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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灵3
听到罗梦澄喊的“沈小姐”,萧鸢也反应过来那个要跳下去的身影就是沈湘。
顾不上周围那么多人异样的眼光,萧鸢冲上去,一道金色灵力在半空中搭建起来的屏障几乎在沈湘坠落下来的那一刻接住了她。
周围围观的人看着萧鸢,一个个都呆住了。大家都知道广陵城里有一家酒肆的老板娘是一位修灵力的世家出身,但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这是一个足够人掉落在上面并且在短时间内不会崩塌的法力屏障,但也只是堪堪将沈湘接在半空中。
沈湘重重跌在那个屏障上。屏障被震的爆出一股金色的灵气,沈湘被重重一震,手上的玉镯碎成了好几截,划破了她的手。
楼下的人都闭起了眼,有人念道:“好好的正月初一,怎能见血呢……哎呀……”
那道法力屏障缓缓下降,沈湘落到地上,她一身单薄的桃红色衣裙,脸和耳朵冻得通红。
人群里围观的也有不少修灵力的世家的人,但大都袖手旁观。
看到沈湘被救下来之后,人们也不愿意在这里继续看下去。正月初一就遇到这种事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罗梦澄走过来,看着被萧鸢扶着的沈湘,面色很凝重。片刻,缓缓开口:“抱歉。我一直觉得她最近的情绪很不对劲,若是这样,我应当一直在楼里陪着她才是……”
“罗姑娘不必自责。”萧鸢用自己的灵力探了一下沈湘的脉搏。虽然萧鸢并不是很懂医术,但简单用灵力探一下对方的身体情况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沈湘现在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冻的还是吓的。萧鸢叹了口气,如此害怕还执意要跳,沈湘到底在这里遇到了什么……
罗梦澄道:“萧小姐,沈小姐她……”
萧鸢道:“我用灵力探了一下她的脉,她应当没有大碍,现在应该只是昏过去了。我带她回我的酒肆便好。”
罗梦澄道:“有劳萧小姐,我与你一同去吧。”
萧鸢摇头道:“罗姑娘,你的脸色不太好,时间不早了,先回去歇息吧。罗姑娘不必担心。”
罗梦澄迟疑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即使过去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大忙,而且自己作为月湖楼的姑娘,也无法宿在外面彻夜不归。
“那……我便不去了。若是我明日得闲,一定前来探望。”
“好。”萧鸢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沈湘披上,沈湘比萧鸢要矮一截,萧鸢扶着她回去并不是难事。
“对了。”罗梦澄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一些东西递给萧鸢,“萧小姐若是方便,不知可否在沈小姐歇息的屋子里点这个。”
萧鸢接过来,罗梦澄地给自己的是一些香薰。
“这是……”萧鸢不解。
“麝香。”罗梦澄答道。
麝香?萧鸢突然想到了什么,惊讶的看了沈湘一眼:“沈小姐她……”
罗梦澄抿了抿唇,低低的“嗯”了一声。
“好。我先回了。罗姑娘保重。”萧鸢向罗梦澄微微躬身。
“保重。”罗梦澄也回了一礼。
萧鸢扶着沈湘一路走向酒肆,沈湘的脸在温暖的披风下也终于有了些血色。
回了酒肆,萧鸢把沈湘安置在一间空余的屋子里,看着手中的麝香,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萧鸢没有带沈湘看过医师,不知道该给沈湘用些什么药,只得给她倒了些水,慢慢等她醒来。
桌上的蜡烛燃尽了,萧鸢换了一根。
看着跳动的烛火,萧鸢想起了和俞轻风住在客栈的那一晚。
那一天的烛火,比今天的更温柔。
萧鸢一时出了神。
“我……死了吗……”突然,萧鸢听到了沈湘沙哑的声音,思想才被拽了回来。
“沈小姐。”萧鸢起身,杯子递给沈湘。
沈湘听到有人叫自己,猛地坐起来,头发有些凌乱,看着萧鸢,半晌才挤出一句:“……姐姐?”
萧鸢浅笑了一下,把水递给她:“是我,先喝一口水吧。”
沈湘讷讷地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唇齿间的温度几乎瞬间就让她落下泪来。
“砰”。
杯子掉在地上,摔碎了。沈湘掩面抽泣起来。
萧鸢看着地上的碎片,心下很沉重,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只得静静的,一言不发。
“姐姐……”沈湘抬头看着她,眼里是一片死灰,她的声音在颤抖,在抽搐。
“你为何……为何不让我去死……求求你了……让我去死……去死好吗……”
从前对于一心求死的人,萧鸢一向是不屑的。可她此时,竟然无法做到对沈湘嗤之以鼻。
萧鸢轻声道:“沈小姐,一切都会好的。”
这句话对于飘渺的未来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沈湘双眼通红,脸上的神情憔悴又悲哀:“萧小姐……不会了……我……除了自己,还剩什么?”
