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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再见
(一)
“…大人,…这些人…处理…”
我好不容易安睡了小刻,敏锐的五感又让我倏得注意到樊笼外细碎的人声,应该是值夜的正在交班。
“…大人,…降罪…”
捕捉到几个字眼,我已经觉得有些不正常,于是强提起精神来仔细听。
“这些人今夜处决掉。”
“稍等,动静要小,千万处理干净了。上头特别嘱咐的——翾军就驻扎在附近不出一里地,让那边察觉了你我都要掉脑袋。”
佯装熟睡听到这里,我忽而心中一紧,随后笼外那个当值的身影就二话不说地提起苍白的利刃一步步靠近。
是了,我究竟是在抱着什么希望、这樊笼中的性命也不过是拿去平抚另一方势力的祭品,有什么世道可言呢?
死于我而言倒是无所谓之事,但是…我转头看了眼在我身侧睡得香甜的予儿——当即下定决心——即使是现在功体被封、命若残烛的我,也依旧能做点什么。
“予儿——”我小声但急促地唤她,直到她迷蒙地眨着漂亮的眼睛抬头看我。
这时樊笼的门已被打开,当值的士官手起刀落先斩了几个,有人大梦方醒,惊喊起来,纷纷逃窜,也有人尚熟睡之中,还未清醒就死在利刃下。
幸而我们在樊笼最深处的角落里,有外围的人作掩。变故突然,予儿方才被我叫醒,一时间愣愣地看着外侧的杀戮,不置一词。
我将她拽过来,强迫她看着我:“认得翾地雁王麾下的帅旗吗?”
她已有一些惊吓,但我的语气冷硬非常,逼得她好歹是提起了几分专注力回应我:“认、认得,我在街上做戏法的时候见过的……”
“好,”我将袖中暗藏着的发簪摸出来塞给她,“我方才听闻,翾军就驻在一里内,你往河谷上游、上风口的方向跑,求翾军救你一命。”
翔军看起来很忌惮翾地雁王——好在我们还有一点微末的运气,虽然我具体不知翾军云骑扎在何处,但若雁王和帝师真是如温皇所言的用兵奇才,那么驻军在上河谷出风口的位置则是最有可能的。
如今也只能赌一把了。
“听明白了吗!”我呵斥她,予儿愣愣地盯着我,缓缓点了点头。
此时屠刀已逼近,血腥气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我又嘱咐她:“等人一走远就逃,千万不要回头。”随后我抓紧时机,借着一些人群尸身的掩蔽,一鼓作气就冲出了樊笼。
整个被关押的牢笼中,只我一人脱逃,其他当夜的士兵们又不敢闹大动静,只好一个个便追了上来。
我顺风而行、往河谷的反方向跑,虽然不清楚能为予儿和其他人争取多少时间,但此时此刻我也只能尽最大的努力。
这时夤夜风雪盛,鹅羽般的大雪在天地间毫无约束地飘摇。我一冲出樊笼之外,便觉出天地好一番广阔,这时的风雪虽烈,高热却让我忘掉了寒冷。
我此刻只知道不顾一切地向前跑着,直到烈风吹开我的束发吹散青丝、直到摧雪浸湿衣裙、直到意识逐渐涣散——我只觉天地苍茫而自由。
(二)
且说翔、翊两地以栖江相隔,夹道落枫谷,夜雪天并没有那羽国一绝的红枫,但山川银雪也颇有山河壮阔之感。更有玄甲铁骑栖在此河谷之间,营旗猎猎,多了肃杀之气。
上官鸿信今日随师尊出来巡营,此行并无车架,两人轻装而行,仅带了两个随身近侍在一旁支着伞。此时入夜,风雪更盛了,稍远处只可见营火星星点点。
近日翾军按照雁王与帝师的指示,好生整顿了一番栖江两岸。旧将散兵、游侠匪人大多招安收编,不服雁王之名的亦或死或擒。
收拢这些难民和浪人在两人看来并非难事,原意只是为后续的布置排除不稳定因素,但如何安置也需要费上一番心思。
默苍离正与上官鸿信嘱咐着盐粮事宜,上官鸿信也习惯了自家师尊这种随性的教学方式,一方面也不好敷衍应付,否则怎么也得被他敲打上一番。
“师尊前几日的问题,我已有一些头绪了。”上官鸿信一身窄袖劲装,长发高束,风雪中还是穿出了一种贵胄感。
默苍离原先在前头独自走着,闻声才提起几分兴趣来,“说说看。”
“我复盘了翔地近日的大事纪,却想起一件事来。北地李渡荒村的匪军自立山头,已有一年,一月余前京畿羽宫才重提此事,翩地自请剿匪——至今却毫无动静。”
“但翩地鹞王向来言出必行,剿匪之事停滞不前已有一些朝堂怨言——事出必有因,”上官鸿信抬眼,金色的眸子看着面前人,“徒儿想问,是师尊在阻翩地鹞王吗?”
