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禁区

　　“来来来，给我看看，咱们的小白龙马探测出什么来了？”

　　陆承野从远处走近阿织，一边招呼阿织把探测仪显示屏给他，一边从车里摸出喝剩的半瓶水，一屁股坐在车前盖挨着老K，左手捧着显示屏，右手单手拧开瓶盖，灌了好几大口，喝完问道：“总共就这些吗？”
　　阿织点点头：“目前就这些，一切正常，咱们还要探测剩下的区域吗？”
　　“测吧，来都来了，要查就查完整，”陆承野又单手将瓶盖拧回去，“还剩大概五分之二的区域，咱们下午查完，找个酒店休息吧，这一天，太折腾了。”

　　顾明风点点头：“嗯，我刚刚在想，如果我们这样大海捞针找不到，或许这个信号是在不定的时间段出现，如果我们把探测仪安装在附近的信号塔，进行全天候信号检测，或许能查到幽灵信号残留。”
　　“好，那就这么办，”陆承野一口答应，并将显示屏递给阿织。

　　时间过得很快，又是三个小时，太阳已经从天空正上方挪下来，将建筑的影子在地面拉长，剩下的区域果然如几人的推测，没有任何异常信号。老K拉着几人连着走了七八个信号塔，将微型信号录入仪安装在附近。

　　野牛停在空旷的广场，这里原本是中心社区建立的广场公园，但此时人烟稀少，无人在意是否有车违规开了进去，于是几人在这里安心地原地休息。

　　车里味道不好闻，野牛的车门被全部打开，老K一刻也不愿意远离自己的爱车，就在附近台阶上坐着吸烟。陆承野和阿织站在广场上的巨大雕像面前，商讨下一步对策。

　　凉风将阿织的短发吹起，露出她略显忧愁的脸，她看着面前巨大的普罗米修斯雕像，转头看向旁边的陆承野问道：“老大，咱们查这些是做什么？”
　　陆承野思索片刻，回答道：“四年前那件事，我总觉得有更大的阴谋在背后，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查清楚，我怕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四年前，从他开始调查那个秘密文件开始，一切就已经无法挽回。不仅他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排除出权力中心，所有线索无疾而终，甚至还连累了不少芯控局技术人员，以及阿织和老K。
　　那个陷害了他的神秘人却像风一样，从他眼前吹拂而过，就消失不见，他连自己败于谁手，败于何事都不清楚。

　　阿织低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久远的事：“已经这么多年了，咱们又跑得这么远，这件事情已经和咱们无关了。”

　　陆承野想，是啊，已经离得这么远了，为什么还要坚持？
　　他想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前途、名声、财产、亲朋，甚至龟缩到外大陆最贫瘠荒凉的地方，真的有必要坚持下去吗？

　　随即他坚定了眼神，看着阿织回答道：“从我踏入芯控局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注定不能独善其身了。”

　　阿织沉思几秒，还是点点头，回过头看向车里那个人问道：“那他怎么办？”
　　陆承野随着阿织的视线望去，顾明风正靠着椅背熟睡。一阵阵的微风拂过他的发梢，吹乱他的头发，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丝毫不知自己已经卷入一场灾难。
　　“他或许可以成为咱们的一个突破口。”陆承野盯着顾明风的睡颜回答。

　　既然已经决定淌这趟浑水，阿织小姐就绝不会再退缩，但对于顾明风，阿织还是有些犹豫：“你确定吗老大，这件事风险很大，如果我们轻易相信他，恐怕那个不可挽回的后果还没到来，咱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陆承野始终看着他，然后阿织听见他轻轻地说：“没关系，我知道他。”
　　阿织目露迷茫，却没有追问。

　　陆承野这个“认真不过三秒”的性子果不其然又让他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从兜里摸出两块糖来，一块扔给阿织，一块塞进自己嘴里，嘟囔着说：“好了，我快饿疯了，刚刚咱们路过两家酒店，我看装修都不错，你跑一趟，问问哪家价格低。最好一折就拿下，还附赠酒店豪华套餐！”
　　阿织无语：“我干脆让人白送咱们好了。”
　　“那也行！”陆承野挥挥手走远，阿织摇摇头，撇着嘴拐去了另一个方向。

