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史主

　　13

　　回到现代的日子显得些许单调。不过，对于沉浸于书本试卷之中的萧章来说，实在是没有时间去感叹生活的单调。每天晚自习到十一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早上六点又要爬起来继续学习。无论是天才还是庸人，努力总是必不可少的，当然，无望的人生总是例外。

　　史翘翘的人生就属于悠闲而无望的。不需要过度的奋斗已然可以生活得快活，因为她有个有钱的暴发户爹。作为一个富二代，她最需要做的，就是在黑夜之中，在别人奋笔疾书埋头苦练之时，打开电脑，享受人生。

　　史翘翘家的房子很大，通常也是没有人的，父母常年在外，留她一人在家。要不是和隔壁萧章家熟，史翘翘十有八九会被这两个粗心的家长给饿死。独自一人抱着电脑玩到半夜，对她来说是件很平常的事情。

　　史翘翘的屏幕中是一个散发着盈盈光芒的行星，这是钟离文从未来世界的二手市场中淘来的盗版游戏碟。这是一片属于史翘翘的世界。这颗行星静静地蹲伏在宇宙的某个角落，千百万年如一日地围绕着自己的恒星旋转，如同朴素善良的灰姑娘，在黑暗的一隅，默默地守候自己的王子。这里辽阔美丽，却阒无一人。史翘翘所要做的，就是赋予这颗行星生命。

　　在史翘翘的构想之中，这颗行星，也应该有丁香舒展的呢喃，也应该有梧桐打雨的哀婉，也应该有池间婷婷的出水芙蓉，也应该有天边悠悠的白云苍狗。但此刻，这里什么也没有，因为这里缺少了地球上最为普遍却是宇宙中最为神奇的生命。史翘翘想，或许它还应该有一颗属于自己的卫星，就像月球一样。或许更应该是妩媚迷人的双月，一轮洁白如玉，一轮猩红如血。

　　清风骀荡，柳絮轻飞。史翘翘似乎可以闻到那里咸咸的海风。一如现世的凉风，从微微打开的落地窗中钻了进来，撩起史翘翘柔顺的发丝。

　　相比于电脑屏幕中的光彩变化，生命诞生的繁华多彩，现实的世界便显得格外的安逸。夜色深重，许多人都以进入了沉沉的梦乡，但或许还有许多像史翘翘这样的人，守候在电脑之前。

　　月色清冷，将落地窗的窗帘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地板之上。随着微风的漂浮，柔柔地拍打着地面，一如浪潮拍打着沙滩。地板上的影子隐隐地晃出一个人形来，穿过落地窗，又潜伏在窗帘之后。对于沉浸于游戏中的史翘翘来说，一切都不曾知晓。人影随着微风飘荡，一点点显现又一点点湮灭于黑暗之中，一如暗夜中独自明亮的烛光，轻轻地晃荡。

　　曾几何时，躲在窗帘之后的人影缓缓地显出身形来，问道：“柏师公司的《幻夜星空》？”

　　史翘翘被来人吓了一跳，差点就将手中的笔记本电脑丢了出去。

　　来人继续开口：“竟然还是地下市场的盗版碟？朝廷给钟离文的那些俸禄都被他拿去干嘛了啊，出去相亲都能跟对方AA制。不过这次竟然主动送了女生游戏光碟，不错不错，很有进步了啊。”

　　来人也渐渐从黑影中走了出来，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清晰。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直直的垂下，面容清俊，宛若美玉，身上类似汉服的衣服被穿的松松垮垮，要不是露出的大片胸肌，史翘翘还以为是半夜三更出来谋害人命吸人阳气的狐狸精。听到来人的话，史翘翘知道他一定是跟钟离文有些什么关系，应该是没有恶意，于是史翘翘又发挥了自己超强的联想力，什么兰若寺的聂小倩宁采臣的，黑山老妖可是她的最爱，有凶横又变态，真可爱啊。

　　来人见史翘翘的表情由惊恐到好奇最后再转变到一丝了然的笑意，觉得十分惊奇，不由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叫？”

　　史翘翘奇怪地问：“为什么要叫？”让我叫然后再让你说什么“你叫啊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的么！真是太天真了！

　　来人疑惑地道：“一般女生对突然闯进香闺的陌生男子不都会发声大叫的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来人秀气的眉头紧紧皱起，不过片刻之后，又缓缓放开，恢复了俊秀的容貌。

　　史翘翘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知道你还这样进来！”

　　来人不好意思地轻咳了几声，挠挠散乱的头发，决定转移话题：“恩，我叫唐三思，是钟离文委托来保护你的。这厮前几天遭到了‘游侠’成员的侵袭。相信你们上次也遇见他们的成员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对你们下手。但是这个组织中确实有很多嗜血亡命之徒，为了你们的安全起见，这些天就由我来保护你们了。首先声明，我不属于任何组织。也就是说，我不是朝廷的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只负责保护你们的安全，知否？”

　　史翘翘：“知。”

