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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苍之死
南苍,被绑架了。我脑海里只有这一句话,徘徊不去。
信条上说要我去琴阁,可琴阁是于诃的地盘,南苍与于诃有什么关系?
走出若水苑不远,我在路边的草里捡到了南苍做好的那只牡丹香囊。她说要去找绣工补补几处绣错的针脚,我便也没多在意,可想起南苍今天那不太寻常的脸色,我有些惴惴不安。
踏过通霄路,琴阁深幽的小径再次映入眼里。那片紫竹林依旧那么风骨勃勃地立着,斑驳树影晃动,雾气迷绕,显得面前红色的楼阁十分高大冷清。
竹林里风声鹤唳,隐约可见几只白色长脖的丹顶鹤在单脚栖息着,闭目养神。雪白色的脚下,是一滩血红。
南苍的身体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我的眼前,血淋淋的一片,就像长在残垣断壁上的枯木,顺着丑陋蜿蜒的粗根往上直看到树梢,忽然看到了一只鲜红的破布,只剩几个孔,任风穿过,留声也是随意。
我木讷地盯着地上的人,直直地走过去,蹲下。万物霎那间静止了,声不是声,空气凝固住,时间也不再流动,连自己是怎么伸出手,去抱住的南苍的感觉都没有了。
南苍的唇失去血色,我探上她的鼻尖,气息全无,身体已经冰冷僵硬。
我感到自己在无声地哭,又在嚎啕大哭,崩溃的情绪暴露出来,就纯粹地只是想要发泄。
南苍死了。
我感到身体里无力得要窒息,什么也想不了,什么也看不到了了。眼前的所有景象,都戛然而止地断掉,在黑暗中消散,只剩下一个透明模糊的人影在悲伤地看着我,那人的脸,竟然是我自己。
黑夜降临,一个梦又接着一个梦来了,梦套得就像待在牢笼里的十八层枷锁,没有钥匙,让人无比恐慌彷徨,累得喘息不过。
“累吗?累就不要再跑了,”梦里的黑衣男子很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别难过,在我的地盘,没人敢伤害小虞。”
我想问问他是谁,可我的嘴巴却不受控制地说出另一句话来:“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当然。”男子抱着我,对我承诺。
我的身体不知不觉地开始游离,最后从自己身上分割出来,我惊奇地看着身体的变化,转头发现,另一个自己,居然还在那男子的怀中。
怀里的那个“我”眼里满是泪水:“可是,你为什么还不出现?”
“相信我,我会来的,我一定会来的。“男子说着说着,把另一个“我”抱得很紧。
那个“我”没有再开口说话,望着男子的眼中深情让我震惊,最后一声像是从她心底深处传来:“对不起,阎。天劫,我一定会陪着你,生死相随。”
慢慢的,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离梦里的两人也越来越远,两人的脸也越来越稀薄,直至黑幕盖下来,全然不见。我的意识慢慢被拉回一个与身体相连的黑色漩涡,回归清晰。
耳里泄入悠扬熟悉的琴音,那曲子,是白衣调。紧接着,耳边竟又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对话。
“看到送礼那个人了吗?”一个清冽的声音,是于诃。
另一个声音回答,像极了殁灵的声音:“没有,她好像被送来很久了,我没想到她居然会为一个新来的女人放弃自己的性命,”殁灵疑惑地问,“只不过我想不通,尹千殇为何要把这件事栽赃到我们头上?”
我睁开眼,六神无主地看着帐顶的花纹,心力软软,不想任何事。
“他不是栽赃,是想试探。”于诃继续弹着琴,说,“不然上次也不会冒着风险把赫连旻月从胡岚那儿劫走。”
“试探?”
不知道这俩人有没有察觉到我已经醒了,他们仍然毫不避讳地交谈下去。
“他想用女人找出我的弱点。”
“女人,”殁灵觉得有些好笑,“他难道不知道主上生来就对女人有抵触吗?”
于诃沉默半晌:“我是灵山灵子,注定要与神女结合。”
殁灵有些不忍开口询问:“那如果王妃就是真正的神女……难道您真的要这么委屈自己吗?”
