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Famiglia

　　这里感觉不到放学后的雀跃心情，有的只是压抑。
　　教师办公室，除了品学兼优的学生会在这里笑逐颜开之外，普通人的选择一般都是避而远之，又何况是一群因为考试不及格而被叫来的人呢？
　　办公室的设计略有特别，前门与后门分别置于左右两侧。而班导以一对一交流形式让学生们挨个进来，正好不能知道前面的人遭受了何种对待。
　　而正因为不知道，才更加害怕。
　　沉闷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星星点点的火药味，只要稍不注意就会引爆那根纤细的引线，之后中年人的凶恶声音就会震破你的鼓膜，让你拥有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恐怖记忆。
　　被想象吞噬了思考，纲吉陷入了慌张，下一个，就是他了。

　　「泽田纲吉，该你了。」

　　门突然被拉开，无法从那面无表情的脸上解读出什么，纲吉神情紧张地跟了进去。
　　身后的狱寺对他做了个“加油”的动作，然而纲吉现在没有心情去回应。
　　姗姗来迟的了平与青叶边走边吵，打碎了沉闷是好，可惜完全看不出两人有在为糟糕的成绩反省。
　　山本从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在眺望操场，看上去他很挂念棒球社的练习情况。
　　曼格斯塔不知是从何处准备了茶点，正在服侍他的首领，龙祥。
　　正当炎真想要探头去看看情况时，办公室的门被无情地拉上了。

　　×××

　　「泽田，你觉得你考得怎么样？」
　　「很……很差。」纲吉吞了口口水，他低下头根本不敢看班导的脸。
　　「然后呢？」
　　「诶？」
　　「什么“诶？”啊，我说过开学有小测，没有复习吗？」班导取下了眼镜，用指肚揉着眉间。
　　刚送走的两个学生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从成长手册上的记录来看，那两人一直都在走下坡路，而他们的父母也对此不以为意，甚至家长评语中还有『读完义务教育就够了』这种可笑至极的话。
　　身为一个有职业精神的教师，他可不希望道路上有污点，虽然这是无法避免的事，但他一直都有在努力。

　　「我……我……」

　　说话吞吐，那是因为纲吉没办法对他说出事实。
　　如果一个学生对他的老师说自己是黑手党，因为接受了差点闹出人命的训练而无法用功复习，换做是他自己都不会相信这种天方夜谭——虽然这确确实实就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更何况，面前的这位才见了两次，究竟是怎么样的人都不清楚，完全无法信任。
　　说不定还会因为自己的轻率而使得自己的朋友也牵连着一起被迫退学。
　　最终决定沉默。

　　「这是你一年级的成长手册，这是二年级的。」班导把两本手册子递给了纲吉，接着说道：「虽然我只见了你两面，但从数据来看，你这两年是有在进步的。」
　　出乎意料的话语让纲吉内心产生了微小的动摇，从以前开始，无论哪个老师都只是对自己说着否定的话语，今天的这一位却并没有劈头盖脸地恶语相加。
　　「虽然一直都在不及格圈子打转，去年末考的成绩也说不定只是误打误撞的凑巧，但成绩确实是有在提高的，」他顿了顿，打量着始终低着头的唯诺学生，「如果你说是因为放了长假而有所松懈，我也可以理解，男孩子就是会在这种时候不分轻重，我以前也有过这种时间。」
　　「噗……」听上去意外有亲切感的话语让紧张的心情消散不见，而察觉到自己竟不小心笑了出来后慌慌张张地捂住了嘴。
　　「想笑的话就笑，我可控制不了一个人的生理本能。」拿过放在办公桌上的纲吉的试卷，往他头上一拍，「还有，说话的时候给我抬起头，这是最基本的礼仪，你母亲没有教你吗？」
　　因为总是“这个样子”面对老师，纲吉从未意识到不妥，不如说视线对上的时候总是很恐怖，然后对方的火气会更盛。
　　「对不起……」边道歉边抬头，近处看到的脸并不可怕，甚至感觉不到怒意，只是很平常地在与他交流。这让纲吉觉得很开心。
　　「你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虽然前两年的教师评语都说你没救了，但如果你没放弃，我还是愿意继续尝试的。」
　　「我想，不，我会努力去学习的！」纲吉双手紧握着手册，深蓝封页带上了折痕，认真的视线向面前的人传达着自己的觉悟。
　　「很好，你可以回家了。回去好好复习，周五我给你单独出张卷子。」转过转椅，班导挥了挥手，示意他已经说完了。
　　「诶？不训话了吗？」白痴般的表情驱走了刚才那稚嫩却帅气的神情，纲吉不相信能这么快就结束以往最受煎熬的时光。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训话了？」
　　「对、对不起……」虽然面前的班导并不是什么可怕之人，但总是让纲吉有种压迫感，下意识地又一次道歉之后，纲吉转过身打算回教室理书包走人了。
　　然而，刚走出去两步，他又折返了回来。
　　「那个，我想知道您为什么不批狱寺君的卷子的原因。」
　　没有离开的原因，是因为他的朋友。
　　班导继续整理手边的资料，没有回头，只是很平淡地答道：「那种人不这样做就不会有效果。」
　　「诶？」
　　「你以后就知道了。早点回家吧，别让你母亲担心了。」
　　见满脸困惑的纲吉呆立在那里，班导摇了摇头，无奈地起身把他推出另一扇门外。