“我问你的题,你反问上我了?举一反三的本事倒是不错。”默苍离幽幽吐槽。
这语气里没有太多阴阳怪气,上官鸿信亦习惯了自家师尊这不太讨喜的性格,于是便继续他的回答:“我原以为李渡匪军是仁义之师,但总觉得京畿羽宫的诏令也有些耐人寻味。”
“翔地世子以李渡匪军不服管制为由,要求募兵守备,给了他们一个极好的借口精炼武备。恐怕李渡匪军乃翔宫势力。”
“你的想法不错,勉强合格。”默苍离稍有些满意,“但你可想过,李渡匪军规模小、行动少,在翔地本就成不了气候,更遑论偌大一个羽国。为何远在羽国北境的翩军会自请剿匪?”
上官鸿信想过是因为翩地鹞王贤名满羽,卖翔地子民一个情谊也大有可能。但羽国境内自立的大小匪军团体也不缺翔地李渡这一个。
“用李渡匪军做借口军备,这只是翩地鹞王给翔地世子的承诺。翔地早被先王亏空得可怜,三位世子有这个能耐相争于朝堂一年余,背后少不了鹞王的助力。”
“剿匪是真,剿的目标却是翔宫。”
默苍离这一番话,上官鸿信一时间有些震惊,倒不是信不过翩地鹞王的手段,毕竟他座席尚有“天下毒士”,其人唯恐天下不乱,手段诡谲。
若是诩相要替翩地鹞王吃下翔地,贸然让军队进入翔地必然不妥,可若是以剿匪的名义便顺畅得多了。
只是这些朝堂秘谋,情报可没那么容易获取。默苍离又是如何知道的,上官鸿信一时疑惑:“师尊是怎么知道……”
“猜的。”默苍离羽睫闪了下,“你将李渡匪军的武备一查便知真假。”
“……”上官鸿信又噎了。难怪师尊非要在这个冬耕的关键时点驻留翔地,翩地诩相那边吃不准帝师的意思,又对翾军云骑有所忌惮,自然只好按兵不动。
如今帝师和雁王也在静等,且看哪一方先沉不住气了。
此刻默苍离驻足看着河谷一片霜天雪地,大抵也是想出宫来透透气。虽然风雪犹盛,上官鸿信也便陪同他静静地瞧。他这位师尊一身青墨的行装,不多加修饰,觉出一些飒爽感。浅发淡肤,立于天地风雪间倒是好看得很。
远处忽有人声嘈杂,几个执着火把急急而行的士官像在处理骚乱,动静不小。待到几个身影顶着风雪、一脚深一脚浅一步步靠近,上官鸿信准备自己先行处理,正要出言劝默苍离先回宫,忽而觉出身边人有一丝异常。
“…师尊?”
他见身边人蹙了好看的眉,琥珀色的眼眸紧锁着什么。
但上官鸿信还没来得及觉出此中端倪,默苍离已经撇了他、不管不顾地走入了夤夜的风雪之中,一时间呼啸而来的雪花逆风席卷而来。
“师尊!”
(三)
我好像是自高处坠落、感觉自己被一种熟悉的失重感拖拽,就在我以为终于要解脱的时候,忽然又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霎时天色微明。
猛然落地的感觉唤醒了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雕栏的床梁和香风幽幽的帷幔。我愣愣地盯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反应过来:我自然不会单纯到以为此处是什么极乐之地,应当是有人救了我。
“……”居然做到这般地步这都没死成。我又有些泄力而迷茫地慢慢起身,才发现床边置着好一大株的天心兰。
幽香阵阵,方才我病中沉昏、噩梦缠身,便是这可药用的兰香勉强支撑精神。
但这种兰,娇贵得很,喜温才好培育。我幼年时家中尚显赫时才见过几株。而如今我身边的这一株,培育得如此繁盛已经是不易,更在这羽国雪天以炭火温养着——实在是有些过于奢靡了。
我忽而对自己身处之地有所猜测,就在我对着这兰花出神的时候,外室又有一些人声,在重重叠叠的纱幔间,前头那个模糊的人影快步靠近,随后一揭帘。
“…幽冥君之徒?”我几乎是在看清来人的瞬间惊讶地出声。
我与冥医交际并不深,只在昔日中原为他捎去幽冥君的消息,并嘱托他来羽国找鸩罂粟。却没想到在羽国阴差阳错被他所救。
我也是医士,对自己的病情也有些了解,按照我昏迷前的情况,如今能恢复成这样也是奇迹——但若是幽冥君高足,那便不奇怪了。
冥医杏花君见我醒了,也有一些惊喜:“…啊没想到居然真的有用,总算是醒了。”
随后他风风火火地几步过来,给我测温又探脉,他这一连串娴熟的动作料想我已经昏迷了好几日了。
我看着他忙碌:“多谢你救我。”
“啊?”杏花君抬头看了我一眼,显出一些手足无措的窘迫感,“呃…没事没事,救死扶伤嘛,应该的。”
“你来羽国,可寻到鸩罂粟了?”我又关心起幽冥君最后的嘱托。
杏花君闻言有一点恼:“欸,你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好好养病,乱七八糟的事别操心了。”
随后他边施针边嘀咕:“真是的,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我觉出一点他的异常,问道:“你说什么?”
