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引

作者:时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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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梅白骨·肆



      狼吞虎咽整整两大碗饭后,小五端着碗凑到虞青潋眼前:“还饿。”

      “吃这么快,还饿也不能吃,一会儿撑死你。“虞青潋弹了他一个脑崩,“今晚你跟我弟弟一起睡,不许欺负他,听见没?”

      小五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一头磕到虞青潋下巴上,把虞青潋怼了个踉跄。
      “去去去。”虞青潋捂着下半张脸,疼的呲牙咧嘴。

      小五哎呀一声,手忙脚乱的想来扶她,又不知道扶哪里合适,做了半天假动作,被虞青潋当场嫌弃:“行了行了,跳舞呢你。”

      “嗯?站直了我看看,”虞青潋见他与自己差不多高,随口问道,“你几岁了?”

      小五掰着指头开始数:“等明年翻过年,就满三岁了。”

      虞青潋笑的直不起腰,在自己膝上比划两下:“三岁?没人教你算一下年纪吗?三岁你才,你才这么点儿大!”

      笑着笑着,她就笑不出声了,因为小五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无措,衬的虞青潋像在故意取笑他似得。

      “没人教你这些啊?”虞青潋认真道,“会写字吗?”

      小五摇摇头。

      “哎,算了算了,不说这个。”虞青潋仔细想想,花楼主都打算把他卖给靖妖司了,当然不会费心去教,请个习武师傅,也是抬身价用的,左右教不教、教什么,轮不到她置喙。
      最后,在虞青沄强烈的抗议声中,虞青潋不由分说的把小五留在了他屋子里。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麻烦”,易为春分析的头头是道:“一个妖值多少钱,你打听过吗?最多最多,五十两,小五嘛,我算他三十两。可是请一个师傅要多少钱?教他修习要费多长时间?如果只是为了给他一个人抬身价,最后花的和赚的一摊账,还没你头上那两支钗子贵,所以——!”

      “所以......?”

      “所以这个师傅,他绝对不只是来教小五一只妖的,等着吧,你有的忙了。”易为春肯定道。

      等虞青潋明白这句话的可怕性,已经迟了,花楼主就像是进货一样,隔几日就送几只小妖过来,虞青潋既要干嬷嬷那样查人管人的活,还得替花楼主张罗他们修习、考核,简直把她一个人掰成八瓣用。
      不过她也算看出来了,花家又建戏楼又供神,不过是金玉其外的假富贵,毕竟整个花家,除了戏班子里永远招不满的学徒,厨房的伙计、伺候人的家仆都只会越来越少,有的仆人走时,甚至连工钱都不给。

      虞青潋倒不是那种宅心仁厚,专门关爱弱小的人,每天十几只小妖叽叽喳喳吵她,谁都有点本事,都想耍威风,打不过厉害的就只能打最弱的——
      也就是小五。

      这个小五根本不傻,他是不爱说话,但挺爱笑,或许正如珍珠所说,没人知道他心里难受与否。

      虞青潋专门问他:“他们说你什么了?没修为?没法力?还是没名字?”

      “都没有。”小五说。

      虞青潋可不信:“老实交待。”

      “……都有。”

      “行,”虞青潋大手一挥,“不就是个名字,我给你起一个!叫……”

      叫什么呢?虞青潋想他是个梅花妖,该起个应身份的名字,但是直接叫梅花也太土了,起个文雅点的,她又没那个本事。

      “花信!对,花信。”虞青潋说完,随手捞起一根枯树枝,在地上给他写了一遍,“意思就是——花开的消息,听不懂没事,以后有空教你。你回去跟他们说,你有名字了,谁不服,亲自来找我。”

      “花信是花开的消息,那虞青沄是什么意思?”
      花信有了名字,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虞青沄禁不住他炫耀,跑来问虞青潋。

      虞青潋正躺在树杈上补觉,被虞青沄抓着胳膊一顿摇,烦得不得了。
      “你每天不读书就想这些?我还想知道虞青潋是什么意思呢。”

      “那谁知道?爹娘知道吗?我想见爹娘了。”虞青沄委屈巴巴的。

      然而他问的是一个注定没有答案的问题,虞青潋除了沉默,不知道还能回应什么。
      最后虞青潋还是给了他一个答案,说是“流水滔滔不绝”的意思。

      “所以,蓬莱经看完没有?看完了还得背呢,下月初看不完你——你看我揍不揍你就完了!”这回换虞青潋追着他问,凡是问读书,没有虞青沄不怕的时候,他一个蹦子跳出去二里远,大声喊:“花信也没读完,你怎么不去揍他!”

      “我读完了......”一个声音从旁边弱弱传来。

      虞青潋从树杈上坐起来:“看看人家,看看你。”

      虞青沄“切”了一声,拍拍屁股跑了,花信还在一边立着不动。

      “你又干什么?”虞青潋问。

      “姐姐,大夫人死了。”花信说。

      “什么时候的事?!”虞青潋惊讶道,下意识想往外走。

      花信张开双臂拦住她:“姐姐别去,楼主不让人看呢。”

      “没事,你回去吧。”虞青潋当然不可能不去,她揉了揉花信的脑袋,语气难得的缓和。

      明明第二天就是花家供神的日子,大夫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哪有巧成这样的事。
      但除了虞青潋,没有人觉得蹊跷,大夫人的尸体被封在棺材里,要等到供完神才能下葬。