　　如果学生不是智商有问题，那么学不好的责任，他的教师也必须承担。
　　——这是他的教师信条。

　　在最初接班的时候，他就特意找来了即将接手的学生们的教学档案。
　　而拿到成长手册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教师评语。其中有不少让他深感宽慰的，也有不少倍感忧心的。但是，那并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即使是教师，那也可能是带有个人情感色彩来评断学生的，可好可坏，说不准哪个有才能的学生就会因此悔恨终生。
　　在看见泽田纲吉的两年同样的评语后，他并没有绝望地关上册子，而是一一对照两年来各科目成绩表。
　　就现在的结果而言，他还是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有价值的，而前两年的那两位班导，绝对是不负责任的人。

　　×××

　　「古里炎真你可以进来了。」

　　立于门口的青叶拍了一下他那显得单薄瘦弱的肩为他送行，迈步踏入办公室的炎真神色淡定不似纲吉。
　　「阿纲真快呢，下一个就是笹川前辈了吧？」山本收回了视线，双眼带笑，大大咧咧地和了平一起坐在地上。
　　「当然！我可不像某个笨蛋考得那么糟糕啊！啊哈哈哈！」
　　此话一出，换来的结果自然是某人握紧了双拳，关节咯吱作响得有些恐怖，咬紧着牙关硬是从牙缝里吐出了几个带火的字眼：「你说什么？！」
　　这两人，依旧是吵得不可开交……
　　而与这边的“热烈”气氛截然相反的超冷空气却凝聚在狱寺四周，他正为自己排在最后而不能护送十代目回家而陷入低迷。

　　×××

　　拿着档案，看着站在他面前低着头的学生，「你是去年转学来的吧？」
　　「嗯。」
　　如果不是放学，而是选择在吵嚷的下课或午休的话，炎真的声音绝对会被淹没。
　　「打算在这读完还是等重建好之后转回去？」
　　「大概……在这里。」
　　「是吗。有原因吗？」
　　炎真把视线移向了左边，犹豫许久依旧没有作答。
　　实际上，至门中学早在上个月就已经修整完毕了，但对于他来说，无论在哪里都同样会被欺负，回去并没有什么意义。
　　而在这里还有把自己视作重要的朋友的纲吉，呆在这里对他而言更快乐一些。
　　「不想说的话我就不问了。如果有什么学习上的困难的话可以来找我，作为班导我可是会负责到底的。还有，你的成绩应该并不差的，再试试努力点吧，顺带也练练胆子，男孩子连话都不敢说的话未免太难看了。」
　　被突然拍了一下肩，炎真缓过神，走至门口后向班导的方向十分恭敬地鞠了一躬，「再见。」之后才走出门外。
　　把炎真的档案整齐地叠放在一边，班导小声自语道：「还是太轻。」

　　×××

　　「下一个，笹川了平。」
　　「哦！极限地真是快啊！」
　　「喂！归根到底，我们三个人的总分不是一样的吗？！为什么我会排在这个笨蛋后面啊！」
　　「嘛嘛，虽然排在后面，但是分数没比他少不是很幸运嘛~」
　　了平刚要走进办公室就被青叶一把拉开，而质问着班导的青叶又被解围的山本拉到后面。
　　班导叹着气挠了挠头，扫了三人一眼后道：「正好，你们三个一起进来吧。」

　　啪的一声，门再度被关上。
　　现在门外只剩下三人，曼格斯塔仍在照顾他的首领，而狱寺才刚从低迷中走出，他很不可思议看着那对白痴主仆——刚才还有三个白痴在这里闹哄哄的，现在都已经走了？！

