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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成疾，肝火旺盛？
天光大亮。
宿醉的钝痛感在肖怀宇太阳穴处顽固地敲打。他皱着眉，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艰难地睁开酸涩的眼睛。
记忆模糊不清。
喧闹的生日宴，亲友的祝福，红酒的辛辣……然后呢？
回家……推开房门……
肖怀宇猛地撑起身体，动作太快带来一阵眩晕。
他用力甩了甩头，果然，又是梦。
他甚至记得她问那句你是不是喜欢我时眼底的慌乱，记得自己那句石破天惊的告白，还有那个他以为真实无比的拥抱……
一股燥热瞬间从脖子根蔓延到耳尖，他懊恼地低咒一声，用指节用力抵住发胀的太阳穴。
————
暑假还没结束市一中的高三生们就提前开学了。
高考，这个本来以为模糊遥远的词在高三学子眼中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沉重。
校园里，目之所及，尽是刺目的红。
鲜红的横幅从校门口一路拉到了教学楼的最高层，像一道道燃烧的战旗，猎猎作响，宣示着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
横幅上的标语字体粗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甚至有些狰狞的激励：
“提高一分，干掉千人！”
“今日不肯埋头，明日何以抬头！”
“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
“拼一个秋冬春夏，赢一生无怨无悔！”
“高三不搏，一生白活；此时不拼，更待何时！”
这些标语如同战鼓，敲打在每一个路过的人心上，让人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屏住呼吸。
肖怀宇是个例外。
他穿着干净的校服，安静地穿过高三教学楼喧嚣的走廊。
所过之处，窃窃私语和探究的目光如影随形。
“快看，是肖怀宇！”
“就是他！保送北湾大学计算机系的那个！”
“全国物理竞赛金牌，代表国家队出征的那位！天啊，真人比照片还好看……”
“听说他不用参加高考了，怎么还来上课？”
“谁知道呢，可能在家也无聊吧……”
下课铃一响，教室门口、走廊拐角，总有人路过，好奇地探头探脑，甚至拿着习题册以请教之名来搭讪。
他成了学校的活招牌，公众号头条的常客。
开学不到两周，肖怀宇径直走进了年级主任李主任的办公室。
“李主任。”肖怀宇声音平静。
“肖同学？坐。”铁面李抬起头，那张素来严肃的脸上竟难得地露出一丝堪称温和的神色。
肖怀宇这个学生，是他执教生涯的骄傲，是学校近年来最大的亮点。
因为肖怀宇的金牌和北湾的保送，一中今年的声望和生源质量都上了一个大台阶。
“主任，我想申请去物理实验室旁边的备用教室自习，并利用实验室资源做一些课外实验。”肖怀宇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教学楼这边不太安静。”
铁面李推了推眼镜，瞬间明白了他的困扰。
他点点头，语气是罕见的爽快：“没问题。你的情况特殊，学校全力支持。实验室钥匙你拿着，注意安全规范就行。有什么特殊器材需要，直接跟实验室管理员说，就说我同意的。”
他甚至破天荒地开了一句玩笑，“你这块金字招牌，可不能因为围观被影响了。”
“谢谢主任。”肖怀宇接过钥匙，铁面李的这份特殊优待，在整个一中都是独一份。
物理实验室位于老实验楼的三楼尽头，窗外是蓊郁的梧桐树，环境清幽。
隔壁的备用教室虽然简陋，但胜在无人打扰。
肖怀宇很快把这里变成了自己的专属空间。
这天下午，谢佳阳熟门熟路地摸到了老实验楼三楼，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就推门进来。
“老肖！我就知道你又躲这儿来了！”谢佳阳一屁股坐在肖怀宇对面的空椅子上，夸张地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我的天，教室里跟蒸笼似的，还是你这儿凉快，还有穿堂风！羡慕死我了！”
肖怀宇从一堆电路图里抬起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叙叙旧，聊聊人生理想，展望一下咱们苦难的高三？”谢佳阳嬉皮笑脸，随手拿起肖怀宇桌上的一本厚书翻了翻，又嫌弃地丢下，“啧啧，这都看的啥啊，跟天书似的。你保送了也不能这么刺激我们这些挣扎在题海里的可怜虫吧？”
肖怀宇没理他的贫嘴，继续低头画图。
谢佳阳自顾自地叹了口气，开始倒苦水：“唉，你是解脱了，兄弟我快被榨干了！老王天天打鸡血，卷子跟雪花片似的，晚自习还要加练！我感觉我的发际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后退……”
他夸张地抓了抓自己浓密的头发，“压力山大啊！还是你好，能在这世外桃源搞研究。”
肖怀宇笔下不停，只“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谢佳阳早已习惯他的寡言，目光在肖怀宇桌上扫视，忽然定住了，“嚯！老肖，你这金银花露是当水喝啊？”
他指着桌角并排放着的三个绿色玻璃瓶，旁边还立着一瓶刚打开的。
肖怀宇握着笔的手指顿了顿，没抬头。
“啧啧，不对劲，很不对劲！”谢佳阳摸着下巴，眼神促狭，“绵绵不在学校都一个多月了，你这‘败火’的瘾头怎么越来越大了？该不会是……”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八卦的兴奋，“相思成疾，肝火旺盛？”
