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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姑奶奶
“通天塔?在哪里?”
“通天塔不是塔,而是汇集天下能工巧匠的组织,他们不入仕,遨游于天地间,寄情山海之中[1]。”
“听闻他们身着金色滚边云纹绛红衣袍,耳戴琉璃莲花坠,头戴莲花冠,腰配金色丝绦。只在特定的时间,如储君设立、皇帝登基、皇帝殡天时出现。”
“除非他们自己主动现身,没人知道他们在哪里。不过他们会通过一张带着七层琉璃宝塔徽记的信件来传递讯息,以便警醒众人。”
“他们无影无踪,遍及大梁境内,也许刚刚就和我们擦肩而过。”
崔行渡从身旁拿出一张信纸递给她。
接过信纸,阿错看到了上面的琉璃宝塔徽记,上面还写了一个字。
行。
那字写的龙飞凤舞。
阿错看不出半分的特殊,反倒是那个“行”字让她觉得有种被嘲讽的感觉……
她随意地靠在他床尾的床架子上,用手敲打着他的床尾,一只手发出哒哒的响声,一只手举着信封,若有所思地问他:
“他们很厉害吗?为什么要用“警醒”二字?他们能警醒什么?说这么多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滚边云纹、琉璃莲花坠、莲花冠…
和她额间的莲花又有什么关联?
“殿下知道高祖建大梁时的岐山之战吗?”崔行渡问她。
“知道,高祖于岐山以千人战齐周二十万士兵,战时遇神迹,显彩霁于岐山颠,流火至天而降,灭齐周伤王显、战士万人,而高祖及千人未有伤。高祖胜,固齐周降,大梁建。[2]”
阿错记性很好,她见过的东西总是过目不忘,大梁建国的这段史书她早就倒背如流了。
“彩霁和流火不是神迹而是人为吧?”当初读到这段的时候她就有所怀疑,上万人轻描淡写就没了,不会有些太过蹊跷了吗?
崔行渡欣慰着点头:“殿下聪慧。”
“少恭维我,往后说。”阿错不喜欢他突如其来的夸赞,好像是在夸小孩子。
她才不是小孩子。
“彩霁和流火确实由人为,是通天塔的手笔。”
“高祖搜罗天下能工巧匠能人异士组成了通天塔,专为李氏王族效命。而那彩霁和流火就是他们的秘法之一,史书中也曾记载过除岐山之战以外的类似事件。”
“祭祀,战争,治水……几乎关乎民生之事都会有他们的手笔。”
听到这,阿错说出她的疑问:“如果通天塔里的人都这么厉害,那又为何只为李氏王族效命?他们有能力为什么不推翻王族自己干?”
难不成这些人都是傻子?喜欢做别人手中的利刃?
阿错不能理解。
除非是有什么内情。
“这是通天塔与李氏王族的秘密,除了塔内和李氏王族的人,再也无人知晓。”崔行渡摇头。
“不过我倒曾听过一个传闻。传闻说通天塔的第一任塔主,是高祖一母同胞的妹妹,继阳长公主。之后的每一任塔主都是继阳长公主的后代,与李氏王族一脉相承。”
“且塔内有塔规,不许塔中的人入仕,不许背叛李氏王族,违者死。”
听到那个“死”字,阿错倒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便豁然开朗起来,感慨道:“怪不得。”
毕竟谁都怕死。
崔行渡垂下眼,眼中神色黯黯,没告诉她,世家大族因忌惮通天塔的势力,几百年间一直在拉拢通天塔,也曾收留过那些逃离通天塔的人。
只不过那些逃出通天塔的人在短时间内纷纷暴毙,化作血水。而那滩血水会慢慢凝固成红色莲花云纹的样子。
和李氏王族身上的云纹一模一样。
那些收留过通天塔叛逃之人的世家,在莲花云纹出现后的不久都会染上怪病,最终整个家族慢慢死去。
就像是在警告些什么。
但近百年来,通天塔逐渐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
无论世家如何对皇权步步紧逼,还是几乎要凌驾于皇权之上,他们都没有再出过手。
因为他们发现,只要皇位还是由李氏王族的人坐,通天塔就不会过多干扰。
而这次,通天塔主动找上门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崔行渡将视线慢慢移到阿错身上,看着她额间的红色莲花云纹,若有所思。
因为她吗?
