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7 章
从见颀的房中走出来,启文径直奔向启恒那儿。在门口正遇上太太房里的秋月端着早饭,启文截住她道:"是给二少爷的吗?"见秋月点头,启文道:"那给我吧,我送进去。"说着接过食盘,推门进了去。
纱幔低垂,启恒似是睡着了。启文不敢出声,慢慢地把东西放下,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撩起了床纱……
"啊,二哥!你怎么了!"启文大叫一声,只见启恒面无血色,呼吸急促,脸颊烧得通红。启文扑倒在床边,握着启恒的手连声叫道:"二哥!二哥!来人啊!"
多年来一直为启恒治病的宋大夫正坐在床边专心诊脉,半晌,又翻开启恒的下眼睑看了看,眉头就皱了起来。他将启恒的手臂放回被子里,起身转向见颀。
见颀急忙迎上去问道:"宋大夫,如何"
宋大夫轻声道:"华老爷,借一步说话。"
二人出到外间,见颀问道:"小儿这病到底怎个情形?"
宋大夫叹了口气道:"华老爷,你我相交多年,我也不便瞒你,二公子这次恐怕有性命之忧啊。"
"啊!"见颀大惊,忙追问:"以前也有过比这次还重的,几日水米不进,你都能药到病除,这次怎会……?"
宋大夫无奈道:"这次不同以往,最近连日阴雨,本就容易将湿气聚结,不利于肺热病人调养,何况二公子又彻夜未眠,辛劳过度,至寒气侵袭,故而加重病情。"
见颀道:"你是看着启恒长大的,无论如何,都要想想法子,这苏州城里,除了你,再没别人医治得了他了。"
宋大夫道:"我先开个方子服了看看,但这方子只能拖着时日,却治不了本的。"
见颀闻言跌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炳全见状,忙上前道:"宋大夫,您这边请吧,开了方子,我好去抓药。"宋大夫看了看见颀,摇摇头随管家去了。
佩如虽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但看着情形,心里也猜出个七八分,知道启恒这回病得必是重,只坐在那儿不停拭泪;启文坐在床边,握着启恒的手,也兀自掉眼泪;启轩虽没言语,心里却已将自己骂了千百次,怪自己为何没拦着。
见颀步子沉重地转回房中,看着这情形,再想想刚才大夫的一番话,不禁也心灰意冷,启轩见父亲回来,忙起身问道:"爹,大夫怎么说?"
见颀道:"宋大夫说,启恒这回的病来势汹汹,他的药方只能拖些时日,治不了根本,如果找不到好方子,恐怕……恐怕就不中用了。"
听了这话,佩如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边哭边叫道:"启恒,我的儿啊!"
启文也伏倒在床边大哭起来,启轩呆在原地,动也不动弹不了。
见颀大喝一声:"哭什么!人还在呢!现在要紧的是快想个法子,光哭有什么用啊!"
这阵子喧闹,把昏睡中的启恒弄醒了,眼皮沉得睁不开,他用力瞪大眼睛,只看见启文拉着他的胳膊在哭。他抬了一下手臂,却似有千斤重,身上酸痛无力,胸口像着了团火。这轻微的一动,让启文一惊,喜道:"二哥!你醒了?!"
这一声,把一屋子的人都聚到了床前,佩如叫道:"启恒,你觉得怎么样了?"
启恒无力地说:"娘,我还好。"
启文抽泣着说:"二哥,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的,对不起。"
启恒费力抬起手,摸着启文的头,望向见颀,声音微弱地道:"爹,你--不要怪--启文,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都是我没--"话没说完,就一阵咳嗽。
见颀看着心疼,他边拍着启恒的后背边道:"好了好了,爹已经不怪启文了,你快好好歇着吧。"
这一整天,华家就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次日启文放了学,一路跑着进了家门,他手里攥着个纸条喘着粗气说道:"二哥……二哥有救了!"
启轩迎上去问道:"怎么回事?你别着急,慢慢说。"
启文平静了一下说道:"学堂的一个同学说,上海有个治疗肺病很有名的西医,他家的一个上海的亲戚就是这个大夫治好的,这是地址!"
见颀听到"西医"两个字,皱了皱眉头说:"我还是宁可相信老祖宗的东西,那些个西洋医术,能管用吗?"
启文提了提眉,说道:"爹,现在西医在中国应用也不少的,大城市里就有很多教会医院啊。"
"是啊,爹,这终归是个办法,我们还是试试吧。"启轩也接了口。
"试试也行。"可是说完这话,见颀又摇摇头:"但你们看启恒这样子,怎么去上海看病啊?"
启轩忙说:"那么,我去请那个大夫来苏州吧,钱不是问题,他要多少,我们照付就是了。"
见颀点了点头:"好吧,让炳全陪你去,路上有个照应。"
"爹,全叔还是留下帮您照看铺子吧,杭州那批货这一两天就要到了,我一个人去就行。"
"爹,我和大哥一起去,我已经跟学堂请好假了。"启文抢着说道。
听到启文也要随去,佩如插了话:"这怎么行?你还得上学呢,再说你也没出过远门,叫我怎么放心?"
可是启文坚持:"娘,这事由我而起,我是决意要去的,你们都别劝我了。"
启轩见状,忙帮着腔:"爹,娘,难得三弟这份心,就让他跟我一起去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见颀和佩如见事已如此,也只好答应,只是佩如少不了又嘱咐了几句。
苏州到上海只有一趟火车,路程要五六个小时,车厢里挤得像很,空气里混杂着汗臭味、鱼腥味、烟草味,还时不时传来小孩的哭声。
头一次坐火车的启文晕车晕得很厉害,好不容易挨到了上海,启轩要找个旅馆先歇歇,可启文执意不肯。他从上装里小心地掏出那张字条说:"大哥,我没事,咱们还是先找大夫要紧。"
启轩接过字条,上面写着:上海毕勋路15号,孟光凯西医诊所。他看了看弟弟有些苍白的小脸,叹了口气道:"好吧。"
两个人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这家诊所,里面求诊的病人很多,只能排号等着。许久才排到了他们。
这个孟大夫,四十岁往上的年纪,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面无表情,头也没抬地问道:"怎么了?"
