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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宋砚昔在街上闲逛几日都未寻到江辞流。
此前只觉得平阳甚小,走到何处都是熟人,可到现在才发现平阳真大,她真不知自己该去何处找他。
宋砚昔不由想:难不成她真错怪了他?
不对啊,他知道她的身份,自该去宋府归还此物。
越想越气,越气越想,宋砚昔恨不得将整个平阳县也翻上一遍,找到江辞流,然后与他酣畅淋漓地对峙一番。
这日,宋砚昔又来到了岳氏书铺。
掌柜的抬起头,这次却没起身,只是笑道:“宋女郎来了。”
宋砚昔笑着颔首。
掌柜的好像终于忙完了,起身,“某有一个好消息告诉宋女郎。”
宋砚昔不明所以,挑了一下眉毛。
“《浔阳旧闻》已经完稿。”
宋砚昔惊喜道:“竟是这般快。”
宋砚昔付了钱,方要离开,掌柜的又叫住了她。
“掌柜的还有何事?”
掌柜故作神秘,“宋女郎真的不好奇浔阳小生是何人?”
宋砚昔想了想,她怀疑浔阳小生就是桃花小生。
可就算知道二人是同一个人又有何用?
宋砚昔摇摇头,“好奇无用,看文便好。”
掌柜的听到这话点点头,没有再说旁的。
宋砚昔离开后,江辞流从内里走了出来。
掌柜的见江辞流手中空无一物,问道:“辞流可是要离去了?”
江辞流正张望着门口。
掌柜的见江辞流失神,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辞流在看什么?”
江辞流回过神来,轻笑一声,“无事,在下未寻到那本旧作,想来到底是失传了。”
掌柜的说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江辞流垂首,食指轻轻敲着桌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江辞流走在街上,依旧在想方才的事。
当他看到宋砚昔也看他写的话本子的时候,他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惊喜又夹杂着一丝惶恐。他不知道宋砚昔会不会因此对他改观,不过他想他或许可以利用此事。
他三番两次从岳掌柜那边敲打宋砚昔,可是毫无进展,宋砚昔对他没有丝毫的兴趣。
如今宋砚昔已经识破了他的阴谋,必然对他心生厌恶。他又该如何俘获她的心,顺利入赘宋府呢?
两次访宋府,知县都不愿见他,他不能坐以待毙,总该想个旁的法子才是。
“站住!”
耳边又响起熟悉的命令,江辞流听出这是宋砚昔的声音。
江辞流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带来奇异的触感,却又转瞬即逝。
江辞流故作惊恐地转身。
看见江辞流诧异又惶恐的表情,宋砚昔这才意识到自己或许过于激动了,轻咳一声,放柔声音,“这几日为何不来寻我?”
江辞流瞳仁幽深,眼中泛出一丝委屈,只看了宋砚昔一眼便垂下眸子,“我知宋女郎厌恶我,又何苦去府上讨女郎的嫌。”
仿佛是乌云遮住了日光,他语气沉沉,宋砚昔也随着他的声线沉默了一下,语气又缓了几分,“你知道我讨厌你便好,但再讨厌,你也要跟我将话说清楚。”
“还有什么话?”江辞流抬眸。
宋砚昔瞪圆眼睛,“我问你,自你见我第一眼便知晓了我是谁,对不对?”
宋砚昔的目光咄咄逼人,看着那双星光熠熠的眸子,江辞流根本移不开自己的眼睛。
“是。”
宋砚昔冷下脸,“既然知道,为何不将那玉环还到宋府?”
她的眼睛实在好看,因为笑起来会弯成月牙的形状,可是此刻,她的眼神更像是一把弯刀,敏锐又锋利。
江辞流首先移开目光,“在下说过。”
宋砚昔知他想蒙混过关,语气又凉了一分,“你说过什么?”
江辞流干脆别开脸。
宋砚昔转到江辞流身前,对上江辞流的视线,固执道:“你到底说过什么?”
江辞流心生厌烦,眸光转暗,语气却一如往日那般温和,“在下向来无足轻重,不管说什么,女郎都会忘记。”
这话落到宋砚昔的耳里便添了一丝委屈,好似自己伤了他一般。
她又做错什么了?
不对啊。
“距离你我二人相见已过七日,我忘了我们之间的话,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难不成,你还记得?”
“女郎那日咄咄逼人,在下如何能不记得?”
江辞流向前走了一步,探下头。
二人的脸只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宋砚昔不由退后一步。
宋砚昔怀疑自己是否耳背了,不然她怎么会听出一股幽怨之感?每人一日要说多少话,她又不可能全都记得,忘记了不是很正常吗?他的语气倒像是她有负于他一样。
“那你倒是说,那日你我二人说了什么?”
“我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宋女郎,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
“宋知县未在府上,女郎还邀请在下拜访,岂不是故意戏耍我?”
他果真将那日二人的话复述一遍。
宋砚昔:“……”
从旁人嘴里听到自己的话,宋砚昔只觉得十分不自在,伸出手来阻止了江辞流的滔滔不绝。
江辞流的眸子又幽怨了几分。
再看下去,宋砚昔怕是会成为话本子里的负心汉。宋砚昔低下头,轻哼一声,“知道你记得了。”
二人陷入沉默。
“在下知道女郎还在介怀初遇女郎时的无礼,可在下敢对天起誓,在下真是觉得女郎十分面熟才会多看了几眼女郎。”
这话说的……
“我并非介意这件事情。”
江辞流一双眼睛重现笑意,“能得女郎谅解,是在下荣幸。”
气氛有些诡异,宋砚昔只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江辞流似是瞧出了她的窘迫,温言道:“既然误会解除,在下身上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这下宋砚昔终于觉察出不对劲来,问题尚未解决,他走什么?
