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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荒烟漫草的老旧官道旁,沉睡着一座古城,日日寂寂,夜夜寥寥。古城像古城里的人一样,在等着要等的人。
春末夏初,正是说下雨就下雨的时节。淋淋沥沥的细雨,打湿了路人的闲逸,沿街叫卖的小贩也不得不匆忙收拾自己那几尺见方,用相似的格子布裹完那些小零碎后,就各自散去了。
城门外,遥遥地来了个撑伞的人,压低的伞面让人看不清来人的脸,长长的卷云袖子垂过腰际的玉坠,晕在一片蒙蒙之中。
那是,从远方来的,一位路人。
城中最高的是留仙阁,在上面就能俯视整座古城。
此刻,有人坐在留仙阁的屋顶上,俯视着渐渐空荡出来的街道。雨,不小,却怎么也淋不湿这个人的发角与白衣。
那是,在高阁上的,一介孤魂。
他看到他时,他正看着他。
他们,一个在等人,一个在找人。
然后,两人略一点头,再无其他。
妖也好,鬼也罢,即使都不是人,也不算是同类。
又在屋顶上坐了一天,还是没等到自己要等的人。经过三孔的拱桥时,水鬼和平时一样在笑话他,搅得水面一圈圈涟漪。但他还是会从这里经过,不然,就真的没什么会和他说话了。
“我说,痴情啊什么的,都是凡人的事。我们这些成了鬼的,就不要再执迷了。”水鬼死的时候只有十八岁,在暗黑的河水里泡了几百年,身上的红衣还是那么鲜艳。他淡漠的眼神落到水鬼身上,声如碎玉,“那么,你怎么还在这里。”水鬼脸一红,咕噜一声沉到水下去了。
在世上还有心愿未了的,才会变成鬼,留在自己执念最深的地方,直到了结心愿,方才投入轮回转世为人。时间过了太久,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开始忘记,只记得自己要等人。等谁?不知道。也许,见到了就知道了。要等多久?不知道。反正,已经等了很久了。他身上的衣服不是当下时新的样式,就连死了将近五百年的水鬼也认不出他的衣服是哪个年代的。他应该已经死了很久,三百年,四百年,甚至更久。
路边都是紧闭的大门,或是新漆了朱红,或是已经两扇斑斑。刚过人头的院墙里,偶尔会有一两声犬吠,几句低语。
前面的路口站着黑白无常,长长的铁链一头拴着个伛偻老人。能够寿终正寝,真好。
黑无常注意到了他,黑黑的脸上露出一口白牙,很鲜明,“哟,又见到你了。”白无常也看到了他,没有做声。黑无常戳戳白无常的脸,“小白,你也和他打个招呼嘛!”白无常一个锅贴甩上那张笑脸,然后转过身,冷声道:“妖王到这里了,你自己要小心。”“妖王?我应该归阎王管才对。”“总之你要小心,”刚被扇了一巴掌的黑无常依旧笑着,“其他的小白不让我说,所以我不说,不说。”白无常看了他一眼,再一拽铁链,领着孤魂拽着黑无常走了。
他一时出神,坠地的袖子垂在身体两侧,被夜风拂动着。
妖。
可我,是鬼呀。
他的业在城南的一座老宅,未结。老宅的外墙像所有老宅一样,已经斑驳了,墙角是一层岁月的斑驳。
回到老宅时,雨已经停了,但门口站着的路人依旧撑着伞。
“是你……”哦,是他啊,今天在楼上看到的人。“在下步臻,想在贵府借住几日。”他点点头算是应允,那人也不客气,跟着他就进了宅子。
老宅里面并不像外面看上去那样老旧,雕花的红木窗子和当年一模一样,好像这里的时间从来没走过。步臻看着屋子,没有说话,撑着的水墨伞直到进屋才收起来。
“东厢有空房,你可以找间顺眼的住下。”“我知道。”他挑了挑眉,“你,知道?”“我在这里住过。”步臻从长袖里探出修长的手指,凌空抓出一只盛满新茶的玳瑁盏来。用杯盖拨了拨水面浮着的茶叶,然后,等他开口。可是,他什么都没有问,理所当然似的点头,“原来是这样。”起身走到门边的他又转过身,淡淡道:“听说妖王到这里来了,你也是妖吧,还是小心一些才好。”步臻一愣,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提醒。”他也点点头,回房去了。
步臻手指一弹,燃起一豆烛光,将自己莫测的眼神隐在了不安的烛光里。
今夜,百鬼夜行。走在长长的青石板路上没有影子的,是鬼,见到鬼就跑的,是人。深夜,路上游行的鬼魅明显变多。嘤嘤的哭泣和桀桀的怪笑,都让人不寒而栗。明早,不知又有多少或无辜或罪有应得的人惨死。
步臻坐在雕花床边,华丽繁复的锦衣顺势垂挂在床壁,装饰领口的金线钩花忽隐忽现。今日月晦,正是月之精气最弱之时,靠吸收月之精气修炼的鬼魅不得不出来用尽手段增精补元。想来那人也早成了鬼,不知今夜他又会怎样。
步臻穿过回廊,远远便看见那人的房里还燃着烛,不由勾起一抹讥讽。纵然曾贵为天界神君,沦为鬼魅后也不得不因精气不足而辗转,这就是天理伦常啊。
步臻曲起两指敲了敲门,有些意外地听到屋里气息不乱的应门,“进来吧。”
怎么,他竟不受影响?步臻一抬手,推门进房。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即使是那几样摆设,也十分简单干净。