阿错还停留在通天塔骇人的塔规中,压根没注意到崔行渡的视线,只自顾自地道:
“这塔规也太可怕了吧,人命不要钱吗?谁的命不是命啊”
听到她这句,他心中泛起波澜,回想起他曾发现的端倪,像是知道了为什么,眼中晦暗消散,明澈起来。
兀的,他轻笑了声。
听到声响,阿错奇怪地看向他:“你笑什么?”
“有吗?”他眼中干净清澈,带着些疑惑,反问她。
“你就有!”她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莫不是在笑她见识短吧?想到这,她瞬间将什么通天塔什么莲花都抛诸脑后,幽幽地盯着他的脸。
“你绝对笑了。”阿错很肯定,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没有。”崔行渡端正地坐在床头,低着头,用修长滴手随意的把玩着青色的琉璃珠,温文如玉。
与他相处久了,阿错也能够猜出他几分神色。若他真的没有,他肯定看着她的眼睛板着脸说了,怎么可能去玩手中的琉璃珠。
他这人最喜欢口是心非,然后做出一副正经的模样了。
她较真地道:“有!”
“没有。”他斩钉截铁的说
“殿下有闲心和我争论,今日策论写完了吗?”
“!”
她错了!他没笑,他真的没!不要写策论啊……
见阿错瘫倒在他的床尾视死如归的样子,崔行渡不动声色地用袖子挡住嘴角,又缓缓扬起笑来。
***
进入夏日,万物不再像春日般草长莺飞。
树木野草开始疯狂生长,官道两旁的树木枝芽长的极快,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那些枝叶中的缝隙才可以撒到马车上。
光影斑驳、树影婆娑。
炎热的天气总是让人昏昏欲睡,窗外的风景阿错也没心情去看,推开窗,用手趴在窗边想要凉快些,像只蔫巴的鱼。
“折枝,有冰糕吃吗?”她无力地问跟在马车的一旁的折枝。
刺杀那日,因为害怕被黑衣人灭口,红姑和折枝她们藏在马车底下,整整在车底待了三日,才被崔家的援兵所救。
她们侥幸逃过一劫,顺带还救下了深受重伤的长丰。
不过长丰受的伤比崔行渡还重,到现在都还不能下床,崔行渡让他暂时留在玉山,
等养好了再回京。他身旁现在是另一个侍卫长宁在伺候。
“公子说了,不许殿下贪凉。”折枝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
阿错悄摸地往身后瞄了眼崔行渡,他正在小憩。
应该问题不大,她眼中划过一些狡黠。
然后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双手合十悄声地求着折枝:
“折枝~就一根~一根~我要热晕了~”
还装作中暑的模样,禁闭双眼,时不时还掀开眼皮往着她,只求她宽宏大量。
“这是为了殿下好。”一板一眼的,根本不给她放水。
这死丫头!
油盐不进。
阿错气的张开眼,咬咬牙。她肯定背地里都将红姑做的冰糕都吃完了,才跟她说的没有。她胃口这么大,绝对把她的那份也吃完了!!
她眼睛都要冒出些火星子,折枝默默撇过头去不看她。
死丫头!阿错气地伸出车窗去拽她,折枝不动声色地往马车旁边移了两步,刚好到达阿错拽不到的位置。
就像早就知道她会这样一般。
“!”
气死了!气死了!
“殿下。”清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错顿时愣在原地,然后瞬间收回她的爪子,又把都快要伸出马车的身子收了回来。
若无其事的跪坐在窗边向他解释道:“丝…丝绦飘出了。”
崔行渡看了她今日的衣着,睫毛微动,并不是很想戳穿她:她今日没配丝绦。
“天气炎热,但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满则生变,殿下莫要贪凉。”
他端起茶壶沏了盏茶,将茶推到阿错跟前:“心静自然凉。”
那盏茶还冒着热气,和周遭的天气一样,黏糊糊的,阿错的脸差点没绷住。
“真是丝绦飘走了。”她将茶盏偷偷的移到一边,小声的说着。
崔行渡并未理她,一边用双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地转着天青色茶盏,将茶盏递到唇边,轻呷了半口,一边拿起书卷慢慢看了起来。
车外绿树遮天蔽日,投不进许多日光,马车内昏暗阴沉,可阿错却将他唇上的那抹水迹看的真切。
像是春日细雨滋润后的芍药,也像冬日雪后糖葫芦上的糖霜。
亮晶晶的。
她咽了咽口水。
天气越发的热了起来,阿错真的觉得自己是条被热死的鱼,也管不上什么,顺手将他倒的那杯清茶一饮而下。
砰的一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阿错差点没摔到桌上。
“怎么回事?不会又是黑衣人吧?”有了上回的遭遇,阿错已经不敢大意了。
崔行渡沉着脸,推开他那旁的窗,平静地问着侍者:“为何停车?”