宋砚昔连忙道:“门房已将事情都告诉我了。”
江辞流敛了笑意。
“此中或有误会,我爹爹当真不在家,门房并未说谎。”
江辞流没有说话。
知他还在误会,宋砚昔心下焦急,语气快了几分,“就算如此,你捡到了我的东西,还到宋府,门房也断然不会将你拒之门外的。”
“女郎的意思是,若是我亲自拜访知县,定然会被拒之门外,可若是我手里拿着女郎的东西再去拜访,知县定然不会拒绝了?”江辞流的眼神里满是嘲讽。
宋砚昔见他这般不客气,皱着眉,“你为何一直颠倒黑白?”
“女郎才是喜欢倒打一耙。”
江辞流的话越来越不客气,宋砚昔也带了火气,“你怎么污蔑人?”
“难道不是宋女郎在强词夺理吗?”
宋砚昔被怼得哑口无言。
“我知道自己身份寒微,宋府门第甚高,想来不是能随便进的,所以也不敢有什么旁的心思。既然已经物归原主,我问心无愧,此后与女郎也不会有什么纠葛,女郎放心便是。”
说完,扔下瞪大眼睛的宋砚昔离去了。
宋砚昔动了动手,到底没有抬手。
不管什么身份,但凡是来拜访爹爹的,爹爹从未将其拒之门外,为何偏偏他这般说?宋砚昔想不清楚其中的缘由。
宋砚昔低头,腰间的玉环晶莹剔透,仿若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透着莹润的光。
他们之间的误会好像更深了。
宋砚昔的内心一团乱麻,她理不清自己的思绪,但是想到他幽暗深邃的眸子,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怀疑过他。
他总归是归还了她的玉环。
云朵悄悄地遮住了日光,整片天空都暗了几分。
宋砚昔手里拿着剩下的半册《浔阳旧闻》,却没了方才的好兴致,垂头丧气地走在街上,转过街。
“阿昔回来啦。”
宋砚昔抬头,见是邻居霍大娘,扯出一个笑,“霍大娘这是要出门?”
霍大娘见宋砚昔笑得勉强,又有些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由诧异,“这是发生了什么?可是有人惹阿昔不快?”
宋砚昔摇摇头,“无事,只不过是走累了。”
霍大娘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宋砚昔,见宋砚昔尚有精神,便放下心来拉她闲聊。
霍大娘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遇到什么事都要与旁人分享一番。宋砚昔向来懂礼貌,又有耐心,她便喜欢拉着宋砚昔闲聊。
直至说了两遍她的小孙子会唤“祖母”后,霍大娘还是觉察到宋砚昔的不对劲儿。
霍大娘猜想她今日真的累了。
霍大娘收了笑,“瞧我,光顾着说话,又耽误了阿昔好些时间,想来阿昔是累了,还是回府歇着罢。”
宋砚昔恹恹地点了头。
霍大娘心内纠结一番,忍不住追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阿昔不妨说出来,若是有用得到大娘的地方,大娘定然鼎力相助。”
宋砚昔扯出一个笑,轻轻摇了摇头。
霍大娘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温言道:“阿昔,有什么话不妨与大娘说。”宋砚昔丧母一年,就算县令万般疼爱她,可父亲到底不比母亲贴心。
宋砚昔见霍大娘一脸忧色地看着自己,心下感动,轻声道:“我无事的,大娘不必忧心。”
霍大娘眸子里的担忧并未消散。
她想要安慰宋砚昔,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捡些旁的事情转移宋砚昔的注意力。
“阿昔,为何在上元日之后疏通河道?”
往年却没有大冬日疏通河道的先例。
宋砚昔醒了八分,心生警惕,脑子飞快转着,“爹爹出了远门,却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他怕自己在雨季之前赶不回来,所以才提前布局着。”
霍大娘点点头,“我便是这般想的。”
宋砚昔松了一口气。
“可我还发现了一件事。”
宋砚昔又提上一口气,眨眨眼,不动声色问:“何事?”
“那日,你府上家丁出门之时,我瞧见了一个面生的俊俏郎君,杵在那里好一会。”
宋砚昔顺着霍大娘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便在哪里,鬼鬼祟祟的,我瞧了好几眼。阿昔你可要让府上家丁上心,这些日子也莫要乱走。要不是因为他长得甚是俊俏又瘦弱,实在不像歹人,否则我肯定会报官的。”
俊俏?
瘦弱?
宋砚昔想到什么,连忙问:“身量比我高了一个头,一袭白衣,一双丹凤眼,一幅笑模样的少年郎?”
霍大娘身子微微向后倾,瞪大双眼,“阿昔怎么知道?”
宋砚昔瞪大双眸。
原来如此!
他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霍大娘说什么她依然听不清了,宋砚昔只觉得自己七窍都在生烟。
说什么她的臆想,分明是他在狡辩!
宋砚昔眼里升起熊熊怒火,恨不得将江辞流烧个干净。
她定然要戳穿他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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