　　觉得真气有几分不济，霜叶稳住身形，连忙运气踏火而来。

　　沉玉接过还一脸惊恐状的孩子，想到方才在空中霜叶身形似有一震，有些担忧她：“无妨？”

　　“就是刚才不小心烧到了一下而已，”霜叶举起右手，指尖轻盈如玉，没有一点火烧的痕迹。“现在已经没事了，我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死。快看看他怎么样了？”

　　小人眼泪汪汪的，像是被吓傻了，又指指腿上，明显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不停的流血。

　　“小弟弟，你有同行的人吗？你父母呢？”沉玉蹲下身子，将自己语气尽量放柔软。

　　小人摇头，还是可怜兮兮的看着两个大姐姐，用手撑了一下地，像是想要站起来，却又怎样也挪动双腿。

　　“这……要不我背你吧，去上面的蓬莱派养伤？”霜叶想了想，便要将他放到背上。

　　“可是……”沉玉看看日头，脸上担忧之色更显，“试炼已经快要开始了，再不赶上去……”言下之意，若是带着这个孩子……

　　“那，沉玉你先上去，我留下来照顾他。”霜叶看沉玉不好意思的样子，又笑，“没事的，反正我也没有其他地方去，再等五年，十年都行，可是入蓬莱对你一定很重要吧，我不能耽误你。”

　　“算了，索性陪你疯一次。”沉玉跺脚，帮霜叶将小人扶上背。两人视线交合，已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一路上，因为孩子的伤势不能有剧烈活动，走走停停，等到到了蓬莱山门，已是正午。

　　不过出乎了霜叶的意料，站在山门等着她们三个的，赫然不是一个两个的守门弟子，而是所有前来参加试炼的人。

　　……这，这又是在闹哪出？

　　霜叶一边冒着黑线一边喊着：“各位让一下让一下。”别别扭扭一直走到山门前的空地，才发现大家竟然都在注视着自己，几千双眼睛扫视而来霜叶实在是顶不住，幸好沉玉及时的掐了她一下，这才回过神来。

　　四下扫视一周，终于发现前殿门口站着一个身着金衣的蓬莱弟子，尽力无视掉落在身上的灼眼目光，霜叶走向那名弟子，还没停步，却被弟子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得差点将背上的小人摔下来。

　　他说的是：“两位恭喜，通过了。”霜叶背上的小人还伸出两个手指做‘V’字型胜利状，似乎在应和。

　　霜叶明显有所感觉，忍住抽搐不停的嘴角，她突然觉得今天好像所有人都不太正常。

　　“师傅，别再闹了，我们都知道您老一直想把白华师叔养得那只螃蟹搞到手，可是您老就是再挥舞钳子也……”

　　但见那孩子从霜叶背上‘哧溜’一声滑下来，身手要多敏捷有多敏捷，摇身一变，就是一个丰神俊朗，眉目清秀的俊美少年模样，只可惜一脸正经：“临景，我记得门规第三十二章第五节第三百四十六条写的是：不准以下犯上，必须尊敬比自己先入门弟子，否则罚扫整个蓬莱一周？”

　　临景眼角狠狠一抽：“弟子知错，不过弟子只是稍微打了个比喻……”

　　“第七十二章第八节第一百二十六条：不可随意与长辈开玩笑，否则禁闭清远峰一周。”一脸正经。

　　临景嘴角和眼角一起抽：“弟子真的知错，只是弟子记得两周前夜半三更时曾在白华师叔门口……”

　　“好了我觉得，”少年一改方才的正经形象，非常有亲和力的微笑，搞得天地失容日月失色，“虽然说临景他方才冒犯了我，不过无心之过不需深究，至于其他，我们门派内部的事情自然不好外扬……”余光扫过身后那帮先前被雷的呆若木鸡，现下更加像木鸡的若干人，依旧保持礼貌温柔得体的笑容：“各位，如无他事，你们可以下山了。”

　　“公子，给奴家个签名好么……”

　　“公子，小女年方十八，这绣帕，就送给公子做见面礼……”

　　“公子，我叫……我叫素素，至今还没有意中人……”

　　“公子，不知公子家住何方是哪里人……”

　　“公子，我家就在旷莱镇，还望公子若有时间……”

　　“这位兄台，”那少年正如鱼得水，从容不迫的站在诸多少女中女老女……可能没有老女中间应付的对答如流，突然听到这么一记粗嗓门，还在禁不住猛地哆嗦一下，“小妹她托我……”