萧鸢轻轻扶着她的肩:“沈小姐,很多人的一生,不过就是走向孑然的过程,注定要经历无数次的离别,也注定迟早都要孤身一人。别这样想。”
沈湘掩面,一手攥着衣摆:“那我现在这种情状,与将死之人又有何区别?”
“你活着。”萧鸢认真道。
“沈小姐,一个将死之人最渴慕的东西除了活着,再无他。哪怕他存在于这世上只是孑然一身。你明白吗?”
“我明白……”沈湘低低地应了一句,突然有些崩溃,双手一把抓住萧鸢的肩,嚎啕大哭起来。
“姐姐,我只是不明白……”沈湘抬头看她,声音沙哑,“我只是不明白……”
“为什么有些人明明从未干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却要被害得一无所有……为什么世道总不肯放过那些本来就很无辜的人?!”沈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你告诉我为什么!我有做错什么吗!”
萧鸢默默地闭上了眼,攥紧了手里的麝香,不发一言。
“沈小姐,你有什么,都可以和我说。”除了让沈湘倾诉,萧鸢做不到别的。
沈湘双手无力地垂下来,颤抖着环抱住自己,胳膊上的衣袖也在轻颤。
“我这十几年……又何尝不是荒唐得很……”沈湘一手掩面,嘴角颤抖着扯出一个勉强的苦笑,“比起我的大哥二哥来,我对于父母,甚至对于沈氏……除了是一个无用的累赘……还是什么……”
因为喉咙里尖锐的刺痛,沈湘的音调缓缓低下来,她茫然地抬起头,像一个没有神情的木偶。
“还是你自己。”萧鸢低声道。
沈湘缓缓摇头:“姐姐,不一样的……我读过的书,都是从大哥二哥的书房里偷来的……我现在不会吟咏什么诗词歌赋,就算有些才情,也早被磨灭了。”
“罗姐姐说我是沈氏的女儿,总该是金贵的……可是……我就算是锦衣玉食又如何?还不是只配做些针织女工?我大哥二哥出门在外,能被赞一句‘年少有为,是沈氏顶天立地的儿郎,定能成一番大事业’。可我……不过是一句‘生得貌美,能嫁个好人家’罢了。”
“姐姐……如果旁人口中的‘金贵’便是如此……那我……”她又一次哽咽了,“我宁可自己出身寒门,靠自己立一番事业,也比留在深宅里一辈子,只懂得在人前低声下气强百倍千倍……”
沈湘说的这些事情,萧鸢其实并没有经历过,说是完全感同身受,其实是做不到的。但联想到俞轻风,萧鸢心里的悲哀更甚。
“沈小姐……”萧鸢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若是知道你如今一心求死,沈大公子和沈二公子该如何?”
提到自己的两个哥哥,沈湘停顿了一瞬,眼瞳一缩。
“他们……”沈湘苦涩地低下头,“就算他们没了我……也会平安顺遂。”
萧鸢的目光放向窗外,眼睛微微眯起,显得更加狭长:“十四年前……我就没有家了。我承认,我的家不像沈氏,很幸福,很美满。不知道这二者可不可以比较。”
沈湘惊讶:“姐姐……你是……”
萧鸢收回目光:“银凤观萧氏,萧鸢。”
“银凤观……”沈湘喃喃自语,她并非没有听说过。
“从那时开始,我其实就没有心了。我一直深陷在过去的泥潭里。除了报仇,我的生命失去了所有意义。”萧鸢声音淡淡的,随即脸上带上了浅浅的笑意,“不过……现在并非如此。”
“我有了新的活下去的理由。”
“你……不想报仇了吗?”沈湘问。
“想。我迫不及待要找出仇家,将它碎尸万段。”萧鸢微微蹙眉,随即又舒展开来,“其实……沈小姐,除了报仇、重建银凤观,我想不出来我在这个世界上还眷恋什么东西。”
沈湘垂下头,沉思了片刻,突然开口:“姐姐手中的麝香,是罗姐姐给你的么?”
萧鸢知道她现在已经不想着自己那么多悲惨的事情了,松了口气,道:“嗯。”
沈湘道:“月湖楼中总是处处都点着麝香……”
萧鸢道:“沈小姐……你……”
她的话问得很含糊,也就给了沈湘回答得模棱两可的机会。毕竟这种事情沈湘不愿意挑明了说,萧鸢也不愿意生生撕开她的伤疤。
“嗯……”沈湘轻轻应了一声,点了点头。
萧鸢了然,也点了点头:“沈小姐,待会儿我就要回屋了,如果你想燃麝香的话,我可以把香炉拿来。”
沈湘迟疑了,低下头,手不自然地搭在腹部。
“……不必了……”半晌,沈湘才缓缓开口,似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又微微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不必了。”
萧鸢看着她眼里复杂又纠结的神色,道:“沈小姐,再过几日,我为你请医师来看看。”
沈湘点头:“嗯。”
“姐姐,我的大哥二哥还好吗?”
