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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这是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有着风吹日晒磨砺出的深麦肤色,尤其眉角一道斜至太阳穴的疤痕尤为显得凶恶。
尚不知对方来意,孙客尘很上道地往前站了一小步,方便必要时及时出手。
会在人群之中注意到一个人,无非是因为对方足够特殊,或者眼熟,关钰目光点过来人眉角疤痕,印象里据说是他少时下海游泳,不慎卷入海流被礁石所划伤的。
不错,她认得这个人,绿山岛守岸队的队长,当年她二次出海拜访绿山,上岛后还曾与之打过交道,当然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就现在而言,她理应并未见过他。
斟酌了遇见陌生人应有的反应,她审视过去,露出一点恰当好处的讶异和警惕:“你是?”
男人抱拳施礼:“我们是绿山的人,奉族长之命,前来迎接远客。”
迎接?关钰一愣,上辈子她是直奔的绿山本岛,倒是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然而念头再转,她心觉古怪,皱眉问道:“你们为何会知道我在这里?”
人在双月岛,要去绿山本岛就要到西岸坐船,想在偌大一个西港找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人流量大的几个地点着重搜寻,马行的确是其中之一,这并无问题。
疑点却在于,对方为什么会知道她在双月岛?
离开人间境之前,她的确曾通过玉楼向绿山家递过话会前去登门,但并未告知具体时间和路线,沿路也从未沟通过行程,要知道此番走双月岛,可是她在黄金客栈号上才临时做下的决定。
绿山成神色如常,有一说一:“是族长吩咐的,具体消息从何而来,我们也不得而知。”
关钰又问:“你我应是素未谋面,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玉楼与绿山虽有生意合作,但交涉方面都有楼里专人处理,此前她同绿山方的主事人最多只有信件往来,从未打过照面。
经她一再细问,绿山成确信她大约是个很谨慎的人,但人既是族长的贵客,他也并未不耐,如实答道:“确实不曾见过,但族长给了辨认的画像。”
他说着,递出了手中先前收起的纸张。
关钰接过一看,意外发现那上头竟还不只是她一人的画像,同行另外三人的也在其中。
孙客尘伸着脑袋凑过去看了一眼,别说,画得挺有神韵,想来那落笔之人应是功力不差。
不仅如此,画这画像的人必是亲眼见过他们,否则只靠转述,不可能画得如此细致真切。
关钰看过四幅人像,当注意到画中某些细节时,视线不禁微微一凝。
不管绿山是直接还是间接地掌握到了自己这边的动向,这显然都算不上一个好消息,至少说明,有人在暗地里一直关注着他们。
她稍作沉吟,心中已有计较,向人问道:“绿山岛上近来可有访客?”
绿山成闻言诧异,不明白她如何竟真能问及此事,与此同时也更加佩服自家料事如神的族长,从方才他上前打招呼一直到现在,关钰问出的每一个问题,来之前他都曾听族长信口提点过。
于是他原模原样回答了关钰,确是有客,人目前还在岛上,主事的是一位姓白的公子。
姓白。
关钰若有所思,没多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微微一震,眼神顷刻间锐利起来。
绿山成被她突来的逼视看得头皮一麻。
出于武夫的警戒本能,到刚才为止他一直注意着旁边那个看起来漫不经心的男人,对方给他的威胁感非同小可,当然他奉命而来绝无恶意。然而此刻,面前这原本气度平和的女子突然收束了气息,单是见她沉下眼来,分明也并未做出什么额外举动,就已经让人无由来心中一紧,下意识一阵后背生栗。
这感觉实在很熟悉,他们的族长,现任绿山氏族的领头人,表面上看就是一个没有半点功夫在身的女子,平日里言谈举止懒懒散散,可绿山成曾直面过她不怒自威的模样,那时他冷汗津津跪在她面前时,也是打从心底生出过这样一种被深渊凝视的恐怖感。
那次经历委实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但好在眼下他面对的是关钰,后者很快便移开了目光,毕竟眼前之人本也不是她真正想要审视的那个人。
作为守岸队的队长,绿山成此人的防备心应是很重的,处事也算老练,绝非是个心直口快的单纯性子,会如今日这般有问便答知无不言,只可能是有人事先已经吩咐过。
绿山晴,转眼隔世,关钰还是摸不透那人的性子,兜兜转转做这些看似多余的事,她不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
