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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旧有饿殍
擦干眼泪,收拾好形容回到宴飨上,夏侯涓以天色不早,还要赶回谯村为由,也请求先行离开。
夏侯渊寻找张飞的踪迹,本想挽留夏侯涓一番,让夏侯涓今夜就宿在府上。但到底找了半晌,没有找到。
夏侯渊吩咐左右道:“来人,去送送女郎。”
夏侯霸自告奋勇,跟着也起身:“阿爹,我也去送送阿姊。”
“诶……”夏侯渊抬手,本欲阻拦夏侯霸,但话到嘴边又吞咽回去,纵容夏侯霸跟着夏侯涓一行前往府门。
门首处,御者已经套好马车,安置好脚凳。
夏侯涓在新岁的搀扶下,缓缓地踏上马车,至车沿上,夏侯霸正式同她告别:“阿姊,一路小心。”
夏侯涓闻言回首,对夏侯霸点了点头。
正掀开车帘,欲弯腰入内,夏侯涓恍然想起什么,又直回身子,再次望向夏侯霸:“仲权。”
仲权是夏侯霸未冠而取的表字。
夏侯霸不明所以地应声:“怎么了,阿姊?”
夏侯涓犹豫地说道:“若是晚些时候,再见到张飞张将军,劳你替我与他说一声,还是要感谢他的相助之意。”
夏侯霸欣然应允:“好。”
随后,夏侯涓再没有回首地进入马车内。新岁紧跟其后。
夏侯霸嘱托新岁道:“新岁,照顾好我阿姊。”
新岁郑重颔首。
夏侯霸又冲着马车内喊:“阿姊若是得空,要常归家来看我啊——”
然而,马车内的人并没有掀起车窗篾帘。
马车缓缓驶离夏侯府。
张飞慢慢悠悠地才刚回到前堂,定睛一望,只见原本坐着夏侯涓的席位上,酒菜已经全都撤下。
张飞不由四处寻找起夏侯涓来。
此时,夏侯渊总算再见到张飞,自主位上起身,到张飞面前,拉着张飞直言还没有喝尽兴,说好的不醉不归,张飞可不能食言。
张飞支支吾吾,目光仍未停止搜寻。
直至夏侯霸,那样一个小小的少年,站在他身侧,拉了拉他的衣摆。
张飞淡淡地睨夏侯霸,没有任何要垂头听夏侯霸说话的准备。
夏侯霸无奈,只得仰着头与他说道:“张将军,我阿姊让我转告你……”
听到“阿姊”二字,张飞立马附耳过去。
夏侯霸继续道:“她还是很感激你的相助之意的。”
慢慢地,张飞的面上绽开灿烂的笑容。
夏侯霸说完,人便离开了。张飞重新站直身形,反过来也拉夏侯渊道:“走走走,妙才,说好的不醉不归,谁都不能言而无信。”
俩人直接抱着酒瓮豪饮起来。
到都半醉了,夏侯渊调笑张飞:“翼德方才回宴上,一直东张西望,是在寻我家侄女夏侯涓吧?”
张飞有种被戳穿心思的不好意思,“嘿嘿”挠头直笑着,看起来不算秀气的面容,微微泛着红。
夏侯渊紧接着又道:“你喜欢我家侄女?”
张飞点点头,而后恍然不对,又匆匆摇头,向夏侯渊解释:“妙才切莫误会。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确实仰慕令侄女,但是君子之爱,发乎情止乎礼。我与她一直都是恪守规仪,没有半分逾矩。”
夏侯渊不以为意地一挥手,凑近张飞,笑意更甚:“翼德,我是想说,若是我将自家侄女许配给你,你可愿意?”
张飞不可置信地立马后仰身子,离开夏侯渊老远,认真地观察夏侯渊是不是仍在说笑。
眼见夏侯渊一派乐观其成地注视着自己,张飞咧着嘴当即回答:“飞自是愿……”
张飞想起夏侯涓说自己与孙铁牛乃是一类,灿烂的笑容霎时暗淡,口中的话语也随之停顿。她并不喜爱自己,似乎也不愿意嫁给自己。她还说自己再是骁勇,那也只是在战场上。自己该拒绝的。
张飞正欲改口:“还是不……”但他又想起夏侯涓让夏侯霸转告自己,她对自己的感激之意。
那么她应当还是不讨厌自己的。
张飞最终道:“全凭夏侯女郎心愿。”
三日后,夏侯涓在谯村草庐,又见到了前来敲门的张飞。
夏侯涓不明所以地看向眼前人。
张飞迅疾地想了个理由:“我是背着我两位兄长,偷偷跑来谯县的。本想着狩猎完就回去,可诸多缘由,耽搁到如今。我就计较等到回去的时候,怎么也得带些谯县物产。偏我也不认识什么谯县人,只想到你。”
“你能陪我去街市上逛逛吗?”张飞一股脑地说完,深怕夏侯涓不给他机会。
夏侯涓语气冷淡地提醒他:“不是还有我伯父吗?”