　　见史翘翘回答的爽快，唐三思愣愣，挠挠自己散乱的头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来回晃荡几回，不经意间走到史翘翘身旁。史翘翘倒也不对他奇异的行为表示惊异，只是淡定地玩着游戏。

　　唐三思走近，瞟瞟史翘翘的游戏画面，忽而轻佻地笑笑，道：“少女，关掉这无聊的游戏吧，没有任何游戏比亲身经历更美好的了。走吧，哥带你去见识见识生活的美好。”

　　史翘翘：“现在？已经很晚了啊，你确定现在可以？”

　　唐三思大笑：“黑夜是什么！时间又是什么！真正享受生活的人怎么会拘泥于时空的限制。只要我想，地狱也可以是天堂。少女，走吧，去见识下这里的世界，刚到这个时空，我还没有好好逛逛。”

　　14
　　J市的夜很静，只有偶尔几辆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作为一个四点五线城市（由权威机构柏师工作室划分），生活节奏慢，依山傍水，风景明丽，确实是个适合养老的好地方。黑夜笼罩下的J市，同中国的其他城市一样，是由五彩斑斓的霓虹灯构成的。

　　在湛蓝的夜空中飞翔的，不是雄鹰，是享受生活的人。

　　尝试过在漫漫黑夜中驾驶滑翔器翱翔于城市上空么？尝试过在鳞次栉比的高楼间飞旋去摘取点点繁星么？永远只能在黑夜降临之时，或埋首学习与工作，或对着电视台毁三观的电视剧，或对着电脑无所事事，或在黑夜与霓虹灯的掩映下放纵堕落么？你们真是弱爆了。对于心怀宇宙的人来说，这个世界太过渺小，容纳不了他们的梦想；对于心怀宇宙的人来说，这个世界又太过繁杂，包含了多少缤纷。

　　呼啸的冷风刮过史翘翘的脸颊，她的双脸激动得通红：“你知道我曾经疯狂地幻想过什么么？”

　　唐三思摇头：“不知。”

　　史翘翘大声呼喊：“我曾经想，在城市中最繁华的地段买一幢别墅，在二楼装上麦克风和音箱，每天在交通最繁忙的时刻对着大街上从《死了都要爱》吼到《青藏高原》。我想对这个世界证明我的存在，我想对这个世界证明我曾经存在。我想告诉世界，我活得很快乐，我活得很开心，我活得很哈皮。你看不看得惯我的生活方式，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唐三思：“风太大了，听不见哈！知否？”

　　史翘翘自顾自地继续言语：“哈！可是现在我觉得，即使这个世界并不知道我曾经来过，我依旧可以活得很开心。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唐三思：“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史翘翘：“哈哈哈咯……咳咳咳……咯咳咳……”激动过度的史翘翘很不幸地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唐三思拍拍史翘翘的背部，关切地问：“喂，没事吧？要不要找个地方降落给你咳个够啊？”

　　史翘翘：“那个咳……那个最咳高的地方……咳咳！”

　　唐三思操作着滑翔器，缓缓降落在白石大厦——本市最高的建筑上。两人坐在顶楼边沿，俯瞰着全市。

　　唐三思：“怎么样？”

　　史翘翘：“呼！就像这个世界都被我踩到了脚底下一样。一个字，帅！”

　　唐三思：“这样就满足了？你是没有去过太空，站在宇宙之中，俯瞰地球。伸出手，似乎地球就在你的手中旋转；抬起腿，似乎整个世界就在你的脚下臣服。想要试试看么？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感受一番。”

　　史翘翘：“当然要去，快点快点，现在就去！”

　　唐三思利索地将二人再次安置在滑翔器上，并且掏出了一个奇怪的仪器，安放在胸前的系带之上。那仪器散发着盈盈的光芒，在夜空之中格外引人注目。

　　史翘翘：“那是什么？”

　　唐三思：“唐家独门秘技，我亲手制作的仪器。走吧，带你去感受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抓紧了，少女！”

　　史翘翘：“啊哈哈！”

　　两人顺着风向便起飞。飞翔在城市夜空之中的，不是雄鹰，是寻找刺激的人类。

　　两人飞行一会儿，曾几何时，唐三思胸前的仪器中散发出了一束耀眼的光芒，史翘翘看见前面的夜空之中似乎出现了一道闪电，像一双有力的双手，将天空的黑暗生生的撕开，白色的亮光从里面喷射而出。

　　唐三思：“我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少女，抓紧了！”

　　滑翔器加速向白光中疾驰而去，庄严肃穆的梵音在耳边回响，刺透灵魂的白光，仿佛天神飞升羽化的光彩。那白光在天空中爆裂开来，形成千束万束不一样的光彩，整个世界如此绚烂，七彩了整片天空。

　　深夜未眠的宅人一族在围脖和企鹅上散播着这样的消息：“妈妈咪啊，我看见上帝了！天空被撕开了，外星人要入侵了啊！难道2013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么！中国人快来拯救世界啊！”