“啊?对了,我是说,你怎么会突然来羽国?”他抓了抓脑袋,随后开始写方子。
我叹口气,“你记得神蛊温皇吗?”
随后我挑了一些事和他简单讲了几句。一来是我不想让他牵扯进太多和温皇有关的事里,二来则是我实在是累了、仅仅是回忆这一年的始末都让我害怕得恶寒。
杏花君有些唏嘘,低声喃喃了几句。我见他这般是有事瞒我,从方才开始他就一直话里有话,于是干脆带着些威慑地问:“我已坦诚了,你可以与我说实话了吗?这里是何处、究竟是谁救了我?”
“唉,”他眼神躲闪,“早知道糊弄不了你,幸好我也没准备替他隐瞒。具体的事,你让她们和你说吧。”
(四)
冥医杏花君常规查完房就回宫汇报,一路上见到他的医官小侍纷纷与他致意“冥医大人”,他一面应了,一面又自顾自心里忐忑起来。
好在杏花君对于两人过去的事有些知情,如今又自作主张将思弦和江隐带到别苑去见她。此时杏花君也不知道此举是对是错了。
他担心默苍离会知情,毕竟这人生气还是很难应付的,又觉得默苍离就算生气也不能把他如何了———他冥医大人可是主治医士!
杏花君就这么胡思乱想地走着,待到离主殿越来越近,他拒了宫女的通报,准备自己进去见默苍离。
“……”一时间又忽然想起那晚的事。
正好最近悠闲无事,杏花君正准备再钻研一下不死药的方子,默苍离忽然闯进他的别苑住处。
杏花君正要奇怪他何事那么着急,一回头却见到他只着单薄素衣,淋了一身风雪寒湿,氅衣并没有披在身上,怀里抱着一个绒氅紧裹的人,只露出了披散的乌发,氅衣上还有雪花点点。
杏花君又是一惊,好在医士的职业素养让他立刻冷静下来将人从默苍离怀里接过来,烫手的体温先让他警觉起来,身边几个学徒侍女见状立刻动身准备医药材料。
建立静脉通路、扩容输液…等到杏花君有余劲瞥了眼女子的面容,又是一惊——
杏花君虽然不清楚她姓甚名谁,但此人给他带来了幽冥君的嘱托、羽国地图和小半张药方——契合的字迹与一些藕断丝连的线索都让他意识到,她与默苍离关系匪浅。
说起默苍离,杏花君刚抬手施了几针,转头看了眼,登时暴跳如雷:“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回去把衣服换了!”
后者并没有搭理他,注意力还在床榻间那个身影之上。杏花君见他这样,只好再骂道:“你赶紧滚,在这里碍手碍脚,少影响我。”
杏花君端出一副要大抢救的正经模样,他才愿意离开。
“……”
唉真是的、杏花君揣了一下医疗文书,准备和默苍离汇报完,立刻就走。收拾物件的时候他刻意无视了默苍离的眼神,直到后者终于没了耐心喊住他。
“啊,她刚醒,别的没了。”杏花君含含糊糊,“这么关心,自己去看病人啊。”
默苍离平淡地看着他,不置一词,琥珀色眼瞳里已经有一些威压。
杏花君差点没跳脚:“诶诶诶我警告你啊!少拿威严压我,我可是保护患者隐私的好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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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一下,我很反感不礼貌的催更方式。首先我是无偿写文,为爱发电,有自己的节奏。其次,除了写文我在三次元还有自己的科研工作和生活。我在简介里已经说了本文更新随缘随性,接受不了的请弃文谢谢。我脾气不算太好,下次再有就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