“公子,前面有人。”随从低着头回他。
“何人?”
崔府治下极严,不到紧急之事断不会突然停车。他们说有人,那定是特别的人。
“来人身着绛红云纹衣袍,耳带琉璃莲花坠,头戴莲花冠配金色丝绦。”突然就出现在官道中间,十分醒目,又透着诡异。
云纹衣袍,琉璃花坠,莲花冠…
崔行渡和阿错视线交汇,各自的心中都有了一个结论:
通天塔。
阿错率先推开车门,站在车台上,远远的望着那个人。崔行渡也从车中出来,站在她身旁,望着前方。
其实,阿错挺好奇通天塔的。神秘,诡异,禁忌……到底是什么样?
她身量不够,只好扶着一旁崔行渡结实的手臂,踮着脚尖往前看,只不过太远了,她有些看不清人。
但是……
她为什么看到了一头毛驴?
等到那人更近些,阿错才确认她没看错。
真的是一头毛驴!还是一头载着人的毛驴。
毛驴上的那人身着耀眼的红衣,身上挂满了配饰,金的银的铜的,亮的闪的暗的,噼里啪啦的吵得要死。
正悠哉悠哉的骑着毛驴走向他们,嘴里还叼着根野草,悠闲的跟走在自己家一样。
阿错面露难色,扯了扯崔行渡的衣服,低声地问他:“喂,崔行渡,你不会是骗我的吧?其实通天塔的人是跳大神的江湖骗子?”
这看着也太不靠谱了吧。听起来那么神秘的组织最起码也是骑马来吧?结果就一只毛驴,这松弛的让人觉得可怕…
他甚至还在毛驴前方吊了根白菜……
那头蠢毛驴还迷路,转了好几圈才找到方向……
她反正是没脸看,用手扶额。
崔行渡抿唇,没说什么。他从未和通天塔的人有接触,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通天塔的人。
确实……行事出乎意料,不按章法……
他俩都默默不做声,就沉默地看着那人慢慢骑着傻毛驴走来。
崔府的侍卫在崔行渡的指示下,为那人让出一条路来。阿错刚想要下车去,就被一旁的崔行渡拉住,他板着脸说着:
“殿下是君,无需下车。”
“就站在这看。”他声音清冷,让人觉得不可违抗。
“哦。”她收回动作,摸了摸鼻尖,还以为她需要和通天塔有一些表示呢。
待到那人越靠越近,他的样貌也逐渐清晰起来。
他生了一双精致的凤眼,瞳孔有些淡,呈琉璃色,鼻似弯钩,唇若涂朱,面若好女,雌雄莫辨,长的极美。
等到他更走近些,阿错看到了他眼尾的那颗痣,那颗红色的小痣,又给他添上了些几分妖冶。
如果说崔行渡是冬日里刚正清润的青竹,那么眼前这个人就是春日里骄傲艳丽的牡丹。
只见那人下了毛驴,轻轻拍了拍毛驴和自己身上的灰尘,一步一步走到阿错的马车前,伸出手准备要做什么。
等到他在自己的身上发现不妥,停下他刚才的动作,将嘴中的野草取出,随意地丢到一旁的路上,清了清嗓子。
然后非常干脆的就跪到了阿错的面前。
不带一丝犹豫。
他动作很大,衣服上的金属配饰相互碰撞,噼里啪啦的作响,特别吵。而且他身上的丝绦还因为他的动作被扬起,差点打到阿错脸上。
随后就只听见他声音洪亮的说:
“俺哩娘嘞,俺终于找着到你嘞!俺滴表姑奶奶!”
那声音气吞山河,震动天地。
“?”
阿错像是没听清,良久,皱着眉,但见他真诚的模样,有些犹豫,但还是弱弱地应了他一声:
“哎?”
崔行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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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化用元代文人刘时中的散曲《【双调】雁儿落过得胜令·送别》
[2]瞎编的大梁历史
嘻嘻家人们考完试了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