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残像

　　刚下甬道就看见神殿外面站了一圈守备队员，不过他们的注意方向都朝着神殿外面，看来是担心有人再来捣乱吧。我看看自己受伤的右手，幸亏斗篷是深色的，沾上血也不容易被发现，但是怎么才能混出去呢？我退回位于神殿下方的法师公会，现在正是傍晚时分，我庆幸地看见法师公会大厅里的人寥寥无几——大部分去吃晚饭了，最好赶紧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手腕上的伤需要处理，真该死，为什么偏偏是右手腕啊……对了，图书馆一定是个不错的选择。
　　身为右撇子的我别扭地用左手在空间袋里寻找绷带和止血药，这边要防着手腕上的血滴到地上留下痕迹，脑子里却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话说还真是可惜呢，如果有机会问问艾伦迪尔他那个同族叫什么就好了……平白失去了一条线索……哎呀，也不能怪我，当时实在太激动了……还有“西维尔”这个名字……密道里的家伙是把我的声音错认成什么人了么？可是这名字，不太像黑暗精灵喜欢用的呢——反倒……像是个精灵的名字啊。
　　等等，甬道处有密道，也许这附近也会有呢？一想到也许那个黑暗精灵就在我身旁的墙壁里徘徊，随时都会出现，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来，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危险了……我胡乱把绷带在手腕缠上几圈，急急忙忙收拾好东西，想要离开这里，以至于连路都没有注意，在法师公会的转角处和人撞了个满怀。
　　“嘶——对不……”我的道歉还没有出口，就被对方打断了：
　　“不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没看清前面有人。”
　　诶？我有些诧异地抬头，来人是一个穿着神官长袍的老年人，那袍子虽然干净整洁，但却掩不住破旧，看得出来，很有些年头了，有些佝偻的身子，胳膊肘夹着几本厚厚的书，胸前别着磨损得很厉害的殷海萨的圣徽，那么他应当是殷海萨的神官了，这个人给我的印象，和之前在神殿的那几个神官完全不同，他们的服饰华丽，态度骄傲，但是这个老人的衣服破旧得有些反常，态度也十分谦逊，不，也许说是谦卑更合适呢。
　　“孩子，快些离开吧，不要让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会给你带来麻烦的。”老人剧烈的咳嗽两声，他正转身要走，忽然顿了顿，盯住了我受伤的右手，我暗道一声不好，正思考着是不是趁其不备把他敲晕然后放一个遗忘术什么的，就见他随手把书放在地上，带着焦急的口吻说，“孩子，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诶？不，谢谢……”“只是小伤而已”后面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干瘪发皱的手已经小心地拢起罩住我受伤的右腕，圣洁的白色光芒从他手指的缝隙中透出来，我感到一阵暖意，被绷带缠住还在流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一会儿就没了踪迹。等等，他使用的只是最低等的治愈术吧，居然这么简单就让我深可见骨的伤口恢复如初，这也太……
　　“愿仁慈的殷海萨女神保佑你。”老人颤巍巍地收回手，从地上费力地重新抱起那摞图书，拍了拍书上沾到的灰尘，带着自言自语的口气继续说道，“唉，早就没有资格这样说了，我还是改不了口。”
　　破旧的外袍，过分的谦卑的态度，有神官的习惯却又否定那习惯以及可以媲美大祭司的治愈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在图书馆？等等……图书馆？心中打了一个机灵，难道他会是……
　　“伊努森蒂神官大人？”
　　老人在我的声音中停下脚步，扭头讶异地看向我：“你……你怎么会……”
　　呵呵，果不其然，我的嘴角微微翘起，随即僵住，完蛋，我快被那个该死的家伙同化了……心中懊恼地如是想到，轻咳一声：“我来是为了向您打听一点事情，有关于……呃，何尔曼家族的事情。”打听事情么……还是开门见山吧。
