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记:虎啸长樱

作者:长樱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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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迷局


      “吱呀”一声,王琥身背长枪推开了议事厅大门。议事厅内灯火辉煌,正堂悬挂着一幅秋猎图,只见一只受伤的猛虎正向头顶盘旋的猎鹰咆哮示威,一个猎人在远处弯弓搭箭指着猛虎,脸上隐约透出胜券在握的轻松。猛虎呲牙咧嘴,目露凶光,似欲透纸而出;猎鹰喙尖爪利,居高临下,满含威临之意。整幅画笔墨不多,却有种无形的苍劲和悲壮,看那传神的笔法,该是名家手笔,却又没有题头和落款。向北辰孤身一人危坐巨画之下,怀抱成名宝刀“紫鳞砍”,道:“你来了。”
      王琥半跪施礼:“擎天镖局灰袍武师王琥参见总舵主。不知总舵主所召何事?”
      “向某听说你是这批新晋武师里枪法的翘楚,还是晖明枪的传人。”向北辰一叹,“自打武神辞世、天下一统之后,枪术一道便日渐式微。此刻有你横空出世,足可告慰令师在天之灵。”
      王琥自谦道:“舵主高看在下了。”
      “高不高看,还得问问它才知晓。”向北辰轻抚宝刀刀锋,“此刀名唤‘紫鳞’,虽算不上削金断玉,不过也随向某征战沙场多年,败过无数名将名枪。这数日,此刀常在深夜龙吟不止,莫非它是在期待一场大战?”
      “舵主这是要……”
      “不错,拔你的枪!”向北辰一声清啸,“紫鳞砍”已擎在手中,“向某这就要鉴鉴你本事的真伪,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与此同时,镖局医护房。
      最后一名医者离去的时候,医护房又恢复了平日的安静。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任笑勉强用左臂支起上身半倚着墙苦笑着问对面床上的少女,“你说呢,小姐?”
      “……”盖着厚重棉被的长樱并不答话,尽管室内光线昏暗,她仍然把脸转向墙壁借以藏起夺眶而出的泪水,“为什么打架?”她竭力平静地问。
      任笑闻言皱眉:“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算了,我也不想提他。话说你又是怎么进来的?”他不无担忧地问,“难道说,你的病又发作了?”
      “刚刚没跑出几步就昏了过去,醒来就发现被一群人送到了这里。胸口还是感觉有点闷。”长樱淡淡道,从被褥里抽出手伸向头顶上方的虚空,五指虚握成拳:“已经越来越频繁了……或许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在‘那里’见到哥哥了吧。”
      “很抱歉,我不该在这时候提这个问题。”任笑挠挠头,以退为进地道出了埋藏心中许久的疑问,“你的哥哥,跟你应该不是亲兄妹吧?他和你这么拼命练武有没有什么渊源?”他谨慎道,“虽然我隐约猜得出他就是你坚持的理由——不过我一直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少女半晌无言。“不愿提就算了,早些休息吧。”任笑作势就要躺下,顺便吹熄了床头的烛火。
      “等等。”就在房间陷入漆黑的同时,长樱开了口,“我也觉得,是时候告诉你们了。”

      当的一声响,晖明长枪枪尖被向北辰一刀斩落,擦着王琥耳畔钉在了廊柱上。一边倒的比斗宣告终结。
      “晖明枪传人,嗯?”向北辰单手持刀,刀尖指着坐倒在地的少年鼻尖,胸有成竹道:“程晖恩若知道他的传人竟学了武神的啸日枪法,会不会气的从坟墓里活过来?玖珑会的王琥少侠!”他语调一厉,刀尖已抵在少年鼻尖油皮之上,只消手腕一抖就能在少年脸上多个窟窿。少年反言申辩:“程晖恩本就是武神的授业恩师,枪法招式相近有何不妥?总舵主如此断言,只怕冤枉了好人。”
      “你以为我找不到证据么?”向北辰冷笑,沉声道:“这两月来,我镖局出的几趟南下的镖,无论明暗均遭到你们玖珑会的拦截袭击。最险莫过于前些天护送知府千金,若非我们临时改换线路,只怕又要重蹈小明山之覆辙……”
      王琥脑中飞快闪过少女浑身浴血的场景,心中不由一恸,但却若无其事道:“玖珑会经营岭南甚久,又跟南北镖局是死对头,怎会不知道对头的行镖路线?总舵主未免把玖珑会看得太轻。”
      “那我再问你,红泥岭一役中,那帮玖珑会众为何不敢伤你?”
      “那更简单了,能在‘紫麟砍’下挺过二十招的人,自然不是寻常喽罗能伤得了。”王琥指指自己胸膛,“您不是已经亲身试过了么,向将军?”
      “你……”
      一滴冷汗从向北辰颈后蜿蜒而下。他对王琥是玖珑会内应一事本就没有十足把握,此刻被对方一阵反诘,内心的慌乱愈加明显。“哼。”他不动声色地撤回刀尖,“我也知道,以现有的证据还不足以将你定罪。不过好在你失手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再想留下来也不可能了。”
      王琥不屑道:“呵,我说过我想留下来么?我还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鬼地方,这样江湖上少不了要多些有趣的故事了。
      “你说什么?”

