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逗号

　　车停在路旁，人并不下来，乘着天阴忙活了一个午后，眼看着就要黄昏了，谢小国的那双贼眼不知为何不管用了，竟是找不到一处可以借题发挥的地方，好是泄气。掏空了口袋，通共拿在手上的也就十块零五毛了，加上家里还有两个咸鸭蛋，估计着三天还是混得下去的，那三天过后呢？气愤地使劲拍打了一下车把，手好像没疼，倒是车把被打个够呛，要是它能发声，一定可以引来四处的目光，以为此处杀人了呢。

　　将钱往兜里塞好，骑了一个午后的车，人虽有些累，可为了自己美好的生活，谢小国不得不再提起精神，往就近的地方再看看，巡逻巡逻，没定会有落网之鱼也不准。他现在所活动的范围都在上望村内，一般他是不在自己所在的下望村作案的，西瓜那档子事除外，并不是怕，只是自己真要被怎么样了，也不至于叫亲人太难堪。以前小的时候没想过这些，现在长大想到了，自然要注意起世俗的目光。

　　这上望村比下望村发展的好，从街道的繁华程度就可窥知，别的先不说，单上望村有条像样的商业街而下望村却几乎没成型这一点，便足见下望村的落伍了。也不是因为什么大的原因，无非上望村靠镇中心近些，虽只隔了这一个村的距离，就是如此的有力，你能拿它怎么办。

　　话又说回来，说是商业街，其实也只能摆在村里说说，跟城镇肯定是没得比的，也就该有的店面有几家，整齐地排在街的两边而已。现在谢小国驱车走在上面，除了养眼花花绿绿外，没能有其它想法，买是买不起的，总不能就这样上去抢吧。要是今天有日光的话，这个时辰余后的日光打照在这里，还是别有一番风味的。谢小国说不出来，也好像忘记那是什么样了，因为时间的原故，他的心思不由又走向了那个窗台。

　　自看见那女孩似乎有男友后，谢小国虽发誓要跟她彻底决绝，但静下时忍不住还是会想起她，尤其这傍晚时分，那秀发，那窗台，那花，不由自主不受控制。其实他也知道他只不过是在找借口罢了，即使她跟自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也放不下，谁叫只一眼就入了心呢。

　　“还要不要命啦！”猛刹住车，险些撞上了人，这可不得了，这里的人最难缠了，要真伤害了她，说不准你会倒什么霉，只能期盼那人别太恶毒。

　　稳了稳心境，谢小国重新上路。他对这条通共不过百十米的主街，以及外沿出去的杂七杂八的牵就进来的店铺，都有着相当明确的坐标，几乎能站在街头一眼而数到街尾，除了有几处会模糊外，基本上不会有大的差错。没法子，成日成夜地惦记着它们，能不把它们摸清弄明白吗？只可惜他的这些付出都是白搭，它们并没有因为感激而给他些实惠，也就只能在脑子里想想，不像那片西瓜地。

　　前面转弯处有家花店，谢小国车骑得很慢，原本像花店这样不实惠的东西，压根不会映入他的脑海，怨只怨想起那女孩的原故，心里又是一阵不透明的难过。女人这东西可真是厉害，像饿肚子这种小事跟她们比来，简直微不足道。饿肚子有这么难受吗？没有，最多也就叫你烦躁无力，而女人呢，简简单单的就可以让你爬不起来。就此谢小国真想找个地方躺下去了。

　　正这样想着，落寞的神态，是随身携带的意识，快到花店时，谢小国就是一个激灵，你道他看见了谁？就是那个叫他心里难受的女孩，她居然骑着自行车在自己的前面？谢小国没有多想，猛跟了上去，因为一拐角她就不见了。等一冲过那拐角果然是她，谢小国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这些天是不去她家窗前偷看她了，心里却无时不刻地想着。现在突然邂逅了，他也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激动，之前的无论是自卑还是吃醋统统丢掉了。就这样无比兴奋欢愉地偷跟在她后面，仿佛整条街上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只有他们两人。

　　女孩的前车篮里有一束百合花，隔着十来米，谢小国似乎能闻见那花香，那是林风拂过女孩慵懒而明媚的长发的味道，感觉自己就像是进了大森林，安静而幽宁，全身心的毛孔都尽可能地伸张着，呼吸这样的惬意。这种感觉棒极了，花一样的姑娘，森林一般的长发，不知不觉下意识的，谢小国竟加快了速度慢慢靠近了她，什么都忘了。

