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赠一枝星

　　温羽扬看着云尧在药箱里东翻西找的背影，费力地撑起身靠在了床头。

　　“阿云……”他小声嘟囔着，“没在那里。”

　　“什么？”

　　云尧微微回眸看着他，皱眉问道。

　　“在书房，”温羽扬按着昏沉的额头，指了指书房的方向，“左手……第二个抽屉。”

　　等他拿来水和药后，温羽扬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微微叹了口气。

　　“不够了，这个一次吃三颗。”

　　云尧接拿过他手上的药，将水杯放倒床头柜上，打算起身离开。

　　温羽扬反应快，抬起手拉住了他的手腕，皱着眉头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要走了吗，”低声问着，温羽扬手上微微加了些力，继续道：“你又要把我一个人扔下是吗？能不能……再陪陪我，呃……”

　　就势按上隐隐作痛的胃，温羽扬虽然有几分醉意，但只是脑子转得慢了些，还能评判得出来自己的语气是否正确。

　　“……我去买药。”云尧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我不认识这些字，拿着药去。”

　　“你别走，你不要走。”

　　猛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大了些，又扯到了泛着疼痛的胃。温羽扬被疼得抖了一下，却没有放开云尧的手。

　　“我不走谁去买药？”云尧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气，淡声说道：“还是你想后半夜被送进医院？”

　　“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温羽扬抬起眼看着他，控制着表情看起来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你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做过，可你还是丢下我了。所以别走，至少今晚能不能陪陪我，好疼……”

　　云尧垂下眼帘无言地看着温羽扬，一双冷萃的碧色眼瞳深处微光流转，深不可测。

　　“知道我明天回国才打同情牌，对吧。”

　　最终他抿了抿唇，似乎妥协了一般，回到床边坐下，又伸出手把温羽扬揽进了怀里。

　　“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我就猜到是这样。你的监视一定没有取消，而我回国你一定也知道。就算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但我还是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温羽扬缩进他怀里，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云尧叹息着，说不清是无奈多还是疑惑多。

　　“我曾经和你说过，我觉得有些累。”他拍了拍温羽扬的发顶，继续说道：“我和各种各样的人都谈过恋爱，什么样的事都经历过，所以你的那些事其实并不在我不能接受的底线之外。”

　　“我一直是个理性的人，但这次事情发生了以后，竟然会被情绪占据思想，这种理智失控的情况很少见。”云尧沉默了一下，随后低声道：“那晚我从凌晨滑到黎明，想了一路，得出了一个‘太喜欢你’的结论。”

　　温羽扬听着自己心口逐渐加速的心跳，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如果我能以曾经那种理性的状态去评判整件事，甚至不需要你解释，我什么都能想清楚。”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再次说道：“但是不能。简单来说，正是因为理性能察觉到不对，情绪才更加无法控制。”

　　“你做的事让我伤心，可我没办法对你发泄出来，因为本质上你也是受害者。那我呢，我也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承受无妄之灾？”

　　“……对不起。”

　　温羽扬用头蹭了蹭他心口，哑声说道。

　　“所以我还是之前的态度，等你什么时候处理好你的家事，什么时候再去谈感情。归根结底，一切的根源还是在你。”

　　缓缓点了点头，温羽扬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抱住了他。

　　“我明白的。给我些时间吧，但你……别忘记我。”

　　他话音刚落下，头顶便传来一声轻笑。

　　“送了这么好的生日礼物，我想忘都难。”

　　“阿云！”

　　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温羽扬拖长嗓音，又难过又好笑，一时间觉得心间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我陪你到你睡着。”

　　云尧低声说着，扶着温羽扬靠在枕头上，拿起空调遥控器调好温度，又帮他搭上被子。

　　“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温羽扬却不舍得这么快睡过去，“不早了，留下来吧。”

　　“今晚要通宵写材料，顺便提前调时差，我得回去。”云尧伸出手拍了拍温羽扬的头，“等你睡着我下去买药，放在床头，明天醒了记得吃。睡吧。”

　　他靠在床边翻看着手机，温羽扬眯起眼睛瞥了一眼，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德文，应该是在看什么参考文献。云尧还伸出了一只手搭在温羽扬肩膀，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轻柔温和，还真的让他生出了些睡意。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没怎么睡好过，相比于从前规律的不熬夜作息，分手以来这些日子温羽扬大概把今生的夜都熬完了。

　　先前喝下的那些酒精催化着头脑越发昏沉，身侧是熟悉的气息，甚至能从他的指端感受到温暖的热度。时针走了不清楚多少圈，温羽扬半睡半醒，好几次感觉胃疼稍微清醒了一点，又被身边人轻轻拍着重新睡了过去。

　　“……我走了。”

　　睡得正沉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低语，温羽扬只是胡乱地点了点头，重新缩好身体按住不太舒服的胃，再次陷入深眠之中。

