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碧天静

　　夜里有行动，众人早已站好，不一会儿，周琮如往常打扮，翩然而来。

　　“主人！”

　　众人齐跪，周琮端坐在台阶之上。

　　“起来吧。”周琮发话。

　　程翊对大家说:“这件事主人亲自去料理。”

　　周琮紧接着就去了牢房，乔紫嫣和林晗月都在那里，四年了，每日用完刑之后，程翊总会命人给她们灌参汤，参汤也不管用了也不着急，周琮的医术能再救回来，如今，她们二人正被绑在木架子上，身上都缠绕着铁链，生不如死。

　　乔紫嫣来的早，她如今已经是衣不蔽体，见此周琮突然道：“她们的衣服如果破了，就找些衣服给她们。”他不会再用这个羞辱女子。

　　乔紫嫣每天都会服用蚀心药，锥心之痛，三个时辰后再给她解药，如此循环往复。

　　林晗月纯属自作自受，她被抓来之后，程翊立刻废了她的武功，不会让她死，生不如死，然后把她扔进地下水牢，待她快呛死时，又及时把她救出来，二人在此，暗无天日。

　　见周琮来，乔紫嫣的声音已经十分沙哑，很没有气力，脖子上的厚重铁链似乎要将她的脖子勒断，但她还是冲着周琮说:“你杀了我，杀了我……”

　　周琮冷笑一声，又去见了林晗月。

　　林晗月本就是奸诈小人，见周琮来，立马求饶，求周琮放了她。

　　程翊道:“林晗月，当初和乔紫嫣狼狈为奸之时你就应该想到有今天。况且，你一个前辈，居然还不如乔紫嫣有骨气。”

　　“我不敢了，我不该抓那丫头，我不敢了……”

　　其实她不提初静还好，她一提，周琮立马想到初静还没有找回来，顿时窝火，周琮道:“她不是善于用毒吗？让她尝尝我们桃花客栈的毒！”

　　林晗月自从被抓过来就知道桃花客栈首领和周琮是一个人，她也知道周琮是大夫，一听这话，顿时萎靡不振，“我求你，你放了我吧！”

　　程翊轻蔑道:“林晗月，你好歹也是一派掌门，上了年纪。”程翊给她解绑，她立刻从木架子上摔了下来，跑到周琮脚下，求周琮放她一条生路。

　　周琮一脚将她踹开，他实在烦此人，当初告诉她恢复武功的方式，只是为了挑起来武林争端，没想到却给自己种下了恶果。

　　林晗月在桃花客栈的每日高压之下，已经精神不正常，她一会哭，一会笑，俨然与疯子无异。

　　“等我何时找到初静，再给你一个痛快！”

　　若不是因为她们，周琮和赵初静现在仍然恩恩爱爱，二人成婚才半年，天作之合就生生被这两人给毁了，周琮怎能不气？

　　处理完乔林二人的事，已经快五更了，周琮立刻前去找那游侠张载阳。

　　程翊查到此人正在自己家里睡觉，周琮过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亮了，也因此，他看到了张载阳家中生长着一株梨花树。

　　这树似乎年纪不小了，粗壮的枝干，树皮已经干裂，开的梨花密密麻麻，绿叶隐在白花之后，周琮站在这高大的树下，久久停留。

　　终是心软，周琮提着剑，进屋，一剑就就结束了这人的性命，不再让他受什么折磨了，随后他命程翊将此人尸体扔进河里，把他院里梨花树砍了做琴。

　　算算她离开，已经五年了，“长相思，摧心肝。”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
　　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
　　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翻着赵初静的诗词册子居然看到这样一首《玉楼春》，周琮更是悲从中来。

　　到桃花客栈时已经是午时。

　　“一群废物！”

　　众人齐跪，一声不吭，程翊也诚惶诚恐。

　　“找了几年了？还找不到人！要你们有何用！”周琮一甩衣袖，众人吓得一激灵，唯恐主人盛怒之下对他们做什么，主人的手段他们不仅了解还十分恐惧。

　　那一套套刑具，达到了一种心理上极大的威慑。

　　“属下无能，求主人责罚。”程翊也跪下等待周琮的惩罚。夫人聪明绝顶，程翊每到一处都是晚了一步，只闻其声不问其人。

　　周琮更气，一个个的就知道惩罚惩罚，惩罚他们有用的话初静早就回来了。

　　“说说，最近有什么消息？”周琮要好好静一静，他坐了下来，一挥手，程翊率先起身，命众人也起身，经过五年的磨炼，行溪也成为周琮麾下的一员。

　　程翊道:“夫人大概是在北方边地，之前有过线索，到我们过去的时候，夫人早已离开。”

　　“什么叫‘大概’？”

　　他的语气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让人不寒而栗，众人又齐刷刷地跪下。

　　周琮听到这话内心不由得苦笑，初静啊初静，你躲我真的躲得很辛苦，我就那么让你厌恶吗？宁愿在北方边地流浪也不愿意回到我身边。

　　“都起来吧，接着找，找不到，你们就别回来。”大家都知道“别回来”的含义，一个个迅速连滚带爬前去寻人。

　　这几年周琮都没有去医馆，整日里思念她度日如年，人也变得暴躁易怒，这些他都清楚，为了见到她时自己像个正常人，他决定重开医馆，打发时间，这日里在街上，周琮遇到一个女子。

