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凉

　　“大哥！我们赢啦！”
　　“嘿！兄弟们，虽然战争还没打完，但起码这一战我们是打赢了！将贼人撵回老家已指日可待了！来！兄弟们，喝！”
　　“报！大将军，四皇子已到关外，要不要派人迎接啊？”
　　“难不成你的脖子能啪的长出一颗新脑袋？居然敢不迎接四皇子？！”
　　“不是！大哥，我只是觉得眼瞧着快要封官加爵了，突然冒出个四皇子，头功不明摆着要被人抢了吗？说实话，这四皇子安的是什么心谁知道？”
　　“嗬！乱嚼舌头小心你的脑袋！谁让人家是四皇子呢，当年平定南疆，十四岁的他可是风头出尽啊！所以恭敬点，知道不？来，兄弟们，喝了这一杯，随我到关口迎接四皇子。”
　　最后带了十几个亲信风尘仆仆地去了。
　　“将军，听说你们刚刚打退了敌军，何不趁胜追击？”
　　“穷寇莫追嘛，何况四皇子您比较重要，嘿嘿。”
　　“这就难怪为何这场战争会打了这么久。用不着你的‘败家军’，我亲自带兵讨伐，将军回营等候吧。”
　　“哎……四皇子……”
　　望着绝尘而去的身影，无奈叹息，自己苦心经营多年，西域敌军闻风丧胆的“麦家军”竟成了“败家军”，这四皇子未免也太轻敌了吧？或许是因为年岁虽与自己相仿，却少年成名并胜战无数的缘故吧。
　　带人回营，麦将军便招呼将士想庆祝的呢赶紧抱着酒坛子喝去，但待会四皇子回来了，可得把脸给我绷紧点，省得人家说咱幸灾乐祸。
　　“大哥，你把那四皇子说得那么神，怎么知道他就会输呢？”
　　“这个嘛……你白痴啊，跟了你大哥我这么久，难道不知道我最会神机妙算？”
　　“……那大哥你倒是算算，何时才能摆脱西域这鬼地方，带着兄弟们到京城享福啊？”
　　“老天爷说了，等我们打够一百场胜战，就放我们回去讨媳妇！”
　　“啊嗬嗬……讨媳妇咯！”
　　只有麦将军自己明白，这一百场胜战，就如要西域不下雪一样，白日做梦。
　　西域战乱连年，何时能消停，谁也说不准，加上军资严重不足，朝廷又放任不管，唉，这回四皇子来，可要好好地跟他谈上一谈了。
　　不一会儿，四皇子便黑着脸走进营地。
　　亏得麦将军机灵，已把营地收拾得干干净净，却让四皇子无处发泄，四皇子何等聪明，怎看不出他的心思。
　　不过就是想看笑话。
　　麦将军低眉顺眼地跟在四皇子身边，兄弟们可佩服他那变脸的速度。
　　“麦将军，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怎么知道有埋伏？”
　　“这个……我到底是和那小子斗了好几年了，我们俩知己知彼，他耍什么招我也都算了如指掌了。”
　　“那为何还不破？”
　　“哈，他也不是傻子，我能用的他也清楚着呢。”
　　四皇子虽是面无表情，但心里却还是诧异，看似嬉皮笑脸的麦将军，对待军事也是一脸严肃，怪不得民间传闻，若无麦复郁，西域定不守。
　　“那你说说，这战何时有把握完胜？”
　　“四皇子，末将有个请求，请你率军正面攻击敌军，我带一小队人马偷袭粮仓。”
　　“若有胜算，何必推迟至此？”
　　“人马不足。曾也试过，但我还未到粮仓，前方的兄弟已寡不敌众。望四皇子相助。”
　　明明说是请求，却无半点商量的语气，也没有阿谀奉承的口吻，这样胸有成竹的模样，才是一个挥斥方遒的将军应有的气魄。
　　他答应了。他曾也是带领百万雄师踏平敌军的将军，他懂。
　　他总觉得眼前的人是个真正的将军，而自己，不过是被父皇放去历练一下，最终还是得回京享福。他开始认真打量眼前这个人，习武练来的强壮身躯，以及那一会谄媚一会严肃的脸，对他来说，慢慢有了吸引力。
　　自然而然，有了四皇子作掩护，麦复郁没有后顾之忧，一队强骑深入敌军后营，烧了粮仓，甚至在总营里大闹一番，然后趁敌军赶回来之前，迅速撤离。
　　没了粮草，又被四皇子趁胜追击，敌方溃不成军，丢盔弃甲，逃回老窝。这场持久战，终于打赢了。
　　营里热闹非凡，庆祝会就地举行，连四皇子带来的将士们也被拉来一同大吃大喝。只有四皇子独在帐篷里。
