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以命

　　贺兰澈埋头算题，还不知道，在她刚列算式的几分钟里，两个男人已暗戳戳将她下半辈子的生计交接。

　　“欣欣，你帮我看看，这题思路对吗？怎么总和答案不一样呢？”

　　李欣欣接过，盯着那工工整整的字迹仔仔细细看了看：“思路没错，只是这步就算错了。”

　　贺兰澈用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懊恼地叹了口气：“瞧我这个脑子.....”

　　李欣欣拍拍她的肩膀，一脸严肃道：“澈儿，我要郑重地——向你道歉。”

　　“怎么了？”

　　“我之前不该不相信你。”

　　贺兰澈咬着笔头，眼睛像是长在练习册上，漫不经心地啊了声。

　　“我之前还以为，你只是说说......没想到你还真坚持下来了。这一个月来，你简直可以称得上劳模，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一下课就去找老师问问题，还不搞明白就誓不罢休，老师现在见着你都头疼......”

　　“上厕所都要拉着我背诗，我真服了！要是你高一就有现在这个认真劲，我保证你上北大清华！”李欣欣说着说着，忍不住朝贺兰澈竖起大拇指。

　　贺兰澈好笑地看她一眼，抓住她的手，往下一压，大拇指倒转：“我现在可是全班倒数第一，不值得你的大拇指。”

　　“你要相信自己，按照你现在这个往死里学的势头，很快就能超过......超过倒数第二！”

　　贺兰澈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斜了李欣欣一眼：“呵呵......”

　　刚刚还说让她相信自己呢！善变的女人！

　　“不过，说真的，你这么努力，到底为了在杨思思面前争口气，还是......”李欣欣挑了挑眉，眼睛滴溜溜转，直勾勾向右后方瞟，嘴角噙着暧昧的笑：“还是为了三爷？”

　　贺兰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就不能是为了我自己？”

　　“要是为了你自己，你早干嘛去了？”

　　“......”

　　贺兰澈被噎得说不出话。

　　“行了，不说了，咱赶紧上厕所去，现在人少。”李欣欣是个行动派，做事雷厉风行，话还没说完，拽着贺兰澈的胳膊就要走。

　　贺兰澈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捏着练习册，被她猝不及防一拉，当即重心不稳，直直往前栽去。眼瞅着就要撞向课桌，电光火石之间，她下意识抬手护住脸，紧闭眼睛。

　　可身前突然冒出一股阻力，将冲出去的人肉炸弹硬生生按下暂停键。

　　身体重回掌控。

　　贺兰澈长舒一口气，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只手臂，被蓝色校服包裹着，顺着往下，是一双修长白皙的大手，正紧紧攥着她的左胳膊。淡青色血管下，鲜红的血液正在源源不断地流淌、循环。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断了线，似与陆地失联的太空飞船，在银河宇宙中孤独游走。

　　漫无目的，不问归处。

　　“没事吧？”独属于少年人的嗓音自右耳传来，似山涧溪水，叮咚婉转，清冽甘甜。

　　惊魂未定的少女机械般抬眸，偏头，不经意间，撞进一双黑白分明的冷眸。

　　她依稀看见，那如墨的瞳仁里，呆若木鸡的自己。

　　“澈儿，没事吧？对不起，都怪我毛手毛脚的。”李欣欣自责的话语将贺兰澈拉回现实。

　　顾硕颀收回手，看她一眼：“好狗不挡道。”

　　贺兰澈后知后觉地侧身让路，顾硕颀唇线微抿，越过二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李欣欣抻了抻贺兰澈的衣袖，发现新大陆一般，咋咋呼呼道：“我刚刚好像看见大神笑了。”

　　“嗯。”

　　他确实笑了。

　　李欣欣随即拱了一下贺兰澈，怒其不争：“不过，他刚刚骂你狗唉，你还那么听话地给他让道，太没骨气了！”

　　“对哦！”贺兰澈一拍手。

　　李欣欣长叹一声，摇头，以一副“你没救了”的表情看向闺蜜，迈开步子，自顾自往门口走：“不怪你学不好数理化，实在是你这反射弧——太长了！”

　　贺兰澈委屈巴巴地跟上，“别啊，我还是有救的，你别放弃啊！”

　　二人打打闹闹出了教室，好巧不巧，杨思思和二班一个女生手挽手迎面而来。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杨思思瞟了眼贺兰澈，冷哼一声，对身边的女生说：“真羡慕有些人的心态，天天考倒数，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那个女生立即接道：“可不是，不过多亏了她，不然咱们班的平均分也不能和一班相差无几，咱们应该谢谢她才是。”

