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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入暮（四）
“和尚！”集安冲着里面一吼，不屑道，“今日我若偏要进来，你能奈我何？”
他这话可绝对不是开玩笑，他也没时间在这种时候开这种玩笑。只是里面的人在听到他这话时，却许久都没回话。
君澜跪在那里后便没有起来，她像是突然失了魂一样茫然地苟着腰曲着身，一只手抚在心口处一动不动。
拂玉看到她膝盖处缓慢渗出了鲜红的血，透着布料晕染出一大片，看上去令人心疼不已。拂玉于心不忍地要去扶她，却被她轻轻推开婉拒了。
拂玉不明就里问道：“你这是作甚？就算你在这里跪到死，也没用。”
“为何？”君澜不知其意，抬眸泪眼朦胧地看着拂玉，“我不相信他会眼睁睁看着我死在这里。我不信！我不信！”
被推开的拂玉走了两步过去，蹲在她跟前叹道：“戒律塔有结界，常人不可进，同理，外界一切繁杂也都一并隔绝了。”拂玉虽然道行不深，但还是看出了戒律塔外那层屏障究竟具有怎样的作用。
君澜静静听着拂玉的话，露出一脸疑惑。
拂玉于是接着道：“他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这里，所以就算你真的在这里跪到死，若无人发现告知于他，他便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你在这外面。”
“可刚刚？”君澜望向了集安那边，“那位仙人？”
“你既然知道集安是仙人，便也应该明白，世间的禁制根本拦不住他。但那是他，不是你。”拂玉把话说得很清楚，君澜也不可能听不明白，只是在听到这个解释时，她眼中的神色刹那间黯淡了下去。
“可已经到了这里，我……”君澜哽咽着，“我不甘心就这样离开！”
“不甘心？”站得远远的集安听到她这话，不由地笑了起来，“凡人总是执着于自己得不到东西或是办不到的事情，虽然的确有那么些人坚持久了就能得到一些收获，但突破的人少之又少，而像你这样的普通人，妄图进入这戒律塔中，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此话怎讲？”站在一旁久未发言的苏慕突然插了一句，“难道这塔中有什么？”
“你觉得呢？”集安摇头叹道，走到君澜面前，好心道：“凡人进去无异于炼狱，我劝你还是不要冒险！”。
但君澜哪里还有自己的思考，根本就不考虑自己的安危，跪走到集安身前，拉住了他的衣角：“仙人，求你带我进去。求你……带我进去！”
被扯住了衣角，集安低头看向一脸哀求的君澜，见她眼角垂泪，摇头叹道：“何必呢？”话虽这样问，但他心里知道，很多凡人的执着都是了无缘由的，但他还是想要劝一劝君澜，劝她放下，劝她释然，但这想法到了嘴边却说出来了。
“我只想……”君澜噙着泪，仰头哀求道，“见见他……”
“就算见一面的代价是死，你也愿意吗？”
“如若不是他，我早死了一回又一回，所以我还怕什么！”君澜苦涩道，“所以仙人，我求你、求你了……”
面对君澜的苦苦哀求，集安不知所措。其实他并没有感同身受，他也不会设身处地去感受凡人的喜怒，他们身处世外，早已失了那些困惑于人的七情六欲，只是，他难免保留着一丝怜悯之心，所以顿了良久后，道：“罢了罢了……去就去吧！”
他倒不是真的有多么乐于助人，只是他最是看不得女子掉泪，偏偏这君澜姑娘一掉眼泪就哗啦啦像下雨似的，若是不答应了她这请求，自己心里委实过意不去，最后只能妥协。
“不过我有个要求，你说你只是想见一见他，进去以后，绝不能讲话知道吗？”
“我不讲话，绝对不讲话！”君澜得了集安的答应，一个劲儿点着头。
一旁一直没出声的拂玉突然疑惑问道：“为什么不能讲话啊？”
“我担心那和尚听到君澜姑娘的声音……会发狂……你不是跟我说了吗，那和尚入魔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姑娘，万一听到了这姑娘的声音，一生气就又入了魔，我们怎么办？是等着被他打死还是把他打死？我可不做残害生灵的事情。”集安说了一通，拂玉听完却只给了他一个白眼，不屑道：“难道你一个活了几万年的仙人，还打不过一个和尚？”
“普通和尚自是不在话下，可那和尚和魔占了关系，那可就不一定了。要知道，魔族被困无妄海域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万一这和尚体内的魔气是从那里面不知道什么缝隙里面逃出来的，力量强大也未可知，所以我没有一百分的把握，便不能说胸有成竹的话来。”