　　……………………

　　一尺远的竹林内。

　　“好了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看着我，这个试炼就是试炼你们有没有乐善好施的精神，修仙之人嘛，品格总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临景举手就是一个法咒弄出一块大青石，瞎掰扯一通后便一脸轻松的斜倚在上头乘凉，完全没把他身陷重围的师傅大人当回事。沉玉坐在旁边也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还轻轻扇着一把折扇。

　　霜叶见这种状况还有继续持续下去的可能，已经憋了一个下午的气终于憋不住了，索性装出一张天真可爱的面孔，对着临景好好调整了一番心情，曰：“师兄~~~~~~~”

　　这一声效果果然不错，眼看着就要睡着了的临景师兄，一个踉跄差点没从青石上头跌下来，青石立刻非常体贴的变小变矮将他平安的送至地面，然后化作一团烟雾飞回到临景掌心。

　　“临、景、师兄，这转眼，就要太阳下山了，您看着是不是该安排我们拜入门派参见祖宗安排住宿等一系列事宜呢……”故意压尖的嗓门，再加上霜叶天生柔美甜腻的嗓音，临景此时只觉得收了这样的弟子当真是师门不幸。

　　“别问我，这些事情向来都是墨华那老头子打理的，入门弟子这块归他管。”临景甩甩袖子，想做成一副威严的大师兄的模样，估计是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像，又不敢再弄出块石头来躺着睡觉，只得仰天长打了个哈欠，在四周寻了个地方靠树准备继续打瞌睡。却见到霜叶拧成一团的眉头，不得以只好继续解释。“放心，蓬莱岛晚上不会允许外人留宿，至多再等半个时辰，他们就会不赶自散的。”

　　果然，片刻后霜叶再望向前门时，那里正上演着一幕奇特的场景：一批又一批的人仿佛夜空蒸发般消失不见，连点影子都没有。

　　“别大惊小怪，就是瞬移法术。”临景已经站在了霜叶身后，拍拍身上的灰，见她惊讶的样子觉得颇有几分好笑，“去把你那个师姐叫醒吧，入定居然能入那么久，我甚佩服她。”

　　霜叶走过去，刚想拍醒沉玉，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师姐，她分明是我师妹嘛。”

　　“你……你比她大？”话语中的惊讶绝对没有装出来的痕迹，可就是因为没有，才显得分外打击人。

　　霜叶仰头，看了看沉玉分明比她小了两岁，却还高过半个头的身高，一时默然无语。

　　不公平，为什么她这三年不光相貌没变，居然连身体也一点变化都没有，至今的她，依旧是个十五岁未成年少女的模样……想想，就揪心。

　　这边霜叶尚在感伤，那边墨华已经‘摆脱’了重重围困，霜叶看着墨华，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在录取率那么低的情况下，蓬莱依旧能够保证每一轮的试炼参加人数越来越多，哪怕……是这么变态的试法。

　　一轮皎洁的明月下，墨华对着两个刚入门的师侄指手画脚。眉宇间肆无忌惮的荡漾着笑意，似乎在证明着这是一朵大桃花。

　　“来，这边，跟我来，我先带你们去祭拜一下我们蓬莱门专门供奉的神仙，唔……这么晚了，应该进不去，那我带你们去参观参观，蓬莱的夜景很漂亮的……”墨华只管自顾自的说，抬头看见眼前三个人一个打着哈欠，一个伸着懒腰，连那个最有淑女风范的都开始揉着太阳穴，非常知趣的打住话题。

　　“……师傅，我看还是先让她们去休息吧，不然明天早上起不来，明律长老他非得……哈……哈欠……”

　　临景应景的几个哈欠刚把墨华打发走，就引来了霜叶的不满：“刚睡那么久，还嫌困。”

　　“我这不是帮你们……”

　　一直折腾到半夜，因为都各自带了包裹，便只领了一套道服，一套被褥，就去了自己的房间，是住在最低级的弟子房，不过蓬莱地方有的多，本来住六个人的房间都可以丢给她们一人三间，两个人为了省钱不得不挤一张床的日子终于成为了过去。

　　不过……“沉玉，你不是石侍郎的女儿，怎么会钱不够用呢？”

　　“我这次出门，用的都是自己存的钱啦，当然不够……”不远处隔了好几个床位的沉玉翻个身，继续睡过去。

　　真是小姐没个小姐样，外人面前一副知书达理的外壳子，遇上了熟人就什么形象都没有，这个大小姐，真的很对自己胃口呢。

　　霜叶傻傻的望天笑着，又想起了墨华师叔和临景师兄，也都是那么有趣的人，不知道蓬莱其他弟子是不是也都像他们那般的德行……

　　……其实若是能过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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