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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他慢慢的睁开眼,久闭的眼睛一下子还不能适应光线,只能模糊的在一片腥红中看到颜溱墨的脸。他有些用力的仰起头来,却扯到了胸膛上的伤口,疼的倒吸一口冷气。在模糊之中,他看见颜溱墨的嘴张合:“别打死了,还有用呢。”然后一摆手,转身慢慢走了出去。刚才如此狠厉的抽着他的宣将军也像个没事人似的把沾了血的鞭子往旁边的空地上一甩,哗的一声鞭上的血滴全落在了地上,然后他拖着鞭子,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军帐。小兵也全撤去了,临走时还挺有良心的吹熄了油灯。挺好,他看不到身上的伤痕。
军帐内又恢复了一片漆黑与死寂,他闭上眼,听到的只是荒地上凄凉的风声。夜风凛冽,即使已快到夏季却依然凉薄如秋。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如此黑暗中待多久,也不知道还能熬过多少场酷刑,只是觉得身子好累,累的仿佛不是自己的。
双手被反绑在背后,此时估计已经勒出了青色的痕迹了罢。胸上的伤口还在冒着血,一点也没有要停的迹象。稍一动弹就会扯到伤口,现在身无旁人,他大可疼的大叫出来,又或者嘶嘶的抽着气。只是这番凄苦的样子即使没有被别人看到,他还是觉得难堪。在这广漠的荒土之上,竟无一个可以牵挂的人。身边的都是陌生的面孔,敌对他的,希望他死的,大有人在。而会希望他安然回来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唐炎骁的面孔,还有那句“你若不能安然归来,我定用三十万大军祭你”,那人瞪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的样子仿佛还是昨天,可转眼,自己便已经被糟蹋成这幅模样了。罢了,苏忆璟扯扯嘴角想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却一不小心又扯到了方才紧咬嘴皮咬出的伤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若是自己真不幸死在了这里,只愿唐炎骁能带领那三十万大军杀进大月国,也不枉他白白牺牲了。最好能把他的尸体带回去,他身上还带有各式各样的毒药呢,可不能浪费了……
帐外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很轻,像是刻意被人想隐藏的。莫不是那颜溱墨刚才还未过瘾,如此变态的想三更半夜的一个人再来打一遭?苏忆璟翻了个白眼。他现在已经是体无完肤,只怕再挨两鞭子就能如愿的两腿一蹬晕过去了。
帐帘被拉开,依稀透进了外面几点星火。苏忆璟眯起眼,在看清来者何人的时候到嘴边的话一窒。
竟是安许。
安许毕竟还小,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倒是比自己还没见过世面了。一看到他身上的伤便红了眼圈张大嘴想叫,又伸出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一副泫然欲泪的样子。苏忆璟有些无奈的看着他,咳了好几声才勉强能张口。“我没事。”话音十分沙哑,弄得安许更加想哭。
安许呆呆的望了他的伤许久才抬起僵硬的腿走过来,小心的点起烛火,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些药。“我……我听说你被人抓了,受伤了,我去问军医要了一些药来给你搽……”说罢又愣住了,看着他胸膛上密布的伤痕,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苏忆璟叹了口气。伸起手想摸摸他的头,却全身一阵酸痛,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安许,我是坏人。”
安许正瞪着一双兔子眼看着他的伤,闻此愣愣的抬头看向他,又点点头。“我知道。”
“你就不怕我会杀了你?”苏忆璟沙哑着嗓子道。
“不会的。”安许连忙摇摇头,硬挤出一个微笑。“苏公子要是要杀我,早在一见到我的时候就杀了我了,何必等到现在?我不喜欢这军营中的人,比起他们,我还是比较喜欢苏公子。”安许的声音不大不小,带着些许承诺的意味,苏忆璟闭上眼。其实他才年长安许两岁,在他面前却不自主的摆出一副哥哥的模样来。曾几何时他也像安许那样单纯过,一心觉得自己看得顺眼的人就得对他好,只是现在……人心险恶,世事无常,这苍茫浮生中又有谁能真心相信,有谁能以真心换来真心?行军的日子不到四个月,他却仿佛看遍了花草枯荣般心智一下子长了好几岁。那单纯无忧的苏忆璟,早在被他下旨要派至边关时,就已不在了罢。他毁了他,他却无法放下他重生。
安许沾了点药,慢慢的给苏忆璟涂抹着。那些伤口仿佛魔鬼咧开嘴对他笑,无声的念着什么摄魂的口诀般,安许的手忍不住的颤抖。宣将军毕竟是一国之将,其力道不可小觑,若是真使上十成力,恐怕一头猪都能三鞭子给活活抽死罢。此下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可有些伤口还是不长眼的死往里钻,细看似乎能看到阴阴白骨。殷红的血肉往外翻着,触目惊心。
先将药往伤口上小心翼翼的撒着,听到苏忆璟皱起眉头的嘶声时更加轻了力道,生怕一不小心眼下这人就断过气去。好不容易上完了药,安许拿过旁边的白布条把伤口包扎起来,布条在苏忆璟的腰身上一圈一圈的绕着,安许一边感叹他腰的纤细一边也抱怨宣将军下手实在太重,眼见布条都要包完了血还在隐隐往外渗,连止血的药都不管用。
好不容易包扎完毕,安许望着苏忆璟一直紧皱不松的眉头,不由的问出声。“很疼吗?”说完便恨不得一下子咬断自己的舌头,都伤成这样了,疼不是废话么?
苏忆璟哭笑不得。只能轻哼一声。“嗯。”
安许又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留下句我下次再来看你才脚步有些不稳的走了出去。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变轻,再消失,苏忆璟心里有点五味陈杂的感觉。
这鬼地方,一个两个想要他的命,一个两个又是如此来救他。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前者是颜溱墨和宣将军,而后者,是安许和老军医。
安许是问老军医拿的药,军医肯给他自然也是知道药的用途,看来军医并不想让自己死。可这又是为什么?苏忆璟在沉思中,渐渐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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