　　老人的脸马上沉了下来，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由于严肃的表情更加深刻而明显：“不要打听你不应该打听的事情，就算殷海萨女神不认为你的行为是罪孽，神祗的代言人也是不会容忍你如此作为的，我就是最好的例子，离开吧，就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
　　原来如此，伊努蒂森一定是因为与何尔曼家族密切的关系才会有今天的际遇，而其中，现任的大神官阿格里培必然出力不小，不愧是被称为“仁慈”的殷海萨忠诚的信徒，在这种情况下除了依然崇敬女神之外居然没有怨言地留这里，不过如果说他对现任大神官没有一点怀恨之心，倒不如让我相信殷海萨从来没有对席琳进行过迫害更容易些。不论是什么人，想要从他们的嘴里和平确实地套出东西来——用魔法师的话说就是要“让他相信你和自己是同一阵营的”。“神官大人，其实……”我状似小心地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我是受到了委托，前来追查那个黑魔法师的下落的……啊，出于职业道德的关系我是不能说委托人是谁，不过，我想这一点一定能让您了解，动机也绝对不是邪恶的。””我拉下兜帽，露出精灵特有的细长的耳朵，对老人笑着，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说道，“您瞧，我是一个精灵，信仰伊娃女神的精灵。”
　　这一次，老人走到长桌旁，慢慢地将手中的书本放在了桌上：“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但是不管你是谁，如果想要追查这件事……都会遇见很大的阻挠和危险，虽然不清楚你怎么受的伤，但是直觉告诉我，你受伤和这件事情有关系。”他转身用浑浊的眼神无声地打量我，沉吟片刻，“即使这样，你也要继续吗？你拥有‘这个委托可能会让你付出生命作为代价’的觉悟吗？”
　　生命作为代价？我笑了，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了么？
　　“请您——告诉我吧。”

　　结束谈话时已经是深夜了，前任大神官留我在图书馆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又给我带来了早餐和一份通行文书，文书上的名字登记的是“艾妮丝”，诶，还有一个所属血盟。
　　“S.O.T.……？”手指不受控制地抚上纸面，慢慢从那三个字母缩写上划过，怀念的感觉涌上来了，是什么？
　　有声音在耳旁喧嚣着，原本空旷的图书馆里出现了模模糊糊的人影，或站或坐围在我旁边，正对着桌面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铺满桌面的纸片指指点点唇枪舌剑。
　　他们的声音从记忆和时间的尽头带着回响传来：
　　“不如就这个吧，王冠！”粗犷的男声做出提议。
　　“不好，太俗气了。”清朗的嗓音果断否决，语调里带着隐隐的冷锋，好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那……那……夕阳怎么样？”小心翼翼的女声。
　　“夕阳？会不会不太吉利啊？”文质彬彬的男声建议道。
　　“诶，这……这样吗？对……对不起……”我觉得那个女孩子已经快哭出来了。
　　“诶诶……你别哭啊……不用就是了你用不着抱歉啊……”所以，是已经哭了吗……
　　“嘁……麻烦。”有人小声嘀咕着。
　　“你有什么主意吗？”
　　“黑潮。”言简意赅。
　　“……我说你们这些卓尔就喜欢这些黑暗透顶的东西吗？”一开始否定王冠的声音又开口了。
　　“哼，偏见。”……反驳也相当简短啊。
　　“好吵啊你们。”有人带着无奈的口吻开了口：“时之砂，怎么样？”
　　“时之砂？”清朗嗓音重复着那个名字。
　　“只要是你提的我都没意见！”粗犷的男声第一个开口赞同，伴随着巴掌拍在桌子上传来的巨响，附带杯子被震倒发出的锵锵声，“啊啊抱歉抱歉……你也知道我不擅长这种事嘛哈哈哈……”他干笑着道歉。
　　“……我……我喜欢……”之前哭出来的女孩儿依旧带着小心翼翼的口吻表示支持，还抽了几下鼻子。
　　“不愧是沉默之声啊，果然一鸣惊人。”文质彬彬的男声带着笑意夸奖着。
　　“……凑合吧。”
　　“那么，血盟正式成立，我们是时之砂！”
　　……我们是……时之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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