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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还是“锦鲤”?
琛风物流大楼,六楼医疗室。
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在密闭的空间里弥漫。医疗室不大,但设备齐全,看起来比一些社区诊所还要专业。陆琛躺在靠窗的病床上,额头的伤口已经缝合包扎好了,白色纱布在灯光下有些刺眼。
他醒了,但没睁眼。
耳朵里捕捉着房间里的每一个声音:医疗仪器规律的嘀嗒声,门外压低嗓音的交谈声,还有……角落里那个细微的、近乎屏住的呼吸声。
苏小暖坐在墙角的折叠椅上,双手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像个等待老师点名的小学生。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快一个小时,期间虎哥进来过两次,沈确进来过一次,但没人跟她说话。
她也不敢说话。
脑子里还在反复回放巷子里的画面:陆琛倒下,两个陌生男人逼近,喷雾按下的瞬间,辣椒水在空气中爆开的白色烟雾……
还有那个箱子上的蛇形标志。
“蝮蛇。”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
门开了,沈确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水和药片。他看到小暖还在,微微点头示意,然后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
“琛哥,该吃药了。”沈确轻声说。
陆琛睁开眼睛。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先是看向沈确,然后缓缓转向角落。小暖对上他的视线,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你还在。”陆琛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我想等您醒了再走。”小暖小声说,“您没事吧?”
陆琛没回答。他撑着坐起来,沈确立刻递过水杯和药片。陆琛接过,仰头吞下,喉结滑动了一下。
“虎子呢?”他问沈确。
“在审那两个人。”沈确推了推眼镜,“嘴很硬,但虎哥有办法。另外,三号线的货已经安全入库,司机和押运员受了轻伤,正在隔壁休息。”
陆琛点点头,目光又回到小暖身上:“你用的什么东西?”
“防……防狼喷雾。”小暖老实交代,“外卖员都带的,有时候晚上送餐去偏僻地方,防身用。”
“哪儿买的?”
“淘宝,店家叫‘安全第一防身用品店’,辣椒水浓度百分之十五,比市面上的都高。”小暖背书一样说完,才觉得这对话走向有点奇怪,“那个……陆总,您真的没事吗?医生说您有轻微脑震荡……”
“死不了。”陆琛打断她,“喷雾瓶呢?”
小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空瓶子,递过去。
陆琛接过,在手里掂了掂。塑料瓶身,红色警示标签,看起来和普通喷雾没什么区别。他按了一下压泵,瓶口喷出最后一点残留的雾气,在空气中迅速消散。
“就这个?”他抬眼。
“嗯。”小暖点头,“我包里还有一瓶新的,如果您需要的话……”
“不需要。”陆琛把空瓶子扔回给她,“沈确,通知采购部,以后所有外出人员的标配装备里,加上这个。”
沈确愣了愣:“琛哥?”
“按我说的做。”陆琛的语气不容置疑,“另外,今天参与行动的人,每人发五千奖金。苏小暖……”他顿了顿,“发一万。”
小暖瞪大眼睛:“一万?可是陆总,我只是……”
“你救了我的命。”陆琛看着她,“虽然方式很……特别。”
他说“特别”两个字时,语气里有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不是嘲讽,也不是感激,更像是某种认知被颠覆后的困惑。
小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回了句:“应该的,您是我的老板……”
“不只是老板。”陆琛说,“今天如果不是你,那批货丢了,损失的不只是钱。”
他没说下去,但小暖听懂了。那个箱子里装的东西,可能比钱更重要。
门又被推开,虎哥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睛很亮,像捕猎后的猛兽。
“琛哥。”他看了眼小暖,欲言又止。
“说吧。”陆琛说,“她可以听。”
虎哥皱了皱眉,但还是开口了:“问出来了。确实是‘蝮蛇’的人,目标是那批货。他们不知道路线改了,是提前在巷子里埋伏的——那条巷子是他们一个废弃的交接点,本来以为没人会走。”
他顿了顿,看向小暖:“结果我们走了。”
小暖心里一紧。是因为她规划的路线,才让货车走进了埋伏圈?
“不关你的事。”陆琛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他们盯上那批货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走原路线,也会在其他地方动手。新路线至少让司机和押运员活下来了——老路线要经过一段高架,如果在那里被截,连人带车都可能没了。”
这话与其说是安慰小暖,不如说是在陈述事实。但小暖还是觉得好受了些。
“那两个家伙怎么处理?”虎哥问。
“问出他们老巢的位置了吗?”
“问出来了,在城西旧货市场后面,一个仓库。”
陆琛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晚上带人过去,清理干净。记住,别留痕迹。”
“明白。”虎哥点头,转身离开前,又看了小暖一眼。这次的眼神没那么凶了,但还是很复杂。
门关上后,医疗室里又安静下来。
沈确看了看陆琛,又看了看小暖,忽然说:“琛哥,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苏小姐。”
“说。”
“今天袭击的两个人,在道上有个外号,叫‘黑白双煞’。”沈确推了推眼镜,“是‘蝮蛇’手下的王牌杀手,栽在他们手里的人不下二十个,其中一半是各个帮派的高手。”
他看向小暖:“他们最后是栽在一瓶防狼喷雾上。”
小暖眨眨眼,没太听懂:“所以……他们很厉害?”
