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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遇野猪
初见师父是在我六岁那年。
那年初春,爹爹趁着生意清淡,领了整天囔囔着要出去玩耍的我及凤家的下人,一行六人去到京都西郊踏青。
犹记那一个下午,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我蹦哒蹦哒跟在爹爹身后,睁大了眼睛希望可以将沿途的一切全部看清,彼时是我初次跟随爹爹出门远游,所以瞧着什么都觉得稀奇。
走了一路,我便摘了一路的野花,直到日渐西斜,我们走到一处树林里停下来歇息时,我的手里已经有好大一束叫不上名的花朵,小小的花儿在我手里簇拥着,粉粉的甚是可爱,爹爹将我抱到一处光洁的大石头上坐好,嘱咐了几句“不要乱跑”之类的话,便转身前去张罗晚饭事宜了。
环顾四周,下人们拾柴的拾柴,起灶的起灶,也没人注意我,我将野花捧在手里转了几转,觉得甚是无趣。远远的,似能听到溪水流动的声音,我随手将野花放到身旁,从大石头上蹦下来,寻着声儿走了过去。
果然,在几丈开外有一条小溪,清清浅浅的,能看到水底五颜六色光滑的卵石。偶有一两片粉色的花瓣顺水漂过我的视线,我微微一愣,随即好奇地蹲下身去,伸手想要捞起一片瞧瞧是什么花,可彼时因我的手臂不够长,所以迟迟未能如意。
粉色的花瓣像一叶叶轻舟在水中嬉戏,我看着,心中有莫名的欢喜,不知这些花瓣从何处漂来,又将被溪水带向何方,脑海被这些奇怪的疑问所占据,我彻底将爹爹的嘱咐忘得干净,站起身来,顺着那溪水逆流而上,一心想要寻到那花落之处。
春日的太阳颇为刺眼,到了下午更是燥热,我一边寻着阴凉之处前行,一边四下张望,可走了好好远好远,依然只看得到花瓣从溪流的上游漂下。
寂静的树林中唯有流水丁冬以及我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的声响,周围静得可怕,一股阴森的感觉油然而生,我终因害怕而不再继续前行,掉了头便急急往回走。
谁知,我寻花不成,却意外地被那在林中觅食的野猪拦了回去的路,看着野猪那两颗渗着寒光的尖尖的獠牙,我着实出了一身的冷汗,心头好一阵悲喜交加。
喜的是,那头凶神恶煞的野猪离我有好几丈远,就算它打定主意过来咬我两口,也需要多动几下猪路蹄儿才能办到。悲的是,在我瞧见它的时候,它也一眼瞧见了我,许是认定了我就是它的晚餐,它只犹豫了一瞬,便作势要朝我冲来。
想我一介孩童,哪里跑得过那身强力壮的大野猪?幸得我反应不慢,寻了身旁一根还算结实的大树死命往上爬。因着闲暇时同别的孩子玩耍时爬过树,我多少有些经验,只不过素日里所爬的都是自家院儿里较矮的树,这头一次爬两丈有余的大树,我真是没有十足把握。
那棵树的树干委实粗糙了些,硌得我的双手生疼,不过攀爬起来不会太吃力,为了保住小命,我自是顾不得许多,一心只想着能快些爬到安全的地方。
晚餐的诱惑之力是不可估量的,野猪来势汹汹,又尖又硬的獠牙眨眼便到了跟前,只听得“嘶啦”一声,一阵凉幽幽的感觉便袭上我的左腿,再一瞬,它背脊上那又长又硬的鬃毛划过我细嫩嫩的皮肤,我顿时疼得吸了口凉气。
腿上虽疼,我却不敢松懈半分,眼看着野猪调转了方向打算再来一次,我咬紧牙,铆足劲儿,终蹭到了离地面最近的一处枝干上。
双手紧紧抱着大树的树干,我喘息的同时不知从何处袭来一阵风,冷得我一阵阵哆嗦,我这才知道自己背上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
那头野猪见我挂在树上动也不动,似乎很是不快,两颗长长的獠牙就在我的下面晃悠来晃悠去,像是认定了我迟早会下去,它就在树下来回晃荡,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这可苦了树上竭力支撑的我。
坐在枝干上,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喊救命,许是爹爹他们离我实在太远,加上这四周树林丛生,我喊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人回应,看着被树皮擦破的手心和左腿上顺风轻扬的破烂的布料,我生怕爹爹找不到我,生怕自己会独自在这样的地方过夜,越想越怕,我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想竟惊了树下守株待兔的野猪。
我猜那野猪的肚子应该也和我一样已经饿得不行了,所以它才会奋不顾身地一次又一次撞上这棵大树,那架势,颇有誓要将我从树上撞下去的意味。如果它听得懂我说的话,我一定会好好问它一句:“你就真那么确定我合你口味吗?这么大片的林子,你怎么就只赖着我不放呢?”