“这是我的宿命,在悯灵碑面前,我没有仇人。”于诃说这话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丝委屈和无奈。
“可是叔母她……”
“殁灵,”于诃说,“你今天的话有点多。”
“属下知错。”殁灵单膝跪在地上,请罚。
于诃把手里的琴丝挑得很慢,往我这边看了一眼,停了琴,转而问了其他:“族里动静如何?”
“殁兰和诛兰昨日来信,暂时无事。”
“嗯,”于诃微应一声,看了看手下的玉琴,琴音再次响起,“你还记得上次绝寂的异常反应吗?”
为什么那把琴的名字也叫绝寂?
殁灵语气带了些许疑惑:“记得。我也有些奇怪,绝寂之前对王妃一直都没有感应,为何上次会突然自鸣起来。”
“我一直都在怀疑母亲的话,但现在我却不得不再对它重新审视了。”
殁灵说:“赫连长女出生在深秋时节,那天霞气金凤呈祥,紫气东来,悯灵碑上的字迹也依稀闪现,王妃已然是族内公认的神女。
“但直到王妃这次中了噬魂蛊前,却一直没有得到绝寂的承认,为何您刚刚在为仇千槿弹奏白衣调的时候绝寂也有微动?难道……”殁灵皱眉,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
“这正是我不解的地方,”于诃语气带了点感伤,停下了指尖的动作,“我感觉到了信鸟的存在,就在艳雀楼里。”
“王妃不是和单相随在公主府吗?”
“恐怕不在。”
“您的意思是……”殁灵立马正身,“属下这就去查。”
一个转身,殁灵跳上了阁楼的天窗,消失不见。
“听了多久了?”于诃不再弹奏白衣调,而是选了另一首舒缓沉送的曲子,室内立马变得祥和宁静起来。
“我不觉得你很在意这个。”我把贴在帐顶的目光横下,看了看端坐的白衣男子。准确来说,我不觉得于诃会把我听到他们交谈这件事情放在眼里。
“我以为你现在不会喜欢听这些东西,”他眉峰眼尾冷峻,永远都给人不了一种亲和力,“你现在不宜耗费心神。”
“你错了,我一直很八卦。”我翻翻身,让自己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逝者如斯,活着的人才是最珍贵的,不是吗?”
琴音婉转高远,像从深深的碧波潭内绕出的冰线,在梁上圈了又圈。座中的男子被桌上的白烟晕染,缓慢地深浅出他的面容棱角。我很好奇,究竟是如何的家世,能培养熏陶出这么一个八尺冷峻男儿。
男儿缓缓开口:“你看上去和昨天不太一样。”
“我和昨天的我一样自私,从来不变。”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本来就是自私的,”他继续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眼都没抬:“我不知道。”
最反感的就是他们这种说教的人,以为撇清当局者的身份就能看透一切,连自己都没活明白,还来教别人怎么做人。
真是可笑。
“你为什么能把想要的都写在脸上?”
我说:“都说金钱是罪恶,都想捞;都说美女是祸水,都想要;都说高处不胜寒,都在爬;都说天堂最美好,都不去。但是人的欲望,还需要什么了不起的理由吗?”
“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他忽然问。
“我记得你不是一个八卦的人。”
“我记得你是一个自私的人,”他按住琴面,音乐戛然而止,接着我感到一束冰冷的目光射在了我的半个后脑勺上:“你的魂魄不稳,抓住心结去控制它,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助你少担一份危险。”
魂魄不稳?是变身的事吗?究竟是移魂异世的原因,还是因为芦花风雪或者噬魂蛊的作用呢?
我闭了眼睛,最后回答到:“不用报仇。”
话语刚落,两人皆是沉默。
我走出阁门,走到来时的那条小路。路边的紫竹依然健壮绰绰,集着叶子上的露珠,在一场夏雨里闪着浑身紫青的光泽。
大雨停下,竹林里叶面的水珠纷纷掉落到地上的水坑,传来空洞幽远的声音。白鹤依然挑剔地理着毛,脚边血色却已不见。
之前地上躺着的那人,似乎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干干净净地,冲刷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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