仔细叠起手中画像,她看起来没准备把它还回去,只淡淡问道:“还有什么是你们族长要借你之口转告我的,都一并说了吧。”
绿山成被她奇特的问法给问住,这人高马大的一个男人微微低下头,态度越发谦敬:“族长说您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如果您问起什么,无需隐瞒,如实告知即可。”
话说得很好听,态度也很诚恳,关钰却无意再追问下去,实际上守岸队整日的工作就是在外围巡逻警戒,哪怕是绿山成这个队长,对于岛内核心的动向也获知不到多少,或者更确切地说,整个绿山氏族虽人数众多,其中真正知道些生死利害的,尤其是与关家、与六臣秘辛相关的那些利害的,恐怕也只有屈指可数的那么几个涉权掌舵人。
关钰将叠好的画像收入袖袋,其实心中多少明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什么事的发展已经脱离了她的预期,可事到如今,即便前方真成了龙潭虎穴,她也必须去闯一闯,去见一见。
她不再同人追究了,留在这里也追究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她答应了绿山成随之登岛,于是半个时辰后,一行四人会合,登上了一艘绘有绿山族徽的离港海船。
海船一路往西边去,于傍晚时分靠岸,时隔数日,破旧的绿山码头再度迎来一波新访客,这实在是它久违的一段热闹日子。
四人登岛时,天边坠着残阳,晚霞浓烈似血。
是在这样血色的余晖里,关钰踏过了一如往昔深绿幽凉的塔林,也踏入了与记忆中一般无二高耸覆绿的方天阁。
一路上瞿清都颇为新奇地四处张望,此刻进了这处塔阁,他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并非是前方主位之人,而是右手边站着的一个颇为眼熟的人影。
他意外极了,仔细看了好几眼,没认错的话,这人不就是当时在黄金客栈号上,宗周的那个同伴么。
关钰和傅行空并肩站在更前面的地方,他满心诧异急需分享,便只好屈肘捅了捅离得最近的孙客尘,后者因而也跟着看过去,不过注意力更多是落在了那里一个端坐的男人身上。
那人穿了一身白锦滚金衣,本是在闭目养神,似是察觉到他视线,便睁眼看了过来,甚至还冲他勾唇笑了笑,奇怪的是,对方眉目间的神色分明称得上和煦,孙客尘却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一种恶寒,仿佛行走于野处时被什么不知名的蛇类吐着信子觑了一眼,它未必真拿你当食物,可天生的直觉已经能让他警醒,它应是身怀剧毒。
孙客尘一向很相信自己的这份玄而又玄的直觉,即便眼下还敌友未明,只凭这一眼,他也已经默默给此人打上了“不可深交”的标签。
关钰看见在场的明山洛,竟不见任何惊讶神色,事实上,就在不久前她看见那张四人画像时,就已经猜到此人很可能参与其中,只是那时她还无法断定,明山洛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而眼下,她之目光在那名坐着的男人身上停住了,偌大一个厅堂,位次不少,明山洛却堪堪只站在此人后方。
如此一站一坐,已是能将她先前疑惑挑得分明。
四下左右静得离奇,是从方才关钰四人进来后就再无声响了,空气中各处目光早已无声对峙过几轮,像是高手蓄势,又好似谋士权衡,谁也没有先惊动局面的意思。
绿山晴倚在主位看得分明,见气氛紧张得很合时宜,才起身迎去,尽上些主人家的本分。
她与人寒暄道:“关小姐,久闻大名,神交已久,这一路远道而来,想必是劳顿辛苦。”
关钰随之客套:“有幸如约而至,有劳绿山族长体贴,还专程派人来接,关钰在此谢过。”
礼不可废,但点到即止,关钰不欲在这些场面话上多费口舌,她如今时间宝贵,没有多余的生命浪费在一些无意义的周旋上,说起话来端是开门见山。
“来时便听闻,岛上近日有客。”她目光转过,径自看向先前那名男子。
不等绿山晴介绍,对方便展扇轻笑,自我介绍道:“我姓白,称我白公子即可。”
关钰微微颔首,目光对上他,不避不让:“敢问阁下是哪个‘白’?”
姓白还能有几个白?
在场不知情的人皆听得不明所以,倒是明山洛冷不丁眼皮一跳。
绿山晴在一旁看着,神情懒散戏谑,分明是在她绿山的地盘上,两边也都是她的客人,可眼下局面在几个呼吸三言两句间莫名尖锐起来,她看上去好像也并没有打算出面调停打个圆场,就单是揣起了手来,实打实一副要作壁上观的看戏模样。
白公子缓缓拍着扇子,笑了起来:“自大帝之后,普天之下书同文,这世上还能有几个‘白’?”
关钰没工夫同他旁敲侧击,她声如冷兵,开口便挑明了问:
“莫不是,‘皇’字落地的那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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