      虞青潋又回到了刚被大夫人点成“儿媳”的时候,忧心忡忡一夜,第二日早,嬷嬷亲自来叫她过去。
      她一夜没睡着,出了门看见早园竹那一抹浓绿,刺的眼睛疼。

      从小山下去,一共没几步路,就这么会儿功夫,天边忽地飘起小雨,灰云压顶,压的人喘不上气。

      “今年啊,得由你来擦神像了。”嬷嬷拉着虞青潋的手,叹着气道。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早不跟我说?”虞青潋蹙眉道。

      嬷嬷没有答她的话,穿过连廊后,拍了拍她手背,嘱咐道:“你啊......神像背面的小房间,别进去啊。”

      花楼主跪在祠堂门口,任姨娘扶着他,十几个家仆在二人身后跪地俯首。两人紧盯着虞青潋,却不和她说一句话,大夫人的婢女铃枝捧着一碗半化的雪,恭敬的跪在金像下。

      这就是花家所谓的“供神”——拿每年初雪化成的雪水,为神像擦身。

      虞青潋踩在小凳子上,帕子一下一下往金像身上抹,纯金铸成的神像冰凉刺骨,雪水擦在上面,却能看到蒸发的水汽。

      神像是活的。

      她扶着金身,抬脚踩在供桌上,铃枝急的抬头,而虞青潋正与她做着相同的事——她抬着头,与那双竖瞳的眼睛对视。

      可四周一切如常,针落可闻,只听得见楼外小雨滴答。

      虞青潋以为自己今天要挨骂了,她把帕子甩回盆里,转过身去,门外那二人低头跪在地上,胖如花楼主,看着都是那么渺小。她冷不丁笑出声来,也不管金像还没擦完,提裙径自走下来,顺脚踢倒了一罐香灰。

      半晌过去,虞青潋问铃枝:“夫人走了,你干什么去?”

      铃枝手里还端着大碗,两人站在小雨中,看着花楼主一众人远去的背影,任由衣裳被浸湿。

      铃枝道:“不知道呢,赶我走的话,也要等年后吧,偶仙台终于开张了,楼主会留人帮忙的。”

      “开张了,什么时候?”

      “我偷听来的,说是翻过年就有一场戏,还有东州那边的仙门要来呢。”铃枝小声道。

      虞青潋留铃枝在小竹林吃了顿晚饭,她问铃枝,大夫人为何会瞎了眼睛,铃枝默然吃完整顿饭,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告诉她:“大夫人,六个月前就死了。”

      “什么?!”虞青潋一愣,“那当初我见到的……”

      “当初选你嫁进门的,现在躺在棺材里的,都是菽禾姐姐。”铃枝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虞青潋听过菽禾的名字,她同样是大夫人的婢女。

      “菽禾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是离神像远一点。夫人死的那天晚上,嬷嬷把夫人抬到了祠堂里,不许我们过去,第二天早上,楼主就让人来挖了菽禾的眼睛。晚上她被关起来,我想去看看菽禾,就听见嬷嬷在屋里跟她说:‘夫人死的日子早了,再怎么样,也得等到供神之前吧。’”铃枝说到此处,已是泪流满面,“楼主让她装作夫人,要是她不听话,就把我也杀了。她是为了保护我……”

      “菽禾也是楼主杀的?”

      “是嬷嬷杀的。”

      虞青潋只觉得惊悚。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这到底是些什么人。

      可是再问,铃枝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她是莲勺人,家里穷才被卖进花家,自从来了,连花家的大门都没踏出去过。

      “别想了,要是这一次真的能回家,也挺好的。”虞青潋安慰她。

      铃枝一抹眼泪:“是呀,也挺好的。”

      送走了铃枝,虞青潋难得进了一趟角屋,大公子依然烂在榻上发霉,她推开窗子,那夜月光昏暗,她坐在窗前,发了半夜的呆。
      临到卯时,虞青潋开口,没头没尾的问:“你变成这样,也和神像有关系吗?”

      大公子没有能力回答,但还是很给面子的长啸一声。

      “我听不懂呐……”虞青潋扶额道,“要不是,你就再叫一声,要是,你就别出声了。”

      周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虞青潋攥紧拳头,绝望的闭上眼。

      棺材在家里停了七天,头七过后,也没有送葬,也没有宴席,趁着夜里雾大,叫家里几个壮汉拉到城郊给埋了,抬棺的人一走,碑前只剩两个人。

      烧纸的嬷嬷,还有被迫“尽孝”的虞青潋。

      虞青潋坐在蒲团上,纸灰顺风一圈一圈往天边转,她看着,又多扔了一沓纸钱进去。

      “可不敢,火烧的太旺了不合规矩。”嬷嬷吓得上手在火里扒。

      聊州常年风沙,又是百草萧疏的季节,风一吹,火卷着沙子,直往嬷嬷身上燎。

      “嬷嬷,你姓赵啊。”虞青潋淡淡道,虽是疑问,但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嬷嬷瞪她一眼:“说什么呢。”

      “你和赵叔的儿子去了东州的仙门,那么贵的学费,你们怎么负担的起呢?”虞青潋继续往火里加纸钱,“是那尊神像吗?”

      “不是。”赵嬷嬷不假思索道,“跟白石道人没关系,你乱说什么!”

      这个反应是虞青潋没有料到的,但她好歹知道了那尊神的名字。

      白石道人。
      那不就是羊嘛。

      虞青潋想。

      它是妖?是魔?还是跟外面那些人一样,是杀人的人?

      这就不得而知了。

      嬷嬷这回彻底闭上了嘴,直到踏进府门各奔东西,嬷嬷才跟她说了一句话。
      她说:想要命,就别跑。

      不跑,那只能做点儿别的。

      虞青潋叩开了后院那位老师傅的门,说,我也想学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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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玉梅白骨·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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