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河之清

　　小义和李非正的身高体型差不太多，天色昏暗，戴上帽子不仔细看也看不大出来。
　　小义换上衣服以后十分高兴，他还从未穿过这般丝滑妥贴的衣服，穿在身上轻轻柔柔的，也不会磨皮肤。
　　李非正并没有注重这些，一门心思都在赶快换装还能追上婉儿姑娘，不然擅闯后宫，被人知道了可是要挨罚的。
　　“你待会只要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就行，有什么事情都交给宋千江，知道了吗？”李非正简单叮嘱道。
　　小义点了点头，咽了口口水，不好意思地问：“桌子上的东西，奴才可以吃吗？”
　　李非正笑了，轻轻拍了他的头一下，说：“吃吧，多吃一些，这一天也累了吧。”
　　“谢谢主子。“小义高兴地说道。
　　“把那个玉佩给我。”临走李非正还是没有忘记寂清让送给他的玉佩，这个玉佩只要不在他身上他的心里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莫名的慌乱。
　　小义把玉佩解下来递给他，李非正没有再说什么，趁着周围没什么人，匆忙追了出去。
　　幸运的是，婉儿因为心绪不宁，平日里都闷在冷宫，这次好不容易能出来，她就在御花园里停了一会儿，坐了下来，一边荡秋千，一边看着天空沉思。
　　李非正看到她身边还有几个宫女，只好继续装下去，学着小义平时的样子叩首行了个李，道：“奴才参见婉妃娘娘。”
　　婉儿并没有认出他，却也觉察出来不像是宫内的人，于是问道：“你是？”
　　“回婉妃娘娘的话，奴才是刑部侍郎李木昌家的家奴，李大人有话想要奴才代为传达。”李非正简单解释，他耍了个聪明，不过说的没错，小义的确是李家的家奴，只不过不是李木昌的随从罢了，而自己也是李大人。
　　婉儿轻轻皱了皱眉，她对李木昌这个名字很熟悉，自己当时在街上买药，就是因为碰巧见到了李木昌，才会被招入宫中。可是除此之外，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交集。
　　“什么话？”
　　“回娘娘，此地人多眼杂，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李非正轻声问道。
　　婉儿愣了愣，虽然心中满是困惑，还是同意了，冲着下人摆了摆手。
　　等着人都退了下去，李非正才直起身子，这才一小会儿，他就感觉自己的腰有些酸痛，不知道小义一天到晚弯个腰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他简单作了个揖，说道：“在下李非正，特来感谢婉儿姑娘的救命之恩。”
　　婉儿吃了一惊，立马起身，问道：“你是李军师？”
　　“没错，为了方便行事特意和我的小厮换了衣服，还请婉儿姑娘不要见怪。”李非正说道。
　　“怎么会，”婉儿摇了摇头，“我听说宋将军能接连取得胜利，都是依靠李军师出谋划策。”
　　“婉儿姑娘可知道皇上准备将您许配给宋将军？”李非正直接开口问道。
　　婉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闪现出动人的神色。这种变化是不能骗人的，李非正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皇上亲口说的。”李非正回答。
　　婉儿的眨着眼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双手抱拳捂着自己的心脏，仍然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降临到她的身上，这一刻她连期待都不曾有过，只敢偷偷幻想，在梦中实现罢了。她现在只是庆幸，为着能偶尔看到宋千江的来信和礼物苟延残喘，勉强活着，终于等到柳暗花明的这一刻。
　　“宋将军托我来问一问，不知婉儿姑娘是否愿意。”李非正轻声问道。
　　“愿意愿意，”还不等李非正说完，婉儿就立刻回答，“当然是愿意的。”
　　李非正笑了，他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