      “打从记事起我就在镖局生活,哥哥一直陪在我身边。
      “哥哥名叫顾昀,是义父最得意的弟子,不仅刀法颇得义父真传,才学也很高。我的名字也是他给我起的呢。
      “不瞒你说,我很小的时候就立志要当哥哥的新娘子……所以七岁那年,当义父告诉我今后可以和哥哥一起习武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孩了。虽然在长大一点之后,我从他口中听到了自己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却并不感到担心,反倒更喜欢黏在他身边,听他无奈地说我‘傻小樱’,这样无论多艰苦的修炼我都能挺过去。有一段时间我的进度一直徘徊不前,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身上有我送他的沐浴香料的味道,每次他手把手纠正我的动作,我都会故意往他身上靠过去……喂喂,不准偷笑!人、人家才没有脸红呢!
      “现在想想,那些傻的发笑的日子真令人怀念啊。明明过去了那么久,跟你说起来却好像昨天才刚刚发生。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一直延续到今年夏天。
      “也许是生病的缘故,过了十四岁,我的身材就再没有显著变化。我怕他还是把我当普通的妹妹来看待,因此我下定了决心,要在冬天我的生日来之前把自己送给哥哥。我把我的心意告诉给义父和几位师叔伯听,唯独没有告诉他。我想看到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喜极而泣的样子,当时的我这么想。
      “后来,他随镖队南下,经过一个叫小明山的地方,然后——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小明山一战,是玖珑会和南北镖局永久铭记的一场交锋。”到此,王琥再不避讳自己的身份,在向北辰的目光威慑下缓缓站起身,视线与对方持平,“玖珑会突袭不成,转为持续的强攻,最后用两员‘玖珑’老将和十三位精干会众的鲜血,截获了你们押送的红货——武神遗枪•啸日的枪尖。”
      “还顺带夺走了十七名镖师的性命跟天下第一镖局的声誉。”向北辰冷然打断少年的话:“那孩子的哥哥也在其中。”
      “我知道。”王琥沉痛道,“因为当时和他同归于尽的‘玖珑’老将,正是我的师傅。”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沉静地叙述:“经此一战,双方均元气大伤,各自屯积起下一次比拼的力量。而我也借你们举行秋试的机会入了镖局。”
      “有胆识。”向北辰颔首:“说下去。”
      “不知你有没有发现,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说我是玖珑会众。我只是一名孤苦老兵的徒弟。现在我和你当堂对峙,也完全不关玖珑会和我师父的事,而是为了那三十二条人命!”王琥声调一扬,满含悲愤戟指戳向面前灰衣人的鼻尖:“你竟然偷换了假的啸日枪尖,让他们的死变得毫无意义!向北辰,你究竟把人命看成什么了?你……”他还要控诉下去,一只手已经隔着袍袖扼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拎上半空:“信不信我让你把命留在这里?”
      “信,怎么不信?”袍袖中的手指渐渐收紧,王琥的脸也憋成紫红,但犹能充满自信地惨笑:“不过你有这个时间处理我,还不如去查查你卧室床脚地板下暗格里的东西还在不在。你以为只有我一人在调查你么?”他费力地举起三根手指,“如果我不能活着走出你们镖局的大门,我敢保证不出三天,向总舵主您的‘丰功伟绩’就会传遍黑白两道。”
      然而向北辰的手指并没有松动的迹象:“哼哼,我向北辰什么风浪没经历过,难道会被你三言两语相威胁?听听江湖上是怎么说你们玖珑会的?”他切齿低声吐出一个个字,“一群被虚无信仰支配的前朝余孽!武神?武神他早就死了!被大翊百万雄师活活踩死的!一帮死有余辜的渣滓还想跟我尽心死节的镖局英烈相提并论?笑话!”他呸地吐了口唾沫,“啪”地在木质地板上钉出一个浅坑。
      “呵呵……武神是死了,那么武神之女的消息又如何?”王琥用喉间最后一缕空气吐出这几个字,竟然慑得对方的钳制松了一松:“少帝刚刚继任不久,已经拿几位开国功臣的脑袋来立了威。这窝藏南朝余党的风声要是传进他耳朵里,那就不单单是镖局声誉扫地的问题了。”他艰难地挑了挑嘴角,“虽说向将军不会听信‘得武神之女者得天下’这种妄言,但依少帝的脾气可就难说了。”
      向北辰从狂妄中清醒过来,手上的力道更松了些:“你想怎么做?”
      “把她交给我。”王琥咄咄逼人的眼神中竟升起了一丝柔情,“我对党派之争不感兴趣,更不愿见江湖为了她再起纷争。您只要祝福我们在深山桃源之中过得愉快就好了——不然您就等着被百万雄师踩在脚下吧。”
      向北辰大怒:“这就是你跟未来岳父提的条件吗?别痴人说梦了!”
      “这也不是一个慈父该有的表情啊。”王琥针锋相对,“莫非向总舵主还没有参透天人诀的修炼方法?”
      “你给我闭嘴!”向北辰怒不可遏地将王琥狠狠掼向地板,少年登时昏死过去,“来人!把这个玖珑会来的奸细关进地牢!”