　　周琮出诊结束，拿着药箱正准备回家，在路边，看到一个身穿绿色衣服，正在卖水果的姑娘，看到绿色，周琮本能的多看了一眼，谁知就这一眼，他发现，这姑娘居然有几分像初静。

　　他立刻走过去，将这姑娘的水果都买下，又见她身上有伤，挽起袖子的胳膊上都是红痕，似是被鞭打所致，他立刻共情起来，若是她，他会心疼死的。

　　拨开这姑娘的头发，露出一张脸，那姑娘躲闪了一下，周琮看到她的容貌与初静的五官很像，尤其是眼睛，但脸型不同，神态更是不同，这姑娘楚楚可怜，十分怯懦，与初静能有四五分像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这位大夫。”从这姑娘背后的屋子走出一个大汉，对他说:“你要是买水果，就买，不买，别妨碍我们做生意。”说着将这姑娘往后拽了一下，力气很大，又十分粗鲁，姑娘吃痛，叫了一声。

　　“闭嘴！”这大汉立刻给了她一巴掌。

　　周琮立刻阻止大汉再次做什么，“你别为难她。”

　　大汉呵呵一笑，“她是我买来的奴隶，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多少钱？我买下。”

　　“你？”大汉打量着周琮，这一个大夫能有多少钱？

　　“一百两，你出的起吗？”

　　“自然。”

　　一百两，都没有还价，大汉窃喜，他就知道这个丫头有几分姿色，准能卖个好价钱。

　　程翊送来了钱，将这姑娘带回到了回春馆，回春馆倒是有女子衣物，不过都是初静的，周琮给她拿了一件赵初静之前的旧衣服，让她先去沐浴。

　　不一会，这姑娘出来了，只见她穿着一身绿色衣衫，春日里更显青春活力，皮肤也白，眼睛的确和初静像，但仔细看下来，五官并不完全一样，最多五分相似。

　　程翊此时也回来了，他对周琮点了点头，示意这姑娘身世没问题。

　　“感谢大夫的救命之恩。”那姑娘直接对周琮跪下。

　　“起来吧。”程翊扶了扶她。

　　“你叫什么名字？”周琮问她。

　　“月儿。”

　　“今年多大了？哪里人氏？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十七岁，梧桐镇人，家里人都在几年前的瘟疫死光了。”如此可怜的身世那姑娘说的云淡风轻，定是习惯了苦楚。

　　“你可识字？”

　　月儿摇了摇头。

　　“你以后，就在我这医馆帮忙吧，不过你要先认字，让他教你。”周琮看了看程翊。

　　“谢谢大夫！”月儿又向周琮下跪。

　　程翊一惊，他教这姑娘写字？

　　周琮道：去把她之前用过的字帖拿出来。”程翊立刻上楼前去寻，赵初静之前就是用的周琮给她写的字帖。

　　程翊理解周琮的心情，主人太想念夫人了，这姑娘容貌与夫人有五分相似，摆在身边，也解相思之苦。这样也好，总比主人在桃花客栈窝着强吧，主人总是待在桃花客栈的书房守着夫人丢弃的那些东西，时间长了，程翊担心他憋出毛病来。

　　周琮让她住到初静原先住过的屋子，对她说:“这屋子你只可以住，屋中的东西，都不可以动。”

　　“是！”

　　这日周琮在读书，月儿端来一杯茶水，周琮偶然间看到她衣服袖子脏了，不禁摇摇头，“衣服脏了，去换一件。”

　　月儿低声道:“那日，您只给了我一件衣服，我……”

　　是了，她只有一件衣服，怎么换呢？

　　周琮道:“你那间屋子的衣柜中，有很多衣服，你可以穿，只不过大都是青绿色的。”

　　“我很喜欢绿色。”月儿笑了。

　　她这一笑，倒真的有些像初静，不过多日的相处下来，月儿性情完全不似赵初静，怕自己失态，他连忙说:“好了好了，你去忙吧。”

　　那些衣物都旧了，等初静回来，周琮可以再给她做新的。

　　这个姑娘，毕竟不是初静，她们真的不同，周琮分的清，但是看见那张脸，他又心软，他想她，想赵初静。

　　晚上睡在这间屋子，月儿有些小心翼翼。

　　这间屋子白日里明亮，打开窗子就能看到街道的热闹繁华，窗子上系着的风铃，清脆的声音。

　　衣柜中有很多衣服，料子款式都价格不菲，这都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

　　桌子上焚着香，让人闻了心旷神怡，窗台上有一个红色的瓷瓶，里边插着一株白色的梨花，真是淡雅，紫色的帷幔分隔床与桌子，夜里躺在床上，特别柔软，被子上有香味，似是梨花香。