　　就当他即将挨近时，女孩突然一拐，进了另一条较窄的路，谢小国一时没反应过来，竟就这样直直骑了过去，等紧急刹车再回过头女孩已经不见了。心砰砰地乱跳着，他没有回过头去追，这一幕他已经很知足了，像个孩子般拼命却无声开心地笑着，许久许久，果然把什么都先忘到一边了。

　　这一晚谢小国又没睡好，心里反复了许多，一条走的是冒险光明的大道，一条走的是委屈落寞的小径。年轻其实就是有这么个倾向，也不说好坏吧，容易矛盾，又容易冲破矛盾。像那次看见小车接走了那女孩，谢小国的矛盾便来自阶层、生活，别看他是个毛头小子，其实脑子里想的东西不比那些正常走路的人少，他考虑的可能还要多些，脑子也更乱，当然这全是最近的事。现在又新起了矛盾，就是白天的意外邂逅，这让他猛然觉得他俩是有关系的，要不怎么如此的巧合，不偏不中偷了她的花，见了她就叫自己惦念，种种迹象表明，谢小国要给自己创造一次机会，才不管她是否已有男友呢，不重要。这就是又冲破的矛盾。

　　然他谢小国长这么大以来，跟女的打交道实在太少，又不爱看青春偶像剧，要不此时他该联想自己与她的烂漫了。可惜他想不了，不是脑力所限，而是经历所阻，既然想不了，那就睡吧，看看现实会是怎么样的。不过挥抹不去的，除了邂逅外，还有那骑车载她的那男的，到底什么关系呢？

　　明天谢小国又是睡到午边才起床，洗洗簌簌，完了上米做饭。这一刻，他又犹豫了，犹豫他昨夜的豪情万里，雄心壮志，怎么去找她，还想认识她呢，就凭这一碗白米饭外加一个咸鸭蛋？站在高压锅旁边走了神，心里有种要死的感觉，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子的一个自己呢？想追溯自己的源头，找到导致他如今这面貌的罪魁祸首，可他发现这行不通，让童年给卡住了。

　　端着饭，就着昨天特意遗留下的那半个咸鸭蛋，怎么样谢小国也没胃口，肚子倒是饿的，可是心堵，只拨了两口就放下了，又重新躺回了床上。这样的生活，对谢小国来说，并不见得苦，就是爷爷奶奶都在自己身边时，也是没几个菜的，而且都是粗菜。

　　躺在床上，其实也不能怎么着，无非又是在自卑与抗议自卑的交替中挣扎着，有些残忍，但这对他应该是有帮助的，可以叫他更看清楚自己，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人往往在纠结矛盾抉择中走向成熟。

　　这一躺没能躺住太久，最后叫饥饿成功清理走了脑海的凌乱，实在是想不了了，只好起来重新端起那碗饭，凉了，不过没事，吃得反倒更有味道。

　　下半个午后，谢小国没在家闲白无聊瞎想着，看看日头也不是很烈，带着他的车又出去找事去了，跟昨天的情况一样，一样没得收获。看时间差不多，打消了再有奇迹的念头，屁颠屁颠直直赶往那个令他揪心的窗点。他好似又战胜自己了，又暂时冲破了矛盾。

　　那里并没有因为他几日未曾光临，而消显寂寞，看样子那上面的无论是大蒜还是仙人球反都有长好的迹象，更别提那盆罪魁祸首的蝴蝶兰了，瞧她那个模样，眉开眼笑的，小心都掉出来了。跟它们怎么能计较的过来，谢小国失望的是它们的主人为何没现身，怎么了？一个人一辆车一条弄堂，都明明白白的清静着，等等还是没出来，只好带着失落而去，如此一来这里就更加幽静了。

　　回去的路上，谢小国整个人无精打采的，车骑得也东一歪西一扭，好在他的车技还不错，总不至于把自己给撂倒咯。不知怎么的，从那出来后，他的心境反而变得开朗了些，不见就不见吧，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自己激励着，脚下加快了节奏。还没踏上几个圆弧，猛就是一刹车，因为他想起了昨天旁晚的邂逅，花店附近，她车篮里又有花，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麻利地掉了头，将刚才的“不见就不见吧”抛之脑后，飞奔而去，心情竟是比刚才从老大远赶去窗前还激动，好似她一定就在那里似的。

　　她果然在那里。记忆中那花店小得很，现在也一样，透明的玻璃窗就害怕你看不到里面的东西。但只是东西吗？还有人，还有那个只一眼就叫自己入了心的女孩。看她忙活的样子，好像是在里面工作呢。眼看着一男的从她手中接过花，还不忘多看她几眼，无名的谢小国眼里就有火气，真想上去抽他。