　　“我有些……”婉儿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发饰，看着李非正问道，“没有人通知过我，我最近是不是气色太差了？”
　　李非正摇了摇头，说道：“很漂亮。”
　　他说的是实话，之前的婉儿姑娘精神不振，无精打采，在花枝招展的嫔妃里是不太显眼。此刻却大不相同，她的眼睛熠熠生辉，仿佛装下了整个夜空最明亮的星星，笑起来眉眼轻弯仿佛吊梢的弦月，朱唇微扬露出洁白的牙齿，她本就长的美艳，此时更是动人。
　　“怎么办？我有些不敢相信，什么时候，皇上什么时候说的，亲口说的吗？是他向皇上请求的还是皇上赏赐的？他呢？他愿意吗？”婉儿还是难以置信，接连问了一长串的问题。
　　李非正很有耐心地一一作答，他看着这样的婉儿，心中着实替宋千江高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婉儿是真心喜欢他的，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婉儿越听越开心，到后来不住地深呼吸压抑自己内心的喜悦，害怕自己高兴得厉害晕了过去。
　　趁着没有人，李非正就开始提到宋千江在军营里是怎样记挂婉儿的，还有宋千江和他诉苦时一些担忧苦闷，全都一股脑地告诉了婉儿，婉儿听了或喜或羞，埋怨道：“我一个女儿家，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他还不懂，真是榆木疙瘩。”
　　“可不，他还说你做的玫瑰花饼很好吃，整天叹气说再也吃不到了，现在好了，婉儿姑娘可以天天给他做了。”李非正笑着说道。
　　婉儿害羞地低下了头，轻“哼”了一声，说：“当日给他做，他还说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吃甜食，结果背地里还偷偷吃过好几次，我没好意思明说罢了。”
　　“偷吃？”李非正没想到宋千江还会有这种时候。
　　“是啊，”婉儿一提起宋千江就有说不完的话，“明明喜欢，还非要装作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他总是这样。”
　　“就是，”李非正赞同道他早就发现了宋千江这个臭毛病，越是在乎的东西越疏远，“我还说过他，这个毛病太让人讨厌了。”
　　婉儿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也不怪他，我想是因为他在乎的东西从来都留不住，他才会这样的吧。即便失去了，也可以装作无所谓。骗别人，也骗自己。”
　　李非正诧异地看着婉儿，他越来越羡慕宋千江了。婉儿虽然比他年幼很多，但是心里十分成熟，对他还那么了解，这样的女子的确是不多。
　　两个人越聊越高兴，婉儿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她曾经怨恨过诸天神佛，不知道自己前世造了怎样的孽，这一世要这般对待她。但是这一刻她所有的怨恨都烟消云散，她感谢上苍，也感谢世间万物。
　　突然，远方响起了嘈杂声，李非正皱起了眉头，这声音他很熟悉，是兵戎相见的声音。
　　“娘娘，娘娘不好了，快走快走！”婉儿的贴身宫女大声喊道，急匆匆跑了过来，拉着婉儿就要走。
　　“怎么了？”婉儿挣脱开了她的手，问道。
　　“宋将军叛乱了，整个宋家军已经直逼宫里了，我们快逃吧。”宫女十分紧张，说话还带着颤音，要不是平日里婉儿对她多加照顾，她早就躲起来了。
　　婉儿愣住了，刚刚的喜悦一瞬间仿佛被闪电击垮，她的大脑有些迟钝，对宫女的话翻来覆去地回想。
　　“宋将军？哪个宋将军？”她轻声问道。
　　“还有哪个宋将军啊？”宫女显然也是着急了，不顾礼仪大声吼道，“宋千江啊！他造反了！”
　　也许是为了呼应她的话，远方的刀剑声越来越近了，将士们破城门的喊声整齐而又响亮，刚刚还是一片平静的宫城，瞬间如同响起了阵阵惊雷，火光照亮了整个夜晚，所有人都大喊大叫着跑来跑去。
　　“不可能。”李非正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刚刚还和宋千江一起贺寿吃饭，宋千江不可能造反。