　　史翘翘看见整个世界在眼前扭曲，不同于穿越器带来的晕眩，史翘翘没有产生任何的不适。上一面还在繁华城市的夜空之上飞翔，下一刻就站在了宇宙之中，没有宇航服，没有宇宙飞船。就这样站在宇宙之中，俯瞰地球。伸出手，似乎地球就在的手中旋转；抬起腿，似乎整个世界就在你的脚下臣服。一个全新的世界，带来全然不同的感官和心理刺激，少年登高的裘马轻狂，掌握着世界的感觉。

　　史翘翘的手拂过面前飞速旋转的地球，轻声呢喃：“这是真的么？”

　　唐三思眼神迷离，痴醉地望着面前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它可以带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就在一瞬之间，立刻到达。它的神奇，它的伟大，足以让整个世界为他着迷。”

　　史翘翘抚摸着地球，指着自己最为熟悉的一隅道：“那我现在要回到J市，是不是就是我生活的那个J市？”

　　唐三思挠挠头，道：“不知道啊，我没试过。这个游戏一直都在开发阶段，我还没有试过这种功能。”

　　史翘翘好奇地瞪大双眼望着唐三思：“那可以试试么？”

　　唐三思被史翘翘狂热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唐三思取下胸前的仪器，鼓弄了半天，仪器的光渐渐发生变化。盈盈的白光消散，继而散发出更为耀眼的蓝色光芒，绚烂了整片星空。

　　两人的身体急速向地球一隅坠去。在不知多久之后，终于渐渐停止。

　　史翘翘的耳边传来悠扬的歌声，一如电视中经常出现的教堂歌声，空旷嘹亮，平静悠远。高雅圣洁的教堂，庄严巍峨地耸立。旁边是一所学校，史翘翘望向四周，却只发现几个身着类似中山装的身影。史翘翘知道，中山装是由日本的学生装改过来的，这些服装不出意外就是民国时期的学生装了。

　　史翘翘又联想到了现代那可怖的学生校服。清一色的宽袍大袖，全国都穿着最为保守的运动装，人们通常只能动过布料的优劣来判断一个学校或者地区的财政状况，其他体现不出任何学校的品味和创造能力。

　　若说民国有什么迷人的话，服装绝对是一大亮点。社会的转型期，整个社会都处在封建和改革的矛盾之中。于是乎，这里的服装兼具了传统的优雅，又有了现代的创新。不论是蓝衫黑裙的学生装，还是华美又经改良的汉服，这里的衣服代表着一个时代的智慧，反映着一个时代的发展。

　　可怜史翘翘他们被称为“救史主”，却连中华传统最为基本的服装也拯救不了。是因为现代人早已经遗忘，还是社会的发展早已经扭曲了人们的审美。毛爷爷曾经称赞着新中华的女子们“不爱红装爱武装”，但史翘翘坚定地认为那是因为当时的人们太穷了，仓廪足然后知礼节，没有吃饱肚子哪里谈衣着。

　　但是现代的人们呢？时装周里满是破洞的装束，T台上内衣外穿的时尚，整个时代的人衣服越穿越少，不知道是不是在“返祖”，希冀回到原始社会时期草裙裹身的时期。或许还有更为超前的思想，衣服是什么？需要哪种东西么？那些把脸面礼节连同衣服一同脱掉的人，美名其曰艺术追求，他们说要把身体最美的一面展现在观众面前，可是在史翘翘的记忆中，历史上这样做的好像就几个和“玉体横陈冯小怜”一样的奇葩了，可后来北齐怎么样了大家都知道吧，在这里就不多说了。

　　唐三思也被眼前的场景惊艳。百年后的中国人衣着似乎有所改变，看唐三思和钟离文的装束，史翘翘也可窥知一二。但是毕竟经历了建国后近百年的欧风美雨，或多或少地带了些蛮夷之气，早已没有了原来的纯正。

　　周围人对史翘翘和唐三思的从天降临恍然未觉，似乎二人不曾存在。

　　史翘翘迷茫地问：“我们是到了J市？”

　　唐三思点头：“但是好像早到了一百年。这个衣着，如果历史书记载没有错的话，应该是民国？”

　　史翘翘：“你的仪器还提供穿越服务？”

　　唐三思无奈地耸耸肩：“我也不知道。虽然这个仪器的所有装备都是我一人开发的，但确实还是属于实验阶段，有很多功能我也没有试过，也许是哪个部件出现了差错。虽然觉得很不科学，但是就是这么超出我的意料之外地发生了。形象地说吧，这个仪器在之前一直都属于一个我自己玩的单机游戏，现在不知怎么地被强行联机了，和整个世界联系在了一起，但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那就不是差错了，而是被黑客入侵了。既来之则安之，来，我们随处逛逛。我喜欢这个地方。”

　　史翘翘突然兴奋地指向不远的一座建筑：“那是S中！我说怎么对这里感觉这么熟悉，那座教堂也是，没想到这么早就在这里了。S中的历史竟然如此悠久，我要去看看！”

　　没等唐三思回答，史翘翘就兴奋地向S中跑去。唐三思无奈，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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