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一直开

　　夏苒是那样的人，心里有一百分的喜欢，她能在嘴上夸张到二百分，因为长了一张巧嘴所以天生会讨人喜欢，如果遇上她想取悦的人，更是嘴甜的没边儿。
　　许诺白呢，恰好相反，对外人要多圆滑有多圆滑，但在在乎的人面前，花言巧语凑不出一个标点符号，典型的外温中冷内热闷葫芦。

　　不过夏苒不在意。

　　她知道诺言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就像她自己承诺过那么多朋友未来，但一个都没有做到。
　　她也不在乎未来是什么样，这世界永远不会按照预期发展，今天能够开心就很好了。

　　暑假来临，夏苒第一万次悲痛于自己逝去的寒暑假。

　　傍晚，许诺白接夏苒下班，刚一上车她便倒在副驾驶奄奄一息，许诺白好笑地瞅她，倾过身帮她系安全带。

　　夏苒顺势靠在他怀里蹭了蹭，“你说人为什么非要每天上班？”

　　“别人我不知道，不过你，应该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

　　夏苒静默一瞬，“可现在我发现，在人扎堆的地方就别想达成任何抽象的价值。因为很多个人的脑子凑在一起，不是在讨论如何变得腰缠万贯就是在琢磨如何勾心斗角，我现在上班就觉得皇帝的后宫从未消失，反而增多了。”

　　许诺白惊奇地笑出声，“什么？”

　　“你不觉得吗，从前是一个紫禁城困住一群女人，在里面互相算计，现在是一个个格子间分别困住不同的人，然后，”夏苒顿了顿，“还是在里面相互算计。”

　　夏苒长叹，“我们每个选题会也都是在讨论怎么样的内容可以更好契合客户的需求从而挣更多的钱，这算什么自我价值？”

　　“你为什么不喜欢钱？这世界上很难找到不喜欢钱的人，很多人都把赚钱当作第一目标。”

　　“我喜欢钱，”夏苒纠正，“我只是觉得活着不能只为了钱。”

　　除此之外应该为了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

　　夏苒靠在椅背上，眼前是拥堵的车流，她嘟嘟囔囔，“我一直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就像我这么多年我很清楚我不喜欢那些追我的男生，但是我不知道其实我一直喜欢你。”

　　许诺白愣了一瞬，偏头去看她。
　　她的话题跳得太快，而且在一起这段时间，夏苒平均每日十撩，撩得许诺白有些晕头转向。

　　好一会儿才笑出声，“这是表白？”

　　夏苒转转眼珠，又想到什么，突然坐直了些，义愤填膺道：“而且你都不知道我们广告部老大是一个多么人品败坏的人！”

　　许诺白：“……”

　　“每次他想帮客户强塞点什么东西进杂志的时候都还要先美其名曰是为编辑部着想，还妄想PUA我们不要计较太多，这都是为了公司着想，他也没赚什么钱，上班也只不过是为爱发电，就连微信签名都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想说他真的没事吧？我们贫穷的普通人，谁没事闲的活着就是喜欢为了社会做贡献？如果他真的那么爱做好事来上什么班呢？那么善良应该去十字路口等着扶老奶奶过马路，下雨天把自己剁碎了补天，再善良点就天天跑十公里吃蛋白质，养一副好身体，正值壮年的时候把器官都捐了，那样的话我相信他是真好人，给他邦邦磕十个响头都认。”

　　许诺白哑然失笑，“你何必非要在杂志社上班，我看你这口才去说脱口秀正好。”

　　“那不行，”夏苒笑嘻嘻，“虽然我口才好，但说话实在难听，而且句句都是人身攻击，我怕网友听完反过来攻击我，那我肯定会哇哇大哭的。”

　　“我们晚上吃火锅好不好？”夏苒晃悠着小腿，自顾自地说，“在家吃火锅，还可以看《百妖令》，听说是今晚开播，我最近老是刷到预告，这次选角很不错，男女主都好看，剧情也挺有意思。”

　　许诺白回想了一下《百妖令》，是隔壁大厂推出的S级项目，女主是当红流量花，男主只是二番配置，虽然本子不错，但是纪泽言不甘心作配所以拒了，所以他有印象。

　　他明知故问道：“男主角谁演的？”

　　“蒋星河，”夏苒顺口答道，后知后觉想起什么，抬眼觑着许诺白的脸色，恍然大悟，“你不会还吃他的醋吧？”

　　她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
　　许诺白一噎，正想反驳。

　　夏苒又开始嘟囔，“不会吧不会吧，都过去这么久了，而且那次他只是稍微顺路送了我一下，你怎么还记着他？你上升星座不会是天蝎座吧？天呐，你难道不知道我不喜欢他吗，咱俩都睡了这么多次了，我怎么会喜欢他呢，我真——”

　　“我知道了。”许诺白怕她再语出惊人，赶紧打断。

　　夏苒顿了顿，眨巴着眼睛看他侧脸，“你真知道了？”

　　“嗯。”

　　她看着他红了一圈的耳朵，意识到这人八成是害羞了，装过头去悄悄眯起眼睛笑。

　　半晌，她听见许诺白说，“我不是担心你喜欢他，毕竟跟我在一起，我想你眼光不至于那么差移情别恋到他身上。”

　　夏苒撇撇嘴，“虽然没错，但你是不是也有点太自恋了。”

　　许诺白笑了，“我是觉得他喜欢你，这让我不太爽。”