　　宫女见两个人呆愣着不知所措的样子，索性直接抓住他们的手用力拽离了这里，她也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无论怎么逃也逃不出这深宫红墙，她越跑越无助，心里慌乱得大声哭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平静一些。
　　“嘣！”远处传来炮火的声音，所有人都慌不择路，乱作一团。
　　“救命啊，救命”她越哭声音越大，嗓子渐渐沙哑发不出声音，身体不停地抽搐着。即便是这样，她身边的两个人都听不到她的呼喊。
　　每个人的耳朵里只有千军万马的嘶喊和炸药的爆破声，只要一爆炸，心就会不受控制地剧烈撞击胸口。
　　“不，不行，我要回去。”婉儿奋力挣扎着，她必须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最起码她还要再见到宋千江。
　　李非正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兵临城下的现状是清晰可见的，当务之急必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先把婉儿安顿好，他才可以去找宋千江。
　　他不熟悉皇宫，但也知道乱跑并没有什么益处。他用力抓住婉儿和那个宫女，将她们拖到临近的一个偏僻的宫殿里，角落里有一个废弃的水缸，他用力将两个女孩抱了进去，宫女很配合，婉儿却抵死挣扎，大声叫嚷哭喊着什么，李非正听不清楚，只能大声解释，狠心将婉儿抱了起来，却怎么也无法放进水缸里。
　　婉儿的力气出奇的大，李非正也不知道她一个柔弱的女子是从哪里来的力气能够抵抗住自己一个征战沙场的军人。
　　最终，婉儿还是逃离了他的束缚，迅速跑了出去，李非正赶忙去追，却被冲天的火光晃了一下眼睛，就这一下，婉儿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猜测婉儿也只能去宴席，刚想跑过去，却看到大量禁军涌入宫里，整齐有序地从他眼前经过。他有些错愕，禁军来得有些太快，仿佛早就知道会发生叛乱特意在这里预备着一样。
　　李非正张大了嘴巴，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一不注意，他吸进了许多的尘埃和硝灰，剧烈咳嗽起来，胸口仿佛有火在燃烧一样，越咳嗽就越疼。与此同时他还呛出了许多眼泪，完全止不住，眼睛又酸又胀，什么都看不清楚。
　　无奈之下，他只好躲到一边，用里衣擦了擦眼睛，等他擦完了眼睛，战火声却突然变低了。
　　禁军越来越多，迅速遍布了整个宫殿，李非正匆忙之间逃到了一间寝室，躲到了屏风后面，俯下身子听着外面的动静。
　　“皇上有令，彻底搜查皇宫上下，活捉宋千江和李非正两个逆贼！”门外的禁军大声叫嚷，互相传递着这一命令，一遍又一遍。
　　李非正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从头顶冒了出来，遍布全身。他克制不住的发抖，却不是因为自己身处险境而恐惧。他气愤、怨恨、自责、惭愧、无力，如果他死了可以证明他的清白，让世间的人都知道皇上的计谋，他立刻就会死去，无论是凌迟、骨醉、腰斩还是五马分尸，只要还他和宋千江一个清白，他都毫不犹豫。
　　宋千江，他现在只想找到宋千江，无论是生是死，他们总要在一起才是。可是上天连这个简单的心愿都没有满足他，偏偏在他离开宋千江的时候起了波澜。他不知道宋千江现在怎么样了，平日里最擅长出主意的大脑此刻一片空白。
　　这时，李非正听到了禁军的脚步声，周边的房门一个个被打开，禁军不停地巡查汇报，李非正看了看四周，屋子似乎并没有人住，房屋里并没有什么摆设，连个藏身之处都没有，只要进来很快就能发现他的身影，他听到禁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自觉插翅难逃，心灰意冷，索性瘫倒在地上，任由他们带走。
　　突然，一双强有力的手从他的背后伸了出来，捂住了他的口鼻，与此同时他还闻到了有一股奇异的香味，不等他回头看是谁，眼前就一片漆黑，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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