　　麦将军自然是要和士兵们玩闹一阵，这才提了两坛酒进了帐篷。
　　“四皇子，麦家军都是粗人，照顾不周，还请见谅！”
　　“嗯。”
　　早已习惯了，身份总归是无法逾越的鸿沟，所以他很少和部下一起庆祝，有他在，气氛多少有些不自然，所以他常常在帐篷内听那豪气的吆喝声，何况这一次，还不是他的兵。
　　“四皇子，不想尝尝西域特有的酒吗？”
　　那样一张玩世不恭的脸，若不是穿着军甲，谁能知晓他是赫赫有名的西域常胜将军？
　　“不了，麦将军，你现在……”
　　“宫宸。”猝不及防的呼唤。
　　“大胆！麦复郁你居然敢直呼我的名讳！”四皇子有些错愕，怎么有人敢如此放肆！
　　“如果一个名字，不被呼唤，那么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因为总有一天，连它的主人也会忘记自己的名字。”
　　坚毅的双唇一翕一合，配合着无赖的笑脸，呼啸进入他的耳膜。
　　全天下的人都只知道四皇子，谁又知道宫宸呢？恐怕连自己，也都快忘了吧。
　　“‘宸’，看来皇上还是偏爱四皇子，太子之争，我看……”
　　“放肆！这也是你该管的事吗？”
　　宫宸有些恼怒，这人也未免太口无遮拦了吧。
　　“末将不敢，只是末将有个请求——以目前的情势看来，四皇子自是不必过于担心太子之位，所以请四皇子禀告皇上，西域边疆战事军饷告急，秋分将至，勿忘先给我军拨军款。”
　　宫宸只是冷眼盯着那双明亮锐利的眼睛。
　　“若是没有别的事，将军可以退下了。”
　　只听得两声低笑：“四皇子，这可是我的帐篷啊。”
　　宫宸疑惑，昨晚他并没有在此休息啊。
　　“昨夜是为了准备突袭，才彻夜未眠的。难不成四皇子忍心末将去睡马厩？”
　　又是那样的嬉皮笑脸，“麦将军，难道就没有别的帐篷了吗？”
　　“四皇子，我说过军资不足啊，每个帐篷都最大限度的物尽其用呢。本来我这也有四个副将，不过都被我赶去和其他兄弟睡了。”一边说着还一边宽衣解带上床睡觉。
　　宫宸气得不行，先不说自己是身份尊贵的皇子，他好歹也是皇上派下来的，麦复郁就这态度？！
　　宫宸索性不睡了，坐在案前看书。
　　西域的风不小，三更半夜呼啸不止。
　　感觉有被子披在自己的身上。
　　无论是率军征战，还是在尔虞我诈的皇宫里，宫宸从来都睡不深，容易被细微的声音惊醒。
　　像这样子趴在案牍上睡着了也不例外。
　　长长的睫毛拉开了朦胧的睡眼，毫无防备的姿态并不似传说中的冰冷和傲慢。
　　是人，总有不设防的一面。
　　“四皇子，您到床上去睡吧，西域夜凉。”
　　“不用了。”拿下被子，直起身，准备继续看书。
　　却被麦复郁拉起来推往床：“四皇子是千金之躯，若有半点差池，末将担当不起，四皇子您就行行好吧，别为难末将了。”
　　没有人敢忤逆他说的话，除了这个无赖将军。
　　可是宫宸没有拒绝，而麦复郁则席地而坐，闭了眼睛。
　　这西域还真冷，然而设备却如此简陋，就算和衣而睡，一条被子根本御不了寒。
　　不知不觉，翌日天发白时，四皇子惊觉他居然靠着麦复郁的背。床不高，麦将军坐在地上，背倚着床，露出宽阔的肩膀以及一点背部。或许是感到温暖，宫宸才会渐渐挪过来，一不小心，这头就快搁在他的肩窝了。
　　气息吐在他的脖子上，吹散了他的发丝。
　　对上他了然的笑容，宫宸只好装作不知情，赶紧起床。
　　“报！四皇子，三皇子大婚，皇上命你速速回京！”
　　“知道了。”
　　跨上马，宫宸回头看了一下麦复郁，只见他又是那样不羁的笑，挥着手，不出声地说着：“宫宸，别忘了我说的话！”
　　再望了一眼这凌乱的军营，黄沙漫天的边疆，荒无人烟的边疆，他还有再来的机会吗？
　　他是否看穿了自己已一点点爱上了大大咧咧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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