他没有理会步臻,而是专注于自己手中的事。步臻扫视一眼屋子和他,很容易就发现他在找东西。是了,鬼怪不需要休息,所以比人还要畏惧夜晚,因为寂寞。他有串不知从何而来的珠子,一共二十八颗。每当入夜,他都会闭上眼睛随意把珠子洒在屋里,再将这些珠子一颗颗找回来。房间虽然不是很大,但是润圆的珠子很容易滚动,不借助法力将它们找齐也不是件简单的事。通常来说,当他找齐这些珠子的时候,天就亮了。
此时,有一粒珠子正滚到步臻鞋边。步臻暗自把这颗珠子收进袖子里,不动声色的到一旁的桌边坐下,目光随着那人在屋里来回移动。
于是,又过了一夜。
“奇怪,还有一颗珠子找不到了。”他玉雕般的脸终于有了变化,额头的眉皱出三分疑惑七分焦虑。看到他的这幅样子,步臻很满意,同样不表露喜怒的脸上似是有了几近于无的笑意。“怎么,找不到?”他被屋里突然的人声吓到,视线落到步臻身上时有些惊异,“是你?”步臻早就敛起笑意,这人,昨晚明明是得到他的同意才进屋的。“你在找的是不是这个。”步臻伸出手掌,剔透的珠子静静躺在他掌心。他没有立即去取珠子,褐色的眼眸里满是怀疑,“怎么在你这里?”
“因为这串珠子,是我送你的。”
步臻起身走到他身后,把他单薄的身子圈进自己厚实的双臂中,拉过他的右手,把最后一粒珠子塞进他握满珠子的手里。怀里的身子一僵,久久没有回头,因此看不见步臻挑起的眉和戏谑的嘴角。温热的鼻息凑近他的耳垂,“你要等的人,是我。”他回过神,缓慢而坚定地推开步臻,“我要等的人,不是你。”
步臻独自留在屋里看着他翩然离去的白色背影,一个用力,震碎了他留在自己手中的二十八颗宿星。鲜红若血的瞳仁里,滚动着无边的怒意。
还是那个高楼,还是那无妄的凉风。他一坐,又是一天。
为什么,要等的那个人总是不来。又为什么,自己还是一直一直等下去。那个人到底是谁,竟如此重要。
迎一朝霞光而出,披一身月华而归。今天,不过是前一天的重复,这就是他的每一天。
不同的是,今日老宅的灯已经亮了,像是在等待他的归来。步臻面前的桌上摆了一桌饭菜,称不上山珍海味,也不至于粗茶淡饭。面对面的,码着两副碗筷杯碟。
这人,是在等他吃饭?
步臻将愣在门口的他带到桌边,“坐下一起吃。”这感觉,是认识好久的朋友,不,也许是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我是鬼,不需要吃饭。”“这是施过咒的饭菜。”他敌意顿起的眼神并不能让步臻在意,添酒夹菜这些原非万尊之躯该做的事做起来也没有一丝不愿。他一眼也没看面前堆得小山一样的饭碗,始终直视着步臻的笑脸,然后浅浅叹了口气,“我想起你是谁了。”步臻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殷勤地替他把一块块鱼肉一一去骨。
终究,还是吃了这顿饭。然后,有了一就有了二,紧接着三,四,五……
又是一个月晦,杂草丛生的鬼宅里聚集了一群狩猎后的鬼魅。绾着云髻的女鬼妖艳地笑着,不似凡人女子般用丝帕矜持地遮去半边脸,她笑得万分招摇。众鬼围着她,面上带着饱餐后还来不及敛去的满足与兴奋。
“今天我要讲的故事,不是人的,也不是鬼的,是一位神君和一位上仙的。”女鬼一边理着石榴裙的下摆,一边收拢了长长的衣袖,“故事的开始,在千年前,天帝派天兵天将下界除妖的时候。那次除妖,派的是天界一位平善亲和的神君。神君下凡不久,就完成了天帝交给他的任务。但是神君自己也被妖王重伤,需要般若花来救治。神君的挚友为神君带来了般若花,治好了神君的伤。但天帝不知道,这位神君动了恻隐之心,偷偷将一只小狐妖带回了天界。小狐妖一天天长大,神君希望他能脱了妖质,修成正果。可惜,都随了希望也就没有所谓的悲剧了。神君和小狐妖朝夕相处了两百年,小狐妖变成了大狐妖。两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发生很多事了。”女鬼垂眸,查看起自己鲜红的长指甲。其他的鬼忍不住好奇,纷纷催促她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狐妖被天帝发现了?”“狐妖脱不了妖性,又下界去了?”女鬼扫视众鬼一眼,渐渐收起之前玩忽的态度,神情严肃起来,惹得听故事的鬼们不禁微微前倾了身子。“不,比那些要严重很多,可以说,之后发生的种种都是因为它。”女鬼眼里闪着异样鬼魅的光彩,
“他们,相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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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下一世了,让我换个心情,尽量不再狗血下去。陌遥有没有灰飞烟灭是一个毫无悬念的问题,但是有兴趣的话可以猜猜陌遥还会不会喜欢重玥,这个问题比较有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