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落尽的晚昼

　　手掌上的眼睛完全张开。
　　像是杀戮前的丧钟，眼前一切都开始扭曲起来。
　　林晚猛然起身，她顾不上突如其来的变故。或者说她内心早已预料到——她不断拒绝沈清昼的邀请，就要接受她打破僵局的进攻。
　　她立刻冲出了教室。
　　走廊已经面目全非，墙壁如内脏般蠕动，天花板滴落粘稠的阴影。她唯一的去路是向上延伸、仿佛无穷无尽的楼梯，而身后，地板正在溶解成深渊。
　　沈清昼不断迫使她向天台奔逃，林晚回忆起周明说过的话——
　　“沈清昼在……准备什么。为你准备什么。而那个准备，可能需要一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
　　当她推开沉重的天台铁门，狂风瞬间涌来。但眼前的景象却异常宁静——与下方的混沌相比，天台仿佛是风暴眼中唯一静止的孤岛。
　　沈清昼就坐在低矮的护栏上，背对着门，发丝在扭曲的橙红天光中飞扬。她穿着干净的校服衬衫，身形单薄，与记忆中那个竞赛班的优等生别无二致。所有可怖的征兆——触手、眼球、裂纹——都消失了。
　　林晚粗喘着气，本来没有好全的扭伤的脚腕，现在如同刀割一般刺痛。心脏狂跳着，为身体里的每个机能输送着残存的能量。她撑住膝盖，勉强抬头望着沈清昼。
　　也许是被幻境撕扯神经，这突如其来的“正常”比任何怪物都更令她恍惚。她想起无数个黄昏，她们曾在这里分享着日常，交换着心情，沈清昼的手指曾轻轻勾住她的小指。
　　“清昼……？”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绝望的期盼。
　　沈清昼没有回头，只是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声音轻柔如昔：“晚晚，来。最后的落日了。”
　　理智在尖叫危险，但身体被回忆与疲惫拖拽。林晚一步步走近，像走向一个已知的陷阱，又像走向一段无法割舍的过去。
　　林晚坐下，与沈清昼隔着半臂距离。下方的校园正在上演超现实的恐怖，而她们上方，天空被撕扯成瑰丽而邪恶的画卷——晚霞如血又如沸腾的熔金，云层扭曲成巨大的漩涡。
　　沈清昼望着天空，侧脸平静：“记得吗？你说过，最喜欢和我一起看落日，因为这一刻，世界好像只属于我们两个。”
　　林晚哽咽：“……那不该是这样的世界。”
　　沈清昼终于转过头，眼神澄澈，却深不见底：“可对我来说，有你的世界，才是世界。其他的，只是背景噪音。” 这句话温柔至极，也恐怖至极。
　　沈清昼所有行为的核心终于显示出来她并非要毁灭林晚，而是要在一个被她绝对掌控的“永恒舞台”上，独占林晚。
　　最后一缕余晖消逝，天空瞬间被诡异的暗紫色吞噬。沈清昼脸上的温柔骤然褪去，变成一种非人的、空洞的平静。
　　“现在，世界已经就位。”她轻声说，她的声音仿佛直接响在林晚的颅骨内，“看，多美啊，像不像为我们燃烧的世界？”
　　下一秒，一股无法抗拒的凉意贴上林晚的后背。
　　那不是手，是某种更深层、更混沌的存在。
　　林晚意识到即将到来的画面，她慌乱调动酸胀的肌肉，妄图拼尽最后的力气躲开。
　　然而沈清昼早有预料，脚下的影子再次化为三维冲出，湿冷黏腻的触手一下子紧紧缠绕住林晚挣扎的躯体。
　　“不……”林晚惊恐的瞳孔中倒映出沈清昼满足的微笑。
　　在身体脱离护栏的刹那，阴冷潮湿的触手消失了，只有耳边骤然增大的风声。
　　林晚清晰地看到，沈清昼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心满意足、纯粹愉悦的弧度。一切都在此刻凝聚成最刺骨的寒意，狠狠扎入林晚的心口。
　　林晚又想起了那道题目。
　　五层楼的高度。
　　1.75秒的时间。
　　这一刻的林晚与她记忆中坠落的沈清昼重合
　　她甚至可以幻想到自己的坠落，鲜血，痛苦。
　　摔下去后她会怎么样？死亡？还是同化？
　　这一刻很短暂，林晚没来得及思考太多就坠入了黑暗。一切动静都消失了。
　　嘭。远处无人的操场上，一个篮球重重落地。
　　沈清昼垂落目光，风卷起长发遮盖了她的脸，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只能见到她的嘴唇不停嗫嚅。
　　细碎的风卷来低沉的吟唱——
　　“我们将会永远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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