听着集安这难得的自知之明，拂玉却不屑道：“说来说去，也就是你没自信呗！”
“嘴长在你脸上，随你怎么说了！”集安很鲜见地没有和拂玉继续争论下去，伸手打了个响指，起了个势，捏了个诀后，便闯进了戒律塔中。
四人进了戒律塔后，却未见罗勒，入目可见的只有一尊无量佛尊的雕像，那雕像金光覆身，体态巍峨，神色威严，叫人见之便生出一股顶礼膜拜之意。
集安曾在得道飞升时在梵天化境中粗粗见过一个朦胧的无量佛尊的影子，对这位久居西天圣境的佛尊只有一个浅显的印象。
如今在此处见着了，顿生一股敬畏之感。
拂玉见塔中威严肃穆，说话都有些小声：“人呢？”
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陡然传来了一声木鱼声，随着木鱼声起，佛堂之中一股压迫骤然而起，木鱼声入耳仿若带着一种不可违抗的巨大力量，让人听到之后头痛欲裂起来。
君澜和苏慕因是凡人之躯，反应尤为强烈，拂玉修为尚浅，在剧烈的头疼下皱了皱眉，但不至于像他二人一样痛得连睁眼的力气都失去了。
集安只觉得有些不适，但定了定后，从那股压迫之中脱身出来，随即双手结印，撑开一个屏障，将他们罩在其中，隔绝了木鱼声，那股压迫也随之隔绝了。
“何人擅闯我戒律塔？”这声音和刚才在塔外听到的声音一样，君澜听到时，心一惊，险些开口。她用手捂住嘴，目光在四周逡巡起来，只是四周什么都没有，她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同时，她开始觉得全身很是难受，就算身处屏障之中，也仍旧在无形之中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压迫着她的精神和身体。
“这里面难道只有他一个人吗？”拂玉好奇问道，目光在四下扫视了一圈，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她在打望下后退了两步，脚下一虚，险些摔倒，还在苏慕就在她身后，及时扶住了她。
“拂玉姑娘在看什么？”拂玉站定后，苏慕看着她。拂玉峨眉轻蹙，“我在找罗勒啊！刚才君澜不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吗，怎么进来后却什么人也没有？难道这塔中还有其他不可见之处？”
面对拂玉的猜测，苏慕却无话可说。他从刚才那阵难受中缓了过来，现在神智还有些不够清明，而君澜姑娘却因为刚才那莫名的压迫，受不住，现在已经晕了过去。
集安无心管已经晕过去的君澜，环顾四下却未见一人在这佛堂之中，而木鱼声仍旧在不断传来，他循着那木鱼声劈出一掌，掌风凌冽，冲着无量佛尊的雕像袭击而去。
却见佛身金光凌冽，化为一道屏障将那掌风给弹了回来，集安见势不妙，忙双手结印再次撑开一个屏障，将那掌风化为无形。
“和尚，我等无意冒犯。”集安决定换个方式沟通，“我乃羭次山守山神灵，今日擅闯这戒律塔，是为了还你件东西。不如现身一见，当面聊聊如何？”
“守山神灵理应遁居世外，入此人间，擅管人间之事，本就有违天道，尔等还是速速离去。”随着这话音落下，那佛像却突然缓慢转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木鱼声却戛然而止，四下瞬间静谧下去。
四下无声，唯有不知从何处漏进来的风卷动帷幔的声音。
“如若施主不听我言，扰了佛门清净，那就休怪贫僧了。”随着话音落下，那佛像完全转过了身，而在佛像座下，一个身形消瘦，容貌清绝的僧人静坐下方。
他脖子上挂着硕大的佛珠，一手执掌悬于身前，另一手里的念珠在拇指的的拨动下一颗一颗往后移动着，座前的木鱼静立其间，他闭着眼，整个人好像与背后那尊佛像融为一体一般。
“罗勒……？”拂玉和苏慕在看见眼前之人时，几乎异口同声喊出了此人的名字。而那人在听到有人叫他时，仍旧紧闭着双眼，整个人若冰冻住了一般，整张脸无任何神色，平静得叫人感到可怕。
君澜已经晕了过去，她听不到这久违的声音，也看不到这久违的身影。只是苏慕却在看到罗勒的那一刻，瞧出了一丝异样。
“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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