　　她感觉像做梦一样，有一天，她也能活这么好。

　　周大夫是个温柔的人，行医济世，她在回春馆其实帮不上什么忙，只是给他做饭，洗衣，打理药房卫生。

　　周大夫虽然温柔，又很威严，她平日里不敢近身，但想到救了她，若她不在跟前伺候，也太没良心了，她第一次奉茶水给周琮，手都是抖的，次数多了，也就不害怕了，毕竟周琮是真的温柔。

　　月儿平日里低眉顺眼，性子温柔沉静，与赵初静完全不同，月儿更多的是柔顺，每日里在回春馆打扫，洗衣，做饭，周琮从不主动让她做事，这些杂事都是她看到主动去做，日子也就一天天过去。

　　因为初静不在，周琮除了给人看病什么都不想做，饭，他只想给赵初静做。

　　虽然月儿并不是初静，但周琮只要看见她那张脸，已经觉得欣慰多了，长相似初静，也是这女子的福气。

　　月儿这日在打扫屋子，她住的这间屋子很大，陈设又多，很容易有灰尘，虽然周大夫不让她动这间屋子任何东西，但柜子上放的一些书上都有了灰尘，她更要决定打扫一下，她小心翼翼拿着抹布在擦书的封皮，她识了字，明白这是一本画谱，正在擦拭的过程中，一个不小心，一个画轴居然掉了下来，她屏气凝神，害怕不已，等了一会儿，周大夫并没有上来，想是没有发现，出于好奇，她打开了这副画。

　　是一幅美人图，画上的女子明眸皓齿，肤白貌美，一袭青衣，更让她惊讶的是，这画上的女子，居然和她，有几分相似，但月儿明白，这画上女子落落大方绝对不是自己。

　　她好像明白了，周大夫为何要救她，莫不是因为这画上女子？

　　她在此住了一个月了，知道这回春馆除了周大夫之外并没有其他人住着，这二楼只有两间屋子，一间屋子先生住，另一间屋子并没有人居住，否则周大夫也不会让她住到这里，可这间屋子的陈设，分明是按一个人的喜好摆放设立的，就比如这梨花，先生屋子并没有，先生屋子里花瓶只是插了一枝翠竹，这帷幔，先生屋子里是蓝色的，还有这屋中虽然有笔墨，但更多的是一些颜色石粉，而旁屋，都是墨石，这一看就是这间屋子曾经的主人喜欢作画，而周大夫经常练字，并不爱作画，这些月儿都知道。

　　再说这衣柜中的衣物，全都是以绿色，青色为主，料子款式虽不错但刺绣图案多以梨花等素雅图案为主，这明显就是一个人的喜好，这些衣服并不都是新做的，尺寸也瘦，好在月儿可以穿的下。

　　那，先生是因为思念这画上女子而把自己带回来的？

　　想来是，她觉得周大夫在看她时又仿佛在看别人，她有些行为先生会高兴，有些会不高兴，可这些行为没有不合礼法的，按理说情绪不应该波动这么大，只有一种可能，周大夫把她当成别人，她的习惯和那个人不一样时，先生就会清醒痛苦，这才会有情绪。

　　她又去那间屋子打扫，这间屋子与刚才那件屋子的陈设完全不同，没有小孩子玩意的风铃，帷幔是蓝色，桌上只有翠竹，书却很多，也没有焚香。

　　打开柜子，除了周大夫的衣服，居然还有女子衣物，甚至还有新衣服，一件榴红色的裙子，一件鸭黄与石青色相搭配的裙子。

　　果然，夜里周大夫的行为就证实了她的猜想。

　　周琮在独自饮酒，也让她陪他喝酒，可她根本不会饮酒，周琮却叹气说:“你终归不是她。”

　　若是她的话，不用他说，她也会与他一同饮酒，尽管她的酒量非常浅。

　　月儿便大着胆子问:“周大夫说得是谁呢？”这话稀松平常，也是周琮先提的，周琮并没有生气她的询问。

　　他道:“我的妻。”

　　由此可知，那画上女子果然是周大夫的夫人。“那夫人为何不陪在先生的身边呢？”

　　周琮又叹了一口气，“她呀，性子太倔，我们之前吵了架，我一直不认错，她便离我而去。”周琮虽是这么说，但字里行间满是得意，他那么喜欢她，她的性子，他也喜欢的不得了。

　　“夫妻间吵架而已，周大夫认个错就好了，女子都是需要哄的，既然两人真心相爱，夫人一定会原谅的。”

　　周琮得到了极大地安慰，“但愿吧，她若愿意回来，我就向她认错。”周琮看了看月儿，的确比刚来时强多了，不再那么小心翼翼，毕竟自己又不会吃了她。

　　“你去帮我做些醒酒汤来。”他想醒醒酒。

　　“是！”

　　周琮进了自己房间，汤也没来，周琮只当她笨手笨脚的，再等等吧。

　　他今日喝了太多烈酒，已经有些醉意，说什么千杯不醉，只是他之前意志坚定罢了，如今他思念她思念得失魂落魄，醉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有人推门，他只当是茶来了，没想到他居然看到初静进来了。

　　一袭绿衣，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一种朦胧的美，像是她十几岁的样子。

　　“初静，你回来了！”他立刻上前去抱住她。

　　“你知道吗？六年了，我有多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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