      “……原来你还有那么悲惨的过去。”任笑黯然。
      长樱续道:“接到哥哥死讯的那几天里,我只感觉天好像塌了,每日不是坐在樱树下发呆,就是在演武场上没命地练拳,怎么糟践身体就怎么来。不是说亲人的逝世可以让人一夜间长大么?可我当时除了悲伤什么都没感受到,最后干脆就麻木了,跟木人桩子一样。”她叹了一口气,“最后义父实在看不下去了,在狠狠打倒了我几次之后,要我拿下今年秋试的头名。再然后,我就知道了我真实的身世。”
      “等等。”任笑忙打岔道,“你不会打算告诉我吧?万一那是机密什么的……”
      长樱叹道:“义父也说此事太过蹊跷,连他也不敢完全相信,何况是我?我连自己能不能活过二十岁都不知道——”在一阵咳嗽之后,她的语气柔和而无奈起来,“可是我遇见了你们两个。都怪你们,我现在越来越怕离开这个世界了。原本我还想把这事同时告诉你们,可现在——”
      “长樱,够了。”房门被人粗鲁地推开,陈开提着灯笼铁塔一般屹立在门口:“姓王那小子刚刚招了,他果然是玖珑会混进来的探子,现在已经在地牢里了。”他向任笑一礼,“任公子,我家小姐涉世未深,请您别往心里去。”
      任笑陪笑道:“哪里哪里……”心中却后怕若刚才多问了一句,这个不知守了多久的镖师只怕会冲进来拧下自己的脑袋。他故作轻松道:“小姐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应该不用再待在医护房了。”
      “……”少女还想说什么,但任笑递了个眼色过去,她顿时心领神会,接茬道:“陈叔,我确实感觉好多了,您能送我回房间么?”
      “唔。”陈开默默点头,扶少女从床上坐起,让她扶着自己慢慢走出医护房。期间三人都没再说话,只有放在桌上的灯笼里的烛火静静地燃烧着。
      “任公子。”
      少年一惊,视线和门外恰巧回头的中年镖师对个正着,传音再次深深印进他脑海:“虽然四时堂与我们镖局交好,但是有些事情,任公子还是不要打听的好。”
      这算是警告么?任笑陷入思考当中,而陈开和少女已然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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