提到沈浥和沈沂,萧鸢不由得想到了丽妍坊,那天丽妍坊起了大火,沈浥如今也生死不明。沈沂的身子就没有好过,更不必多言。
萧鸢没有说这些:“我前几日刚从溧阳回来,还未在广陵见过沈氏的两位公子。”
“不过,沈小姐可知道沈大公子是不是开过一家江南地区赫赫有名的饰品铺子?叫丽妍坊。”
“我大哥?”沈湘问了一句,“我只知道他应该做了一些和沈氏本家无关的生意,其余的……就一概不知了。”
还未等萧鸢说话,沈湘又接着问了一句:“我大嫂呢?”
“大嫂?”萧鸢下意识地反问。
“严小姐。”
沈严两家的关系真的有些凌乱……萧鸢暗道。
“严小姐受了些伤。”
沈湘追问:“可严重?”
萧鸢如实道:“傀儡之毒。”
沈湘一惊,抿了抿唇:“好……”
她低声道:“其实……大嫂她也不是什么坏人……我还……挺羡慕她的。”
萧鸢记得自己第一次和沈湘谈论到严星阑时,沈湘的态度明显不是现在这样的。
“为何?”萧鸢顺着沈湘的话往下问。
“她与我大哥成亲几个月来,严小姐都无身孕。”沈湘道,“我的母亲一直很在意这个。”
萧鸢对这个倒是并不感觉意外。她并非没有见过沈浥和严星阑相处,这种一个屋子两张榻的模式让萧鸢既想笑又不禁为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的婚姻而叹惋。
沈夫人迫切地让沈浥成婚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觉得沈浥老大不小,按照他的脾性立业恐怕是难,那便先成家吧。二是沈夫人急着想让沈氏有后。
她早就听闻严星阑不是严氏的亲生女儿,又联想到沈氏那个嫁到俞氏的女子,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严星阑到了沈氏自然也是那般低声下气、低眉顺眼的模样,让她生几个孩子就更不是问题了。
眼看着严星阑没一点儿动静,沈夫人坐不住了,早就收起了沈浥和严星阑刚成亲时那副慈眉善目、对严星阑处处维护的样子。
沈氏一家人喝茶时,严星阑正坐在房里读书。
“为何我也要去?”严星阑看了沈浥一眼,“沈公子,你们沈家的家事,被我一个外姓人听去了,不合适吧。”
沈浥无奈道:“我也没办法。严小姐,一杯茶而已,若是你受不了,到时候找个借口离开便是。”
严星阑知道这是沈父沈母的意思,自己没办法拒绝,带着青竹去了前厅。
“兄长,严小姐。”沈沂看到二人,起身行礼。
严星阑点点头:“沈二公子。”
“说是一家人,沈湘不来么?”沈浥道。
沈沂摇了摇头。
沈先生有事外出,沈夫人来了之后,几人才正式坐下。
严星阑抿了一口杯中的茶,不语。
终于,沈夫人开口,直奔主题:“星阑,你与沈浥成亲这么久,为何这肚子还没动静啊。”
这句话问的直白,严星阑倒是不感到意外,把茶杯放回桌上,沈浥一惊,沈沂喝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蹙了蹙眉。
严星阑淡淡道:“婆母,您太着急了。您如此着急让沈浥为沈氏传宗接代,不如让他纳几房小妾。”
沈浥险些一口茶喷出来。
你哥若是知道我因为你不生孩子而纳妾,我就该进沈氏的祠堂了……沈浥腹诽。
沈夫人重重一拍桌子,怒道:“胡说八道!这种话传出去,让外人怎么想沈氏!”
“严星阑,你嫁到了沈家,就要守沈家的规矩,拿出做妇人的样子来。你不端茶倒水、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也就罢了,整日闲的发慌。”
“沈氏的确无聊,我有时也想出去看看,不过无人陪同。”严星阑淡淡道。
“你……”沈夫人道,“我就应该告诉你,沈氏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许忤逆长辈,你再敢这样,就要试试沈氏的戒鞭。严星阑,你怎么连一点做媳妇的贤良淑德都拿不出来?”
“方才我不是说了么?我知道这广陵城中有不少色艺双全的绝色女子。改日我就为沈浥纳几房小妾以示贤惠,如何?”
沈浥头疼的撑住脑袋。
“沈氏要传宗接代,严星阑,你嫁到了沈家,就收起你在严家惯出的小姐脾气。”
严星阑抿了口茶:“婆母,不瞒您说,我身子有恙,有心无力。”
沈浥的脸色越来越奇怪,沈沂瞥了哥哥一眼,没说话。
“你……”沈夫人气急,低骂道,“还有脸说……不下蛋的东西……”
严星阑脸色一变,直接起身,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甩了出去,杯子摔到一旁,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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