启轩说明了来意,孟大夫只淡淡地说:"对不起,我从不出外诊,真要想找我看病,就把病人带来吧。"说罢,看看表,起身往外走。
启轩启文连忙追出去,却被护士拦住:"孟医生中午休息了,下午再过来吧。"
两人走出诊所,启文十分失望,一言不发。启轩拍拍弟弟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我们下午再去跟他说,大哥保证,一定请动他,现在,咱们先吃点东西吧。"
诊所旁正好有个路边摊,启轩他们就叫了包子和绿豆粥。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启轩循声望去,原来是小伙计在和几个帮会打扮的人为了饭钱的事在理论,摊主忙过去边拉伙计边陪笑。其中一个人嘴里骂了些什么,抬脚便踢坏了一张凳子。摊主和伙计看着他们气哼哼地走了,才敢收拾场地。
启轩走过去,递给摊主一块大洋。摊主一愣,说道:"先生,您这是?"
启轩微笑道:"老伯,这个算是我们的饭钱,余下的算这些损失吧。"
摊主推托不过,只好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这会儿客人并不多,摊主就在启轩那桌坐下闲聊。攀谈之下,启轩才知这位孟大夫是四川人,一个人来上海开诊所,性子有些古怪,不常与人交往,也吃不惯上海菜。
离开路边摊,启轩对启文说:"这回大哥有办法了,那个大夫不是吃不惯上海菜吗?我今天就做个东,请他吃川菜。"启文明白了大哥的用意,佩服地点点头。
启轩道:"你吃不得辣,晚上我自己去就行了,过会找个旅馆,你就在那等着吧。"
启文使劲晃了晃头:"不!只要是二哥的事,我就要去,我跟你一起!"
启轩见状,知拧不过他,就说:"那你只管作陪,其他的事就交给我。"
启文这才露出了笑容。
蜀乐楼川菜馆门前,启轩启文陪着酒足饭饱的孟光凯走了出来。
孟光凯道:"多谢二位啊,不过,最近病人实在多,而且还都是预约的,你说的那个事,我一定尽量安排,华老弟再容我几日。"
启轩听后,有些焦急:"孟大夫,我弟弟那是性命攸关,请您一定早作打算。"
孟光凯连连道:"好说好说。"
送走了他,启轩便带启文就近找了家旅店安顿下来。
启轩边安放行李,边对启文说:"你呀,真是不听话,吃辣的不说,还敬人家酒,你哪里会喝酒?呛得难受吧。"
说了半晌,没听到启文回话,回头一瞅,却见启文按着肚子蜷在床上,动也不动。启文忙过去,问道:"启文!怎么了?"
启文声音微弱地说:"大哥,我胃里好痛,像着了火,好难受。"
启轩急道:"定是刚才那酒菜的缘故,我说的话你偏不听,怕是伤了胃吧。"
启文见启轩着急,忙道:"大哥,你别急,许是白天晕车的劲儿还没过,再加上吃得不合适,才这样的,我喝点热水就没事了。"
启轩连忙去倒热水。可是喝了热水,启文却丝毫没见好转,后半夜,竟呕吐起来,还发起了烧,满身虚汗,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启轩拿了手巾轻轻放在启文额头,不提防启文又吐了出来,弄了他一身。启轩见状知道不能再耽搁了,背起启文就冲出了旅馆。深更半夜的,根本叫不到黄包车,启轩等不及,便朝着孟大夫的诊所跑了去。
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后,孟光凯睡眼朦胧地开了门,却见启轩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孟大夫,快看看我弟弟!"
这一弄,孟光凯睡意全无,简单问了一下病症,便诊断出个急性胃肠炎,安排护士打针下药,对症治疗。
病房里,启文打完针,已经止了吐,但还是昏沉沉睡着,额头上细汗密布,一张脸也没了血色。
启轩看他这样,心疼不已,可又做不了什么,只能守在床边,不停地为他擦汗。
到天刚见亮的时候,启文总算是退了烧,他一睁开眼,就见启轩红着眼睛欣喜地拉着他的手道:"启文,你可醒了,谢天谢地,不然我可怎么跟爹娘交代呀。"
启文直了直身子,问道:"大哥,你昨晚一直守着我?我……,又是我不好,要是听你的话就不会这样了"。说着,伸手就抹眼泪。
启轩宠溺地拍拍他的脸颊道:"傻小子,都多大了,还这么爱哭鼻子,好啦。"
说话间,孟光凯走了进来,启轩忙起身感谢。
孟光凯摆摆手道:"这位小兄弟,早知道我可不会硬让你喝酒了,是孟某的错,不过,你小小年纪,能为兄长如此,孟某着实感动。"
启文道:"只要是能救我二哥,别说喝酒吃辣,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怕!"
孟光凯笑道:"好啊,有兄弟如此,夫复何求!华老弟,我就跟你们走一趟!"
启轩,启文齐问:"真的?",见孟光凯微笑点头,两人拉着的手紧紧握了握,相视而笑。
三人回到苏州华家,孟光凯诊断启恒得的是急性肺炎,用了盘尼西林,很快就有了好转,见启恒病情稳定之后,孟光凯又开了一些消炎药,退热药,认真叮嘱华家如何服用后方才离开。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