　　李欣欣瞪了眼面前阴阳怪气的二人，拉起贺兰澈就走。

　　奈何杨思思并不打算就此作罢，故意往左边一挪，挡住二人的去路。

　　“人家可是校长的千金，和咱们这种普通人不一样，就算考不上大学，人家一样吃穿不愁。到时候再找个有钱人嫁了，当个阔太太，让老公养着......不像咱们，辛辛苦苦十几年，还到不了人家的起点。”

　　轻蔑的目光像刺一样扎进贺兰澈的心里。

　　“杨思思，你够了，成天像只疯狗一样见谁就咬，有意思吗？我们懒得理你，你还蹬鼻子上脸是吧？你不就是嫉妒澈儿家境比你好嘛！会投胎也是种本事，你没有你怪谁？”

　　杨思思沉下脸，目光一点点阴狠。

　　“李欣欣，有你什么事儿！我是在跟贺兰澈说话，人家还没说话呢？你在这里乱吠什么？”

　　人群中一抹清冷的身影正缓步而来。

　　贺兰澈看了眼杨思思，拉过李欣欣就想走：“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李欣欣却见不得杨思思嚣张的模样，也不顾周围等着看好戏的同学，挑衅：“哦，我刚想起来你为什么这么针对澈儿，不就是因为.....顾硕颀喜欢的是她，而不是你。”

　　杀人诛心。

　　围观的众人顿时窃窃私语，纷纷将目光投向两位女主角。

　　杨思思轻蔑一笑，拉过身旁的女生，明知故问：“这话谁信啊，你信吗？”

　　那个女生配合着摇头，一脸讥讽，笑得刻薄。

　　“欣欣，别说了！”贺兰澈赶紧伸手去捂李欣欣的嘴，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顾硕颀确实从未说过喜欢她，以前甚至还厌恶她，现在最多也就是不讨厌罢了。

　　“怕什么！他刚刚还英雄救美呢！为什么不说出来？好让某人趁早死心，免得当了小三，当以为自己是正宫！”

　　杨思思当即炸了，指着李欣欣，唇线拉直，宛如即将断线的琴弦：“你说谁小三呢！”

　　“谁应了就是谁！”

　　场面眼看着就要失控，却在最后的关头被叫停。

　　“够了！”喧闹声戛然而止，贺兰阙冷着一张脸，拨开人群走来。

　　来的是贺家人，那倒霉的无疑是杨思思她们。众人眼瞅着好戏落幕，立即化作鸟兽，四散而去。

　　“哥，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们是不是要把房顶掀了！事情的原委我也知道了，谁先挑的事？”

　　李欣欣不假思索，指向杨思思。

　　杨思思当即喊冤：“贺老师，不是我。是李欣欣先造的谣，她还骂我小三！”

　　“是你自己上赶着承认，活该！”

　　贺兰阙被她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揉了揉眉心，决定大事化了。毕竟女生之间的掐架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掺和，不然又要被人戳脊梁骨，说他偏袒妹妹。

　　上课铃声恰好解围。

　　贺兰澈在众人火辣辣的注视下走进教室，瞟见顾硕颀坐在书桌前，正低头做题。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的座位？有没有听到欣欣说的那些话？听到了又会怎么想？

　　闹剧结束，众人再次投入如火如荼的备考之中。

　　临近放学，路漫漫趁着自习课开了场班会，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顺便嘱咐大家不要紧张，照常发挥就行。

　　班会结束，卫生委员指挥大家布置考场，把多余的桌椅搬到阶梯教室。

　　贺兰澈和李欣欣刚好坐在要搬的那排。

　　李欣欣一边将桌肚中成堆的书往外掏，一边抱怨：“阶梯教室那么远，还有这些书，搬完估计我半条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贺兰澈自身难保，苦笑着看她一眼，继续收拾。

　　“有了，我们去找消食片帮忙呗，这点活对他们男生来说，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我不去，我可不想看见杨思思。”

　　李欣欣瞪她一眼：“你怂什么，越是这种非常时刻，越要像往常一样，挺直腰板，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心虚呢！”

　　贺兰澈不想惹事，任凭李欣欣怎么威逼利诱都无动于衷。

　　李欣欣只得作罢，长叹一声，孤身闯入敌军阵营。

　　贺兰澈收拾完书，掠了眼门口。李欣欣还没回来，她索性自己搬着桌子往阶梯教室走。其实被掏空的课桌并不怎么重，但顶不住它体积大，不好着力，所以贺兰澈走个几米就要停下来换手。

　　高三一班在二楼，她扣着桌面边缘，盯着大理石板，小心翼翼地踩下台阶。

　　下到一半，手中突然一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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