肖怀宇终于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谢佳阳却让谢佳阳觉得后颈有点凉飕飕的。
他赶紧举手投降：“好好好，我闭嘴！当我没说！”
他识趣地转移了话题，语气也正经了些：“不过说真的，也不知道绵绵她们在那边怎么样了。听说艺考集训特别苦，比咱们刷题还狠？天天练功十几个小时？”
他边说边摇头，“想想都可怕。王璐璐最近天天在我耳边念叨绵绵。”
提到王璐璐，谢佳阳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微妙变化。
“她昨天还跟我说呢，”谢佳阳模仿着王璐璐的语气，惟妙惟肖，“‘哎呀谢佳阳，绵绵说她们那边练功房空调跟摆设似的，汗流得跟水洗一样！她脚趾甲都练劈了两个，疼得晚上睡不着觉！’啧啧，听着就疼。”
他皱起眉，语气里是真实的关切，“璐璐还说，绵绵压力特别大，专业课文化课两手抓，觉都不够睡，人都瘦了一圈了。”
谢佳阳自顾自地继续转播：“王璐璐可心疼绵绵了，天天跟我发信息说绵绵多不容易，让我……咳，”他清了清嗓子，掩饰了一下，“让我也多关心关心老同学嘛！她还说绵绵想我们了，尤其是……”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瞟了肖怀宇一眼，“尤其是想念咱们一中食堂的糖醋排骨，说艺术学校那边的伙食清汤寡水的，没滋没味。”
肖怀宇的嘴角弯了一下。
“绵绵她们最近在排一个很重要的剧目，好像是为了冲击顶尖院校的校考？搭档是个挺厉害的男生，好像是省艺校考第一过去的……”他话还没说完。
哐当一声轻响。
肖怀宇手中的金银花露玻璃瓶，瓶盖没拧紧。
“哎哟！”谢佳阳吓了一跳。
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波澜，声音依旧平稳：“手滑了。”
谢佳阳狐疑地看着他，又看看那瓶金银花露，总觉得刚才那一下手滑有点突然。
他想起王璐璐提到那个男搭档时，语气里似乎带着点对对方实力的认可……难道老肖是因为这个？
他刚想试探，肖怀宇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发出微信新消息的提示音。
肖怀宇点开微信。他修长的手指迅速点开置顶的对话。
屏幕上跳出一张照片。
光线有些昏暗，照片主角是阮绵绵的一只脚，正泡在一个装了冰水的塑料盆里。
脚踝处明显红肿，脚背上贴着几块膏药，皮肤上还有几处未消的淤青，看起来触目惊心。
照片下面跟着一行字：[哭脸] 又肿了… 今天转圈转得想吐… 好想一中食堂的糖醋排骨啊…」
他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删删改改，似乎想说什么安慰的话，想问她疼不疼，想问她需不需要什么药，想告诉她别硬撑，但最终，所有汹涌的情绪都化作了屏幕上看似平淡的一句：冰敷时间别太长。膏药贴了多久？需要什么药吗？我寄给你。
发送。
他盯着屏幕，等待着回复。
谢佳阳凑过来想看，被他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了。
几秒钟后，对话框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没事啦！老毛病了，冰敷一下明天就好！膏药刚换的。药不用寄，这边能买到。就是…真的好想吃糖醋排骨啊 [流口水]」
后面还跟了一个可怜巴巴的小猫表情包。
看着那个熟悉的小猫表情，肖怀宇紧绷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但眼底的担忧并未散去。
他回复：「嗯。照顾好自己。别硬撑。」
肖怀宇把手机屏幕按灭，放回桌角。
谢佳阳看着他沉默地喝着金银花露，嘿嘿一笑，没再点破，只是拍了拍肖怀宇的肩膀：“行啦，绵绵那么坚强，肯定能扛过去！你也别太上火，多喝点‘败火’的，啊？”
他故意把败火两个字咬得重了些。王璐璐说她状态还行，就是特别想家，想这边的朋友。”
他顿了顿，想起王璐璐提到阮绵绵时总是不经意带出的另一层担忧，“哦，对了，璐璐还说绵绵有时候会有点……嗯，心神不宁的？好像心里装着什么事儿，问她也不说。女孩子的心思真难猜，对吧老肖？”
谢佳阳挠挠头，一副搞不懂的样子。
“唉，不跟你这学霸唠了，我得回去跟我的圆锥曲线死磕了！老王要是发现我溜号，非扒了我的皮不可！”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老肖，下周模考，哥们儿我要是阵亡了，记得给我收尸啊！”
他做了个夸张的抹脖子动作，笑嘻嘻地跑了。
门被带上，备用教室里恢复了寂静。
谢佳阳走后，肖怀宇又拿起手机，点开阮绵绵的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最新一条是两天前发的，只有一张照片：巨大的落地镜前，一群穿着紧身练功服的少男少女们正在做拉伸。阮绵绵在照片的角落，侧对着镜头，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脸色有些苍白，正专注地压着腿，紧抿的嘴唇透着一股倔强。
配文只有两个字：「坚持。」
肖怀宇的目光在那张疲惫却坚毅的侧脸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他默默地点了个赞，然后他又点开置顶的对话框，看着自己发出去的消息和她回复的小猫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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