　　谢小国停车看她的位点离她很近，几米的距离只隔了层玻璃，能很清楚地看清她，如果她想看自己的话，一定也能轻而易举地发现自己。今天的她穿着件白色的T恤，一条偏青的多袋裤，一双白球鞋，一头永远叫人迷恋的精致而又慵懒明媚的散发，无不显示着她的清新活力，她在花的海洋。那一刻谢小国真想走近她，一闻她身上的味道，会全是花香吗，沉醉吗？他无从遐想。

　　足足看了她有十来分钟，他应该没眨过眼，一双充满着血腥的眼睛就这样放肆地张扬着，也不怕吓退走了人。在这十来分钟里，花店生意繁忙，进了三拨人，买卖都成功了，这得归功于她，是她的可亲可爱叫他们指了花就没再收回手的道理。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忙活着，又是说又是笑，谢小国全身都酥软了，真舍不得就这样放下她走了，怎么也得等到她的一个眼神的方位吧，哪怕只是无意的。

　　可真当那一刻来临的时候，谢小国却胆怯了，不敢直视她，硬碰硬地与其对上一眼，就急怯地收回心里作怪地跑了。也许他至少该在逃跑的时候不忘回头再看一眼，因为那女孩正用视线把他放着，同时还淡淡地笑着，直有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的意思，直到再也瞧不见了谢小国的身影，才若有所思地回过神来。

　　今晚的夜色不错啊，谢小国没逃离现场后直奔回家，肚子也感觉不到饿，他直接骑向了村头的那条水沟旁，觉得如此美满的心境是闷不得的，要坏，得找个宽敞的地方商量商量解决的办法，才不至于辜负了这番美意。仰在草坪上，听着蛙声一片，头顶月光虽不敞亮，星光还是有几许的，这样就足够了，至少找到了点缀，没了消极的寂寞感。但如果要再能来上些水流的琤琮声，那就更美妙了，可惜水虽在近旁，它却是静态的，或许这就算是今夜唯一一点美中不足的地方吧。

　　回想刚才的十几分钟，恍若还显现在眼前，整片的夜空就像是个无沿的荧幕似的，正在上演着刚才的重头戏分，叫同处一片天的人都能感受到自己此时的激动，而谢小国的大脑就是最好的投影机。她在那工作？这疑问应该是肯定的，这样告诉着自己，突然谢小国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知道了她工作的地方，可不就不用成日的只有一个时间点可以守候她了吗。越想，心里越美，若是他脸上长有酒窝就好了，准能更好地变现出此时此刻心中的甜美欢愉。遗憾了，谁叫他脸不但瘦还黑，即便装得进酒窝，也会被黑夜掩盖掉。

　　等谢小国想起回家已是十点后的事了，这个时间当然不是问题，他不会是个怕黑的人，吃不吃饭的对他也没多大关系，只是一想起家来，不自主伸手去了口袋，钱啊，怎么活？还想着其它事呢？奇怪这次偷鸡摸狗的事不是他首先引入脑海的，首先在他脑子泛起的是阿毛的身影，去找工作？

　　谢小国不是没有工作过，他曾进过一个鞋模厂做过学徒，起初三个月是没工资的，只包吃住，等过了这段学习期，人家觉得你还可以，满意了再给工资发。没想他谢小国可是把他姐气个够呛，前三个月倒是待住了，等有钱拿的那个月竟自己跑回家了。当然像这种事，在谢小国身上也不是第一回，但那是最伤害他姐姐的一次，以为他终于可以静下心，自己争份钱养活自己了，没想到头还是空欢喜一场，从此对他的事也就不再过问了。

　　现在他谢小国想找工作了，可是行吗？没那么简单的事。主要的他肯定想找个离那花店近的活，不然工作做什么，想了想那附近的店铺，理发的、卖鞋的、杂货店、卖水果的，贴离得最近的也就这几家了，不是左右就是对门。谢小国肯定想是对门的好，才隔了条街，那街又不宽，准能清楚地看见她的一举一动。若真能在那工作可就好了，不但解决了自己的吃饭问题，连相思问题也都一并包办了。

　　然天下间怎会有如此美好的事，正对门的一家是理发店，理发谢小国肯定是不会的，很简单，没学过嘛，所以要去，也只能给人当学徒；另一家是卖鞋的，不是什么品牌鞋，而是些杂七杂八的鞋子，顾客通常以老人为主，先不说人家肯不肯要你，你一大男孩的站那卖老人家家的鞋堆里，多难堪的一事啊。杂货店、水果店吧，门都没有，他自己还想忙呢，还轮得到你给他帮忙？因而总结了，只有到那家理发店试试运气，看能不能中目的。不过在此之前，何不先去瓜地里摸几个瓜回来呢，反正顺道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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