　　×××

　　「你们两个都是拳击社的对吧？」
　　「哦！说到拳击我可是极限地谁也不输的！」
　　「这句话原话奉还！只有我才是拳击界万众瞩目的新星——青叶红叶！」
　　班导痛苦地捂住了双耳，他有些后悔刚才把两个人一起叫进来。记得在教室里这个笹川了平还没有那么吵的，看来他真的还欠缺了解。
　　「你们两个，分贝给我压低点！」实际上他并不习惯拉开嗓门去吼，光是这样叫一声就够他的喉咙受得了。
　　所幸两个人都很给面子，没再继续争吵下去。不过，他们各往旁边走开一步，拉大了距离。
　　从班导的方向看去——左边，一脸气愤的了平正对着右边做鬼脸；中间，一脸阳光的山本毫无察觉般地笑着；右边，一脸愤怒的青叶正对左边“还礼”。
　　某种意义上的奇观，这算是男孩子间的友谊吗？
　　班导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他整理的资料上，「笹川和青叶，你们两个原本去年就该毕业的，没通过考试有什么感想吗？」
　　视线在空中交汇，碰撞出了激烈的火花，两个人完全无视了班导的发问。
　　「……就算是争取到体育优待生的名额，这种分数也没有学校会要的。」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极限地别学我说话！」&「归根到底你刚才就是在学我吧！」
　　「你们两个，可以回去了。」班导陷入了教学生涯的又一次苦战，对待这样两个笨蛋气息十足的大笨蛋，他目前决定观察一阵后再做决定。
　　听到可以回去了，两个人自然很高兴，但是见到对方的笑脸后又一同目光凶狠地相互仇视着，几乎是对着眼比着身走出去的。

　　目送两个麻烦出了门，班导对着无人的门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接着转过身，面向那个从开始就只是笑，什么也没说的少年：「山本，你补考的成绩都不错，但是平时的成绩大多都很糟糕，能告诉我理由吗？」
　　因为他一直都在笑，班导在心里默默觉得他应该会比较好交流。
　　「嘛，太过专注于棒球练习结果一拿起书就睡着了，哈哈~」山本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羞愧，依旧像个健气少年似的爽朗地笑着。
　　「是吗，」凝目稍顿，「对你来说棒球就是那种程度的东西吗，你可以回去了。」看上去像是放弃了一般，班导背过身，散漫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
　　此话一出，山本冷下眉眼，停止微笑，凝视着的目光略携威慑：「等一下，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棒球，那是除了竹寿司和阿纲他们以外唯一无法割舍的东西。
　　从未想过会有朝一日被人说是“那种程度的东西”，因为不论何时他都是对此投以十二万分的热情与精力的，甚至也曾把它视作超越了生命的事物，能够为此而轻生的存在。
　　当然，那都是没有遇到阿纲以前的事情了。
　　难道说，因为他不再把棒球视作超越生命的存在，而是让它与生命等同才让班导说出了那句话吗？
　　山本突然觉得难办了，现在要他再度做出为了棒球而牺牲一切的举动好像不太可能——
　　和他们一起欢笑的日子实在太过耀眼，那光辉已经照遍了他的全部，就算说出分别的话语，心中也终会有一角永远地牵挂着。
　　不，根本就不想分开。
　　而且，他也丢不下自己的老爸，那时的阴影实际上仍有所残留，偶尔还会闪过一瞬的慌念。能怀抱坚强，那也是因为身边有他们的陪伴。
　　其实，说到底当初的跳楼就是个轻率之举，完全是脑袋一热就那么跨出了栏杆。现在回想一下，还稍微有些后怕呢。

　　转过椅子，班导因面前的冷视略惊，但最终沉稳地问道：「如果有一件喜欢的东西你很想得到，但是为此你不得不去放弃一个不怎么喜欢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东西，你要怎么做？」
　　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绕着弯子想让山本自己去解答。
　　「如果真的是必要的东西的话，我一定不会抛弃的。」
　　——“即使，那不是我所必要的东西，我也会紧紧抓住，绝不放手。”
　　心中所思之事，自然是身边的同伴。或许在某些时间，某些至关重要的事物会被当事人不经意忽略，那么，就由他自己去守护吧。
　　这是希望，也是决意。
　　为了同伴而微笑的意志，从未来继承的坚韧之心。
　　「那么你喜欢的东西呢？要放弃吗？」
　　「怎么会~」再一度恢复了阳光笑容，看似轻松的神情，却能从坚定的眼神中感受到力量，「喜欢的东西我也一定会好好抓住的。」
　　班导还是不依不饶：「如果你累到筋疲力尽，伤痕累累，就连抬眼看一看前面都做不到了，你还能说你不会放弃？」
　　「啊，就算累到筋疲力尽，伤痕累累，连抬眼看一看前面都做不到了，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能呼吸，我就一定不会放弃。」
　　「哼，」浮现的是因时间的研磨而并不显得帅气的笑容，「如果你不是在耍帅的话，练完球看书的时候就想想你现在说的话。学习知识对你来说可能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但是以后可是很重要的东西。」轻轻挥手，「回去吧。」
　　「哦！」非常精神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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