　　顾明风睡得熟，陆承野难得地发挥了一回“人”的功能，轻轻地坐回车上，也没有关车门，他手中鼓捣着左手腕上的个人终端，也不知看着什么消息，很久没有动作。

　　顾明风不安稳地翻动了两下脑袋，又皱着眉头睡过去了，陆承野回头看他，鬼使神差地把外套脱下来，搭在了顾明风身上，才继续查看自己的终端。

　　陆承野十分了解芯片的优点和缺点，自打一出这回事，他就大概猜想到是芯片内部出了问题，只是究竟是芯片存在漏洞，还是被人数据投毒，都有待调查，但不论是调查哪个方向，都需要顾明风的协助。

　　唉，陆承野在心里叹了口气，对于自己已经不在芯控局权利中心这件事感到十分无力。
　　他眼神直直地望向远方，思维不知飘到哪里去，显得双眼无神，没过几分钟，阿织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阿织走近，陆承野瞧了眼后座的顾明风，他还在熟睡，陆承野对着阿织嘘了一声，收获阿织一个白眼。

　　“怎么样，有五星级酒店吗？”
　　阿织熟练地汇报工作：“没有，但刚咱们路过的第二家是个四星，就在后边第二条街，价格我也问了，最近不安全，居民都是缩在家里，也没有游客，他们酒店很久没开张了，说是能给咱们打个五折。”

　　后排发出一声“唔”的声音，顾明风悠悠地转醒，被直照着他的阳光刺激地紧闭上眼，那两人看了看他，继续说着折扣的事。

　　“五折？都到这份上了，怎么也得给个一折才合适吧？”陆承野皱着眉头，对酒店的抠门十分不满，“开过去吧，都记哈先生账上。”
　　阿织一边吐槽一边坐回车上：“祖宗，能给五折就不错了，人家好歹也是四星级酒店，不是贫民窟。”

　　顾明风莫名其妙就背上了一大笔花销，眼皮着急忙慌地抬起来，阳光在他正前方从车窗外透进来，正照着顾明风的脸，他用手遮阳光，陆承野的外套滑落下去，掉在后排车座上。

　　顾明风还带着刚睡醒的懵懂，拿起外套仔细辨认，陆承野猛地从前排转过头来，在背光下，陆承野的发丝被阳光穿透染成金黄色，顾明风还没有看清，就被陆承野一把抢走了外套。

　　老K驱车带着几人来到酒店，顾明风十分大方地交出自己的储蓄账户和密码，几人录入人脸后，阿织又提醒道：“三套房，标间，咱们自行分配，哦对了，810是免费升的家庭套房，里外两个房间。”

　　陆承野不知什么时候又塞了一块糖进嘴里，嘟嘟囔囔地说：“让金主住大房子吧，老K去809。”
　　老K翻了一个“看透你了”的白眼，双手插兜先走一步。陆承野扶着阿织的肩膀落后一步，在她耳朵边轻声说道：“你去808吧，我跟这小子住810，方便看着他。”

　　陆承野成功地被今天的第三个白眼砸到，习以为常地呲着大板牙照单全收。

　　房间开好后，房间码就已经发到他们手腕上的终端，顾明风扫码后，两人一同进去，顾明风的身影一挪开，陆承野就被面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倒也不是因为过于豪华，外大陆尤其是S市这样的穷地方，酒店本就不会太豪华，但这个房间实在是，太温馨了，让陆承野十分陌生。

　　陆承野一屁股坐在房间正中间的大型暖色沙发上，温暖又柔软的触感让他想起自己屋子里那台裂了口的皮沙发，骤然升起一种不想回家的感觉，靠墙的大床尺寸是目前最大的型号，能容纳两个人，一个人睡显得空空荡荡的。

　　顾明风自一进门就没闲着，连着烧了两壶水都倒掉，现在正在烧第三壶。陆承野看着他忙忙碌碌，冷不丁地问：“你睡哪？”
　　顾明风转头看了他一眼，开始脱自己的外套：“都行，我无所谓。”

　　陆承野看了他两眼，突然拔地而起，蹿到里边的房间，转悠了两下，面无表情地出来了。然后将自己跳水一样地姿势整个人扑在那张大床上。
　　顾明风正好烧完第三壶水：“你要睡这？”
　　“对，你睡里边儿。”陆承野脸盖在床上闷闷地回答。

