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狠点咋了，无大碍

　　天刚破晓，光线透过雕花窗棂照进屋内，楼玥已经捧着抄好的诗卷在旁边等候。

　　玄曦刚收拾妥当，伸手拿过那张墨迹未干的纸，目光在《行路难》上过了一遍，嘴角撇了撇，已是心中有数。

　　“母亲叫人送来的？”她用指尖点了点纸面，抬眼问楼玥。

　　楼玥低着头，声音没什么起伏地回答：“是。长公主殿下请郡主看一下沈二公子的这篇作品，还说已经安排他这两天就进宗学，让郡主……多留意，看是否能派上用场。”

　　玄曦笑了笑，把纸随手放在桌案上：“派上用场？母亲倒是看得起他。这诗写得字字用力……可他沈佑之，一个在京城里长大的少爷，从哪体会的‘冰塞川’、‘雪满山’？还‘济沧海’？十有八九是东拼西凑来的句子，拿来装点门面罢了。”

　　“算了，既然母亲把他塞进了宗学，我倒要看看，他能在这宗学里，唱出什么名堂。”

　　宗学朱红的大门前，地上落满了梧桐叶。玄曦的马车刚停下，就看到玄渊正缩在宫墙的阴影下面。他明显等了有一会儿了，一见玄曦下车，便猛地站直了身子，却又犹豫着不敢靠近，只是手指绞着衣角，显得很不自在。

　　玄曦看他一眼，慢慢走过去。两人对视了一下，都默契地没提昨天晚上的事。

　　“五表兄来得真早。”玄曦的笑容很温和，像是普通的问候，“宗学的功课不少，往后要是碰上什么难处，或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气。”

　　玄渊的脸一下就热了起来，头埋得更低，声音几不可闻：“多……多谢表妹。”

　　玄曦的话让他胸口一热，有些发堵。他从未听过旁人用这样温和的语气同他讲话，尽管他知道这或许只是玄曦随口说的客套话，可他仍旧欺骗自己，把这当成了“关心”。

　　“玄曦妹妹！”一声清亮的呼唤打断了两人间的沉默，江映雪带着侍女走了过来。

　　她很自然地挽住玄曦的手臂，眼神瞥过旁边低头不语的玄渊，眉头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姐姐还在家里养着，特地让我替她向妹妹问好。昨天的事，真是谢谢妹妹了。”她说完，才好像刚看到玄渊一样，语气带了点不解，“五殿下也在这里？真巧。”

　　玄渊含混地唔了一声，身形更不自在了。

　　玄曦很自然地转开话题，把江映雪的注意力引走：“清浅姐姐好些了吗？昨天确实危险。”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江映雪往里走，脚步没停，好像玄渊跟在后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江映雪靠着玄曦，听了这话叹了口气：“姐姐还心神不定的，父亲请了太医来看，说要好好休养几天。”她停顿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问道：“妹妹怎么和五殿下……”

　　“都是玄家的子孙，一起在宗学念书，碰见了说几句话而已。”玄曦的语气很平淡，“他处境不好，能帮衬一下也是应该的。”这话像是对江映雪的解释，也像是在安抚身后沉默跟着的玄渊。

　　江映雪是个聪明人，听出玄曦不想多谈，也就没再追问，把话头引到了别处。

　　玄渊在几步开外默默跟着，听着前面两个女孩的低声交谈，看着玄曦挺直的后背，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温度还在。他清楚这种感觉对他没有好处，却又不愿放手。

　　刚一进正堂，便听到里面人声鼎沸。一群学子正围着玄洋，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昨天沈国公府的事。

　　“沈二公子那首《行路难》，真是了不得！‘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气势！”

　　“可不是！三殿下眼光独到，早就知道佑之兄不是一般人！能被殿下看重，是沈二公子的福气！”

　　“殿下英明，我们佩服！以后佑之兄进了宗学，一定是殿下的好帮手！”

　　玄洋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满脸得意，摇着扇子，很享受这种吹捧，好像沈佑之的才华真是他发现的一样。

　　江映雪听着好奇，小声问玄曦：“沈佑之？是哪家的公子？怎么一夜之间京城里都在说他？”

　　“沈国公府的二少爷，”玄曦看着那群人，语气带了点嘲讽，“母亲已经安排他进宗学了，过几天你就能见到。至于那首诗……”她笑了笑，没再往下说。

　　跟在后面的玄渊听到“沈佑之”这个名字和那些夸张的称赞，心里咯噔一下。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玄曦，见她神色没什么变化，正和江映雪说话，对那个要来的“才子”没什么兴趣，才稍微定了定神。

　　可随之而来的，是难堪和恐惧。那样耀眼的人来了，玄曦郡主身边，哪里还有他这个没用的人的位置？他会不会又被丢下了？

　　玄曦并未回头，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脚步没停，只是稍微偏过头，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音量说：“五表兄，这几天没什么事的话，离玄洋远一点。他昨天没占到便宜，心里估计有火，别撞到他面前，省得惹麻烦。”

　　这轻飘飘的一句提醒，玄渊听在耳中，心里却是一震。他鼻子一酸，眼眶迅速发热，几乎控制不住情绪。他赶紧低下头，掩盖住自己的失态，哑着嗓子应道：“是……多谢表妹提醒。”

　　他从没体会过被人惦记和维护的感觉，在长久的欺负和冷落里，这种不值一提的提醒，被他当成了珍宝，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回想。哪怕他知道，这可能只是为了确保一件工具不出问题，他也愿意接受。