野猪就是野猪,我与它自是无法交流,树上时日长些的叶子簌簌落下,最后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嫩芽儿,我坐在树干上摇摇晃晃,若不是拼命抱紧了树干,只怕早已落下去砸得它七荤八素了。
偌大的林子里,忽起一阵悠扬的笛音,似是从林子的深处传来,又似是离我很近很近,野猪不安地在树下跺了跺蹄子,突然抬起头异常眷恋地瞧了我一眼,我没搭理它,而是抬起袖子拭干了泪,仔细分辨着笛音的源头。
风突然变得像那笛音一般柔和,脚下的溪水欢快流动,橙色的阳光在触碰到溪水的同时化作万千细碎的金箔,随着流水潺潺涌动。好像一切都回到初时的平静,心底的害怕顷刻间消散在那暖人的阳光之中。
树下的野猪也不再似初时那般狂躁,肥厚的鼻子哼哼几声,它耷拉着脑袋转身离开,片刻便隐于树林之中。看着它渐渐远去,我拍拍胸口,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试探着在树干上挪了挪位置,我郁闷地发现自己的处境依旧不容乐观,那样高的一棵树,虽然是千辛万苦爬上来了,可眼下又该怎么下去呢?
“怎么会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不怕摔着么?”
彼时,他就站在树下微微仰起头看我,我失神地盯着他,嘴巴张得老大。
我敢用我下半辈子的财运对天起誓,他绝对是突然出现在那里的!不管树林有多大,草丛有多深,除非他是从地底下钻上来或者天上掉下来,否则他不可能凭空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
夕阳渐沉,我看看这片光线越来越弱的林子,脑海里浮出爹爹曾经为了让我乖乖睡觉而特意用来吓唬我的鬼怪故事,说什么天一黑,屋外就会有那些长得很可怕的妖魔鬼怪出没,专吃不听话的小孩子。
我怯怯地盯着他,坐在树干上一动也不敢动,他好笑地望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夕阳的余辉洒在他墨色的长发上,分外柔和,墨绿的袍角轻轻掀动,他手执一支青翠的玉笛,唇边勾着些微弧度,狭长的丹凤眼中薄雾氤氲,看不尽里头的东西。我只知他在对着我笑,却不知他为何而笑。
看着他的笑,我又不觉得害怕了。夕阳未沉,天尚未黑,妖魔鬼怪断然不会出来抓小孩,而且他长得那么好看,一定不会吃我。这样想着,我冲他笑了笑,道:“我是被野猪追到这棵树上来的,野猪走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下去,你能帮我么?”
“你敢往下跳么?我在这里接着你。”
他将玉笛别在腰间,伸出双手来接我,我看他那修长的十指倒是挺有力的模样,而且他是一个大人,我那点个子也不怕砸着他,于是点点头,扶着树干朝前方挪了挪,继而闭上眼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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