　　许诺白含蓄了点。
　　准确来说应该是。

　　很。
　　非常。
　　相当。
　　不爽到了极致。

　　情敌之间的磁场异常敏锐，许诺白确定自己绝对不会误会蒋星河。
　　都是男人，别以为他不知道蒋星河那些龌龊的小心思，敢多想一点他都恨不得打死他。

　　夏苒不甚在意，“他这部剧和女主角炒CP炒得相当猛，有飞升的趋势，事业上升期他不会喜欢任何人的，而且苍蝇得找有缝的蛋才能叮，我这没缝，你放心吧。”

　　听她这样说，许诺白才算满意了些。

　　但夜里还是没有放过夏苒。

　　“你看了别的男人这么久，身为男朋友我不能要点补偿？”

　　他们只开了一圈夜灯，暗昧的灯光影影绰绰照在许诺白脸上，他的瞳孔更显漆黑，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夏苒意识混沌，一边有气无力地推他，还不忘反驳，“我看的是剧情！”

　　“哦，”许诺白恍然大悟，“那我错怪你了？”

　　夏苒委屈，“当然！”

　　他低低地笑，又压上去咬她的锁骨，声音似诱哄一般。
　　“那我补偿你，这次温柔点。”

　　“……”

　　隔天，夏苒昏昏欲睡地坐在会议室，听Jonathon开编辑部选题会议。

　　近些日子，不止编辑部，其他部门也注意到了些异常——集团内斗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但Jonathan原本持平的天平逐渐倾斜，偏向了广告部。

　　这种偏向逐渐明显，原来只是用晓楠拉踩珍妮弗而已，如今随便什么人都能被Jonathan拉来踩珍妮弗一脚。

　　夏苒觉得珍妮弗活该，但也对Jonathan用人的无情感到心寒。

　　听说珍妮弗在Jonathon手下已经工作了近十五年，和晓楠同为老人，只是近几年珍妮弗接管整个编辑部后有些膨胀，自诩整个集团第二把交椅，又一意孤行得罪了几个客户，大概是因为这样，Jonathan有意疏远她。

　　这便是目中无主，又遇上主不念旧情，才招致恶果，夏苒想。

　　长桌尽头，Jonathan听着珍妮弗谨慎的汇报微微皱眉，“你拍时装片非要用Alex吗？这个摄影师从你刚入行开始就在用，用了十五年，没完了吗？”

　　珍妮弗一愣，本能道：“但是行业里一共就这几个摄影师，而且Alex拍得确实很好，所以我才用他。”

　　这点珍妮弗说得没错，时尚圈讲究的就是一个人脉，合作顺利的伙伴自然会继续加深合作，这也是某些杂志会有御用摄影师的原因。
　　当然，Jonathan指出的同样不是没有道理，行业里确实存在着某些偷懒的编辑重复用人，不扩展新的人脉和作品，导致每期的作品千篇一律，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是哪一季的片子。

　　两个人都没错，但细究下来，官大一级压死人，珍妮弗一定是错的。

　　珍妮弗明白这点，所以在本能反驳后便后悔了，果然Jonathan大发雷霆，“但你每一期都用他是合理的吗？我不知道我说的哪里有问题能让你当中反驳我，我承认现在《FAIRY》的名气不小，业内把我们当作行业标杆，但是同时也意味着我们有许多对家在盯着，编辑部作为内容产出的部门，一举一动都至关重要，尤其作为编辑部的领导，你更应该摒弃这种陈旧腐朽的工作模式和思维，就连夏苒手下都有那么多不一样又高质量的摄影师，我想不通珍妮弗你为什么和Alex纠缠起来没完没了！”

　　珍妮弗脸色发红，夏苒听着她几乎是咬牙在说，“好的，我记住了，我会多拓展合作人选。”

　　珍妮弗做惯了上位者，这样被当众羞辱一定很不习惯，所以她眼中有茫然无措、有震惊愤怒，唯独没有对自己的反省。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不是偏向的问题了。
　　夏苒猜测着，集团接下来，大概会迎来一波新的人事变动。

　　果然，会议结束后，坐在对面的丹丹便悄悄发微信给夏苒。
　　丹丹比夏苒大了两岁，两个人年龄相仿，相识的契机是有次下雨，丹丹忘记带伞，夏苒便将自己的伞送给了她，自己等着许诺白来接，此后丹丹便时常找夏苒一起吃饭，而八卦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下饭话题。

　　丹丹：【感觉到了吧，zhennifu应该……】

　　她说的很隐晦，他们是聊八卦的关系，也是互相防备的关系，同事而已，谁都不希望自己的聊天记录某天出现在大老板桌上。

　　夏苒：【真是要大变天】
　　夏苒：【你记得带伞】

　　丹丹在那头笑出声。

　　蒋星河的杂志卖得很好，两个人一路聊到他的新剧《百妖令》，他和女主角的CP炒得人尽皆知，夏苒一边和丹丹讨论两个人是真的假的，一边打开微博冲浪。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微博热搜榜久违出现了深红色的爆款词条，话题是“蒋星河恋情”。

　　夏苒瞪大眼睛，眼里掩饰不住吃瓜的惊喜，赶紧点开词条。

　　昏暗的地下车库，低调的一男一女，男生帮女生搬着行李箱，行为亲昵。

　　怎么……场景有点眼熟。

　　与此同时，许诺白发来消息：【下班不要出金融大厦，等我到地下车库接你】

　　对面的丹丹抻着脖子朝夏苒看，微信弹出的消息一跳又一条。

　　夏苒还迟钝着，一条都没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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