　　他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关心，她是在关心我。在这不见天日的宫里，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他情愿陷在这自己骗自己的念头里，只为那一丝被人惦记的感觉。

　　这份安静没持续多久，玄曦和江映雪刚走到自己的书案前，宗学门口又传来一阵更大的动静。

　　只见沈佑之在几个学子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

　　玄曦拿书的手停了一下，有些意外。

　　这么快？母亲昨晚才说让他进宗学，就算马上安排，按规矩也得一两天才能办妥。

　　沈佑之今天就出现在这里，这个速度……快得不寻常……看来，不光是母亲想让他来，恐怕三皇子那边更着急，在背后出了不少力。

　　她看向玄洋，果然见他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看沈佑之的眼神，就像在炫耀自己的东西。

　　沈佑之显然很习惯成为众人的中心，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扫视了一圈学堂里的人，最后看见了玄洋。他立刻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上前，对着玄洋深深一躬，声音洪亮，语气恭敬：

　　“沈佑之，见过三殿下！昨日在国公府寿宴，承蒙殿下赞赏，佑之受宠若惊。今日能进入宗学，更是倍感荣幸。日后一同求学，还望殿下多多指点！”

　　这番话说得很得体，既抬高了玄洋，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给足了玄洋面子。

　　玄洋听完，更是高兴，哈哈一笑，上前扶了他一下：“佑之不用这么客气！你才学出众，能来宗学，是宗学的荣幸！以后我们是同窗，正该多亲近！”他故意放大了声音，好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多看重沈佑之。

　　周围的伴读和跟班们又是一阵附和。

　　应付完玄洋，沈佑之的目光转向了玄曦这边。他脸上的笑容没变，从容地走过来，又一次拱手行礼，这次的姿态更谦恭一些：

　　“这位应该就是云川郡主了。沈佑之，见过郡主殿下。昨日承蒙长公主殿下厚爱，提携学生进入宗学，在下感激不尽。今日特来拜谢，还希望郡主能代为转达在下对长公主殿下的谢意。”

　　他话说得漂亮，眼神却在悄悄地看玄曦。

　　玄曦放下书，微笑道：“沈二公子不必客气。母亲常说，为国举荐人才，是分内之事。公子既然有才学，进宗学也是应该的。你的谢意，我会代为转达。”

　　沈佑之笑着接话：“郡主过奖了，佑之一定用心学习，不辜负长公主殿下和郡主的期望。”

　　沈佑之和玄曦说话的时候，学堂里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聚了过来。

　　玄渊就站在玄曦身后，本就不想被人注意，现在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能感觉到那些看玄曦的目光，也免不了会扫到他这个不起眼的人。

　　玄洋看着沈佑之对玄曦也这么客气，又瞥见那个碍眼的身影，旧怨新恨一起涌上来。他摇着扇子走过来，故意提高声音说：“佑之刚来，有些事可能不清楚。咱们这宗学里，虽然都是皇亲国戚，但眼睛也要放亮一些。”

　　他停了一下，视线若有若无地瞟向玄渊的方向，声音里满是恶意：“可不是每个姓玄的，都配得上‘高贵’两个字。总有那么些出身不干不净的，想混进来，弄脏了这清贵的地方。佑之可要分清楚，别被某些东西沾上了，白白降低了身份！”

　　这话一字一句，都让玄渊难堪至极。他脸上的血色一下就褪光了，只能死死地低着头。

　　沈佑之顺着玄洋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旧衣服的少年站在玄曦和江映雪身后。

　　他虽然不清楚状况，但看玄洋的态度和那少年的反应，也猜到了大概。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玄曦，见她表情没什么大变化，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沈佑之心下盘算，他想讨好三皇子，但也不想得罪这位长公主的独女。

　　见玄曦似乎有维护的意思，他立刻打了个圆场，对玄洋拱手道：“多谢三殿下提醒，佑之明白了。在这宗学里，自然是像殿下这样的人物，才是我辈的榜样。”

　　他这话回应了玄洋，又巧妙地没直接说玄渊，算是给了两边一个台阶。

　　玄曦见沈佑之还算识趣，便也没立刻发作，只是抬眼看向玄洋，那眼神很冷，带着警告的意味。

　　玄洋被她这么一看，想起昨天她拿玉佩威胁自己的事，一下就没了声势。

　　他不太甘心地哼了一声，正好瞥见夫子拿着书卷从外面走进来，便顺势下了台阶，对沈佑之道：“算了，夫子来了，佑之快跟我去座位上，别耽误了功课。”说完，便拉着沈佑之朝前排走去。

　　夫子正好从门外进来，这场冲突便不了了之。

　　一直紧张看着这边的江映雪松了口气，立刻上前轻轻拉了拉玄曦的袖子，小声说：“玄曦妹妹，快坐好，夫子要讲课了。”她说着又回头看了眼玄渊，语气有些无奈，轻声催促道：“五殿下，你也快回座位上吧，别耽误上课。”

　　玄渊好像才反应过来，慌忙走向自己的座位，全程没敢再看任何人。

　　玄曦依言坐下，经过这么一出，沈佑之这人在她心里的评价又变了些。此人确实有点小聪明，知道看情况行事，但那股急于往上爬的劲头，也藏不住。

　　而玄洋的愚蠢和心胸狭窄，更是让人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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