“非常厉害。”沈确点头,“所以我们才觉得不可思议。苏小姐,你当时不害怕吗?”
小暖想了想:“怕啊,手都在抖。但我看到陆总倒在那里,就……就顾不上怕了。我们送外卖的有个规矩,餐在人在,餐丢了命可以不要——呃,不是真不要命,就是比喻。”
她说完,发现陆琛和沈确都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了?”她有点慌,“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陆琛移开视线,“沈确,你先出去。”
“是。”
沈确离开后,医疗室里只剩下两个人。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城市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光晕。
陆琛掀开被子,下床。他动作很稳,完全不像刚受过伤的人。小暖想上去扶,但被他抬手制止了。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小暖,看着外面的夜景。
“苏小暖。”他忽然开口。
“在。”
“你今天的行为,可以有两种解释。”陆琛的声音很平静,“第一,你是‘蝮蛇’派来的卧底,故意设计新路线,把我们引到埋伏圈,然后上演一出苦肉计,获取信任。”
小暖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第二,”陆琛转过身,看着她,“你真的只是个送外卖的,这一切都是巧合,而你用一瓶防狼喷雾,放倒了两个顶级杀手,救了我,也保住了货。”
他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他的脸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你觉得,我该相信哪一种?”
小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能闻到陆琛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混合着他惯有的雪松冷香,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气息。
她强迫自己抬头,直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陆总。”她的声音有点抖,但很清晰,“我奶奶今年六十八岁,膝盖坏了三年,手术费要八万。我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在餐馆端过盘子,在超市理过货,后来送外卖,因为送外卖挣得多。我每天工作十四小时,不敢生病,不敢休息,就想着多攒点钱,早点带奶奶做手术。”
她深吸一口气:“我不认识什么‘蝮蛇’,也不知道那条巷子有埋伏。我规划的路线,真的是我觉得最快最安全的路线。至于那个喷雾……它就是淘宝买的,二十九块九包邮,我们片区的外卖小哥人手一瓶。”
她说完,房间里陷入长久的寂静。
陆琛看着她,目光像是要穿透她的皮肉,看到骨头里去。小暖没有躲闪,就这么站着,任由他看。
良久,陆琛开口:“你奶奶的手术费,公司会出。”
小暖愣住了。
“不是预支工资,是公司福利。”陆琛补充道,“优秀员工的家属医疗补助。明天让沈确带你去办手续。”
“可是……我才来一天……”
“你今天的表现,值这个待遇。”陆琛打断她,“另外,从明天开始,你搬到我隔壁的房间。”
“啊?”
“沈确会给你安排。”陆琛说得很自然,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作为总裁助理,你需要随时待命。住得近,方便。”
小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
陆琛重新走到床边坐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查看消息。他的侧脸在灯光下线条分明,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小小的阴影。
小暖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今天下午,他倒下时那个瞬间的表情——不是痛苦,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好像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陆总。”她轻声问,“您经常遇到这种事吗?”
陆琛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顿了一下。
“这是我的工作。”他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以后也会习惯的。”
“我不会。”小暖说得很认真,“这种事,我不想习惯。”
陆琛抬起头,看向她。
小暖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我会想办法,让这种事少发生一点。比如……优化路线,加强安保,或者……”她想了想,“或者让司机们也都带上防狼喷雾?”
她说这话时表情特别认真,眼睛里闪着光,像在讨论怎么提高外卖好评率。
陆琛看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转回头,继续看手机。但小暖注意到,他的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很细微,几乎看不见。
“出去吧。”他说,“让沈确给你安排晚饭。”
“好的陆总。”小暖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回头说,“您好好休息,伤口别沾水。”
门关上了。
医疗室里重新安静下来。陆琛放下手机,走到窗边。玻璃上倒映出他的脸,额头的白色纱布格外显眼。
他想起今天下午,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看到的画面——那个穿着浅色外套的女孩,举着一个红色的小瓶子,挡在他面前。她的背影很瘦,但站得很直。
然后就是漫天的白色雾气,和那两个人痛苦的惨叫。
荒诞得像个笑话。
但他还活着。货也还在。
陆琛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电话很快接通,那头传来沈确的声音:“琛哥。”
“查一下那个淘宝店。”陆琛说,“‘安全第一防身用品店’,看看背景干不干净。”
“您怀疑……”
“不是怀疑。”陆琛看着窗外,“只是确认一下。”
他挂断电话,手指在窗玻璃上轻轻敲击。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流淌,像一条发光的河。
而在这条河的某处阴影里,“蝮蛇”的人正在舔舐伤口,计划着下一次攻击。
楼下院子里,小暖跟着沈确走向食堂。她不知道,从今天起,她在这栋大楼里的位置,已经彻底改变了。
虎哥在监控室里看着她的背影,对身边的小弟说:“去,把我车上那瓶辣椒水拿上来,我研究研究。”
小弟一脸懵:“虎哥,您要辣椒水干嘛?”
“学习。”虎哥说得很认真,“这玩意儿,比枪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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