张飞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她回答的是先前自己说在谯县只认识她的那句。
张飞揉了揉脑袋,一时不知该如何摆脱自己与夏侯渊的关联。
他沉吟了老半晌,先是说道:“我们两个大老爷们逛什么街市……”而后又道,“他马上就要回许都去了,曹司空正思忖着要攻打北方的袁绍呢。”
“你不回去吗?”夏侯涓追问。
张飞又怔了怔,才回答:“就……也快回去了。”
“所以,你能陪我吗?”张飞满怀期待,又有几分可怜地重复。
夏侯涓先是没再说话,似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正当张飞以为她不同意,还欲规劝她的时候:“我发誓只劳你陪我买些物产,绝不做过多纠缠……”
夏侯涓不徐不疾地打断:“你且稍待,我收拾一下,再与你出门。”
话罢,张飞还没反应过来,夏侯涓已是转身回草庐内。等张飞反应过来,他眼瞧着四下无人,高兴地一拍手掌,险些跳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那么高兴了。
因为再从草庐出来的,除了夏侯涓,还有提着竹篮的新岁。
张飞睨了新岁一眼,不满:“她去做什么?”
又担心自己的嫌弃太过明显,张飞望向夏侯涓装作和善地一笑。
新岁自己答道:“谁知晓你邀我们家女郎出门,是不是不怀好意?我得时刻守护在我们家女郎身侧。顺便家中的时蔬没有了,去集市上买一些。”
张飞咬了咬牙,没再反对。
三人一齐进了城,往街市上。因谯县实在是乡野小地,县衙管束并不严苛,大多的摊贩都随意地摆设在道路两旁。
夏侯涓问张飞:“你都想买些什么,吃的用的?”
只是,不等张飞回答,新岁瞧见路边的菜贩,一惊一乍道:“女郎,有槐花诶,我去买一些,晚上随个鸡子一起烹制。”
夏侯涓立马应好。
等她们主仆对话完毕,张飞又不知晓自己还该不该回答。
他静默着良久没动,直道夏侯涓颇不理解地稍稍歪头看向他,那表情状若在说“不是你要出来的吗,问你买什么,你怎么不答话”。
张飞这才匆匆地回答:“吃的、用的,酒食药材都可以。”
夏侯涓便耐心地告诉张飞:“像谯县最有名的就是九酿春酒,以浓香醇厚著称。早前听闻你们那位曹司空,还将此酒的酿造方法上奏天子。这酒在千百年后也还是有名的。至于吃食,谯县的肉面饼、熏肉都还不错。还有药材,天花粉、菊蕊、丹皮、白芍什么的……”
夏侯涓不辞辛劳。张飞则是一个字都没认真听,他满眼都是沐浴在阳光中的夏侯涓,娓娓道来时摒弃了大半仿佛融入骨血的冷漠和忧伤,变得温柔与平静。
以及那一张一阖的樱唇,闪耀着莹莹的微光。
直至夏侯涓呼唤他:“张将军,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张飞这才后知后觉地答应:“你说什么,哦……我们就先去买九酿春酒好了。我两位义兄也都好酒。”
张飞流连忘返地缓缓将目光从夏侯涓樱唇上移开,望向夏侯涓的瞳眸,讨好一笑。
夏侯涓并没有回应他的笑意,只望着提了半竹篮槐花的归来的新岁,对张飞道:“那我们便先领将军去酒坊吧。”
说罢,她移步去迎新岁。新岁到她面前,自然而然地挽上她的胳膊,与她称赞这槐花哪里哪里好,花不大,但各个完整清甜。
张飞跟在她们后面,只想自己要是能一蛇矛把新岁叉走就好了。
到了酒坊,张飞才发现,这夏侯涓推荐的九酿春酒还真是馥郁浓香。仍在店外,便可闻见醇厚的粮食发酵味。
酒坊不仅卖酒,还设了酒肆,供人饮酒。
张飞指了指酒肆的空位,邀夏侯涓和新岁一起过去坐下,并体贴道:“这一路从谯村走来,想必女郎也饿了渴了,不如我们尝些酒,吃些东西,再继续逛?”
夏侯涓还没答,新岁抢先道:“好啊!”
新岁直接在张飞对面坐下。
这就使得夏侯涓不得不坐在张飞的侧方。张飞得偏着头,才能看清夏侯涓的容颜。
伙计上前询问三位客人要吃些什么。
张飞点了一小壶酒,新岁要了一堆吃食,要完,还不忘问张飞,这顿是张飞付钱吗?
得到肯定答案后,新岁更喜不自胜。
再问夏侯涓要什么,夏侯涓只道:“新岁点的已经足够多了。”
张飞莫可奈何,望了望新岁,又看了看夏侯涓,说:“你们虽是主仆,但看上去如同姊妹。乃至夏侯女郎才是那个妹妹,事事都要听新岁的。”
说白了,新岁也太胆大,竟是敢欺主。
新岁还没意识到这言外之意,骄傲地说着:“我家女郎自小好相与,从不轻贱我们这些仆婢,也不太严苛什么规矩礼法。后来搬离夏侯府,只有我一人陪在女郎身边,女郎就更拿我当作亲妹妹对待。”
“是因为夏侯氏一直慢待你吗?”张飞疼惜地紧盯夏侯涓,“我同夏侯府的仆役打听了,这才知晓因许多年前灾荒,夏侯氏又微末,粮食不足,只最后一碗树根汤。夏侯将军可怜你是自己胞弟的遗孤,夏侯氏长子夏侯霖又有意退让,这才将树根汤给了你。但三日后,再没有粮食进肚的夏侯氏长子夏侯霖饥饿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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