　　忽然感到眼前有光，温羽扬皱了皱眉，抬眼看去却撞见一片盛放着满天星的山野，一眼看不到边。

　　……是在做梦么？

　　他经常梦魇，在梦里意识到自己做梦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不同于以往光怪陆离的恐怖之景，微风吹过，扬起一片翻滚的花海，梦幻而纯洁。

　　有些疑惑地走了两步，忽然看见前方树下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温羽扬眼睛一亮，刚想开口去喊，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而似乎是感受到身后的声响，前面的人缓缓回头，金霰般的阳光透过荫蔽的繁盛枝叶，投射出一道道斑驳的树影，细碎地打上他白皙的侧脸，映得那双翠色的眼眸愈发剔透而明亮。

　　看见自己后，他唇边翘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眉目柔和，抬起手向自己轻轻招手，薄唇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而温羽扬却清楚地看见，在他身后，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刃正向着那毫无防备，笑语绵绵的人袭去。

　　“！”

　　猛地起身，温羽扬瞬间从梦魇中醒来。周围昏暗不辨昼夜，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目光转向床头，云尧没给他开灯。

　　胸口有些发闷，心悸感还未平复，温羽扬按着有些发沉的额头，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才缓缓松了口气。心脏的轰鸣声过去后，胃就开始疼了起来。他抵住内里火辣辣发疼的地方，伸手摸向床头，摸索了一圈儿没碰到药。

　　“嗯？”

　　有些疑惑地眯起眼睛，点亮床头暗灯，只看到一杯水，剩下什么也没有。

　　云尧是忘了买药了吗？

　　抬腕看表，凌晨两点半，温羽扬揉了揉睡得凌乱的发顶，找到被扔在一旁的手机，想给云尧发消息问他有没有顺利回家。

　　消息发过去好一会儿云尧都没有回复。温羽扬打了个哈欠，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喝了两口，回到床边翻看着手机，打算云尧看见消息回自己后再睡觉。

　　顺手查看完工作消息，温羽扬等了一会儿还没有回复，打了个微信电话也没人接听。

　　“去洗澡了？”

　　呢喃着回到主屏幕菜单栏，却看到短信图标右上角多了个小红点。温羽扬皱了皱眉，点开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

　　【放心吧，您交代的事一定尽心尽力去办，绝对不给他留任何一条活路！】

　　这条凌晨两点发来的莫名其妙短信下面，还附加了一段二十八秒的视频。

　　温羽扬眉头皱的已经能夹死一只苍蝇了。尚不说最近他也没吩咐过要去处理什么人，就算他有过这样的指令，哪有会直接发到他手机上的短信啊。难不成他手机号码被泄露了？

　　抱着极度疑惑的心理，温羽扬点开那段视频。开头几秒十分嘈杂，画面朝着地，还能看见拍摄者的穿着打扮。除了乱哄哄的环境音外，还能隐隐听到些拳拳到肉的闷响，让温羽扬心里的疑惑更甚。

　　……什么情况？

　　随着镜头上移，模糊的画面里一个瘦削的身影被按在地上，四肢没什么力气，呼吸微弱，无力反抗身边人的拳脚。

　　看到那人有些眼熟的穿着搭配，温羽扬先是脑子死机了一秒钟，随后迅速从床上坐起，睡意全无。

　　似乎是生怕温羽扬看不见地上躺的人是谁，镜头拉进，施暴的人冷笑了一声，抓着他浅棕色的碎发，强迫他抬起头面对镜头。

　　当那张脸清晰地被录在屏幕上的一刹那，温羽扬心跳停了一拍，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一道殷红的血柱顺着他额头留下，划入眼中，再将整个眼瞳染成猩红色。即使奄奄一息，精致的容颜上青紫交错，但还是能透过镜头，感受到他带着冰冷恨意的眼神。

　　“啪！”

　　被镜头中人的眼神激怒，一个响亮的耳光下去，他头垂了垂，随后唇角的血液蜿蜒而下，格外刺目。

　　“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敢惹我们boss？！”

　　被一脚重新踹到在地，接下来几秒钟的施暴画面落在温羽扬眼中像是过了一年。到了视频的最后一刻，那双冷绿色的眼瞳死死锁住手机镜头，一路冷到温羽扬心尖，冷得他浑身血液凝固，头皮发麻。

　　……云尧？！

　　怎么回事？！他的人呢？谁下的命令？啊？！

　　从床上起来时因为太过着急，温羽扬差点没被自己绊倒。拿着手机回拨电话的手在抖，而听到对方【无法接通】的忙音后，他更是眼前一黑，差点没能喘过气来。

　　冷静，冷静……

　　温羽扬脑子乱作一团，拼命地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拿起手机看着短信内容，一瞬间，一股莫大的恐惧感蔓延上心头。

　　等等……

　　什么叫“绝对不给他留任何一条活路”？

　　凌晨两点收到的短信，那现在云尧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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