　　顾明风没有意见，他倒真睡哪都无所谓，资源调配中心的日子不好过，他又是总负责人，经常需要加班，平时如果回不去家，单位里凑合一晚也是经常。更何况单位环境不好，导致他对自己的居住环境要求低得离谱，有床睡、干净整洁，就够了。

　　顾明风给两人倒了水，把外套搭在手上，拿着水推开内卧室的门，然后就......愣在了原地。
　　真是......好大一个儿童房啊。

　　墙壁上镶嵌着分布均匀的五彩灯泡，粉红色的羽毛挂在墙壁正中，形成一对天使翅膀，窗户是打开的，羽毛被风吹起，轻盈灵动地摇晃着。床是彩虹色的，四周摆放着毛绒玩偶。随着顾明风开门的动作，墙上的五彩灯也开始“不灵不灵”地闪动，简直要晃瞎顾明风的眼。

　　顾明风听见自己压抑的磨牙声音。

　　陆承野还闷在床上，却能察觉到顾明风开门后许久没有动静，逐渐地肩膀抖动起来。
　　一向运筹帷幄的顾总控长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语凝噎。

　　没关系，没有过不去的困难。顾明风这样安慰自己，关上了门。

　　两人各怀心思，隔着一道门，各自摆弄自己的终端，陆承野有心想问一问技术部的旧相识，最近在忙什么项目，碍于这是内部机密，输入了几个字最终还是删掉了。毕竟这不像顾明风的身份信息一样，人家可以帮着认一认身份，核心机密可是半句话都不会多说。

　　无事可做，陆承野百无聊赖地瘫在床上。骤然门外响起敲门声，陆承野开了门，侧身让服务员和餐车进来，看着服务员陆陆续续上了六七道菜，一套儿童餐，还附赠红酒一瓶，饮料一瓶，四个杯子。

　　顾明风开门从卧室走出，正巧看见陆承野研究那几道菜，看他出来，就提溜着儿童套餐问他：“你吃这个吗？”
　　顾明风：“......”
　　“都行。”顾明风面无表情地回答。

　　“不知道哈先生平时习惯什么口味？”陆承野启开红酒，给两人都倒上一杯，“我无所谓，你不吃哪个就给我。”
　　顾明风听着这话直皱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实在无法狠下心来拒绝对方的“善意”，只能忽略后半句，回答道：“不习惯吃饭，有营养膏给我一罐就行。”

　　陆承野听了这话诧异地望向他，眼中带着一丝“这好小子这么大了居然没好好吃过饭”的怜悯，将桌子上的几道菜往他面前挪了挪，说：“没有营养膏，凑活吃吧。”
　　被那可怜的眼神劈头盖脸砸了一通的顾明风看着桌子上“凑活”的菜，一时间竟不知夹哪个，缓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碗里的菜已经堆出一座小山。

　　......这么自来熟的吗？顾明风第无数次体会到在他身边不知所措的感觉，迟疑地吃起来。

　　“哈先生工作很忙啊，平时没有时间享受美食吗？”陆承野一边扒饭一边问。
　　享受美食，顾明风听了都想笑。食物什么样子都快忘了，他的记忆里只剩下黑椒、奥尔良、清炖几个味道，分别来自于黑椒味营养膏、奥尔良味营养膏和清炖味营养膏。

　　“工作忙，没有时间吃。”顾明风言简意赅地回答，并细细地在碗中的小山里搜索，将所有辣椒段仔细地挑出来。
　　“是啊，工作忙确实没时间吃饭，”粗心大意地给人夹了好几块辣椒段的陆承野咽下一口菜，不知怎么好心指点起厨艺来，“不过营养膏也可以换个吃法，我试过用它炖汤，放卷心菜不入味，你要是放软烂的食材，应该味道不错。”

　　顾明风筷子顿了顿，他总觉得这事听着有点儿耳熟，好像听谁说过，但此时也想不起来了，只能敷衍过去：“好，多谢指点，我之后找机会试试。”

　　一顿饭吃得迅速，陆承野这个理工男吃饭本就像狂风扫落叶一样，顾明风更是没有胃口，草草吃了两口就回房间去。

　　夜幕低垂，世界逐渐安静下来，顾明风房间墙上的五彩灯早已被他忍无可忍关掉，他躺在儿童床上，静静地思索，没过一会就沉沉睡去。

　　直到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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