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神权

　　第五十三章
　　两天前，5月8日下午三点半，在崎岖山路上艰难行走了将近八个小时之后，苍茫青山之间终于一座古村落若隐若现。
　　旅途的劳累瞬间被眼前的美景荡涤一新，於斐烨哼着歌跑下山坡，对着村头水池痛饮几大口山泉，夏巽紧跟其后。
　　正想歇歇脚，几个村民凑上来，好奇的打量这两个外来人。
　　“叔叔啊，跟你打听一个人。”
　　夏巽正准备掏刘小环的照片，只见那人伸出一根棕红色的粗糙手指，用浓重口音说：“十块。”
　　“什么十块？”於克己擦着脸凑过来，“问个问题就要给十块钱？”
　　那人转向於斐烨，指指他的脸，又伸出两根手指头：“二十块。”
　　“嘿！你这通货膨胀够快的！”
　　“用水，二十块。”
　　那人依旧这样重复着。
　　“古三叔干嘛呢？”
　　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走过来，细皮嫩肉，不像是经常做农活的农民。
　　听见这人的声音，古三叔头也不回小跑着离开了。
　　夏巽和於斐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秃顶男人背着手走过来：“我是咱们前古村的村长，古来利。你们两位就是从镇子上来写生的大学生吧？我都听镇长说了。好呀！我们前古村，缺电缺钱缺女人，就是不缺好风景！”
　　紧接着话题一转，指着刚才於斐烨喝水洗脸的水池，笑着说：“这是我们村老祖宗留下来的水池，里头的水都好得很呢，喝一杯，强身健体，喝一瓶，延年益寿。我看小兄弟喝了不少，你看是不是，啊，把水钱先付一下？”
　　“就喝你几口——”“刚才古三叔说，二十。是这意思啊。”夏巽拦住於斐烨，掏出一张五十元递上去，“我们是刘小环的同学，来这里写生，也顺带替她看看她家里人。您看能不能麻烦指个方向？”（5%）
　　古来利把五十元的纸钞对折又对折，放好，指着村里唯一的一条路：“走吧。小环也真是的，出去上学几年了，也不晓得回家看看。倒是你们两个同学心地好哦。和我们小环是朋友啊？哪种朋友啊？哎呀不要说叔叔多事，我们这个小村庄还是很保守的，小环在外面那么久，她奶奶叫她回来结婚都不肯的。是不是在外面有中意的，不好意思说啊？你偷偷说给叔叔听，叔叔帮你做她家人的思想工作。”
　　夏巽讪笑着客套，於斐烨东张西望。
　　前古村建在一个小山坳里，至多不过三十户人家，房屋都差不多，好一点的，灰墙红瓦水泥地面，差一点的，茅草屋顶泥砌矮墙。家家户户都敞开着门，三三两两坐在院子里大门外拿着蒲扇谈天说话。
　　“……是这样子啊，我们村子啊，交通不便，人呢，也不多。你们说的这个刘小环啊，他们刘家原本不是我们村子的。古盼生的儿子呢，去做了刘家的倒插门，可是没过几年呢，他的老岳父又出意外死掉啦。古盼生的儿子媳妇没办法生活，都要去外地打工，两个孩子呢，就交给古盼生养活。她家哦可是穷得响叮当，但是呢，这个运气呀，还是很好滴。前几年镇子上来了个慈善家，说是要资助一个成绩优异的困难学生读高中，哎，就把我们小环选中了。小环虽然不是我们村子唯一一个读高中的，却是第一个女生，读高中的。其实她家人一开始也不同意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奶奶呢，不晓得小环是去镇上读书了，还以为她去镇上打工的，毕竟每个月小环都往家里寄钱嘛。谁知道刘小环读完了高中，又偷偷跑出去读大学啦！可是你们说说，我们这种小村子，原本女娃娃就少，她出去读书，她家人怎么办？她弟弟怎么办？娶老婆是要花大钱的。她家又没有钱，只能拿她去换婚了。可是小环就是不愿意。哎哟，古奶奶每天都发愁哦，天天睡不着觉哦，向村里借了钱买车票去城里找她——哎，就是这边。”
　　“小环的奶奶去外地找小环了？”（10%）
　　“是的呀是的呀，刚走四天。”
　　“哎呀，那我们还来这一趟做什么！”早就心存不满的於斐烨转身就要走，夏巽想了下，拉住於斐烨，对古来利笑道：“那还有谁在家吗？”
　　“没有了没有了。都出去了——哦，对哦。她家人都不在的，你们来看什么呀？直接写生好啦。我跟你们说啊，我们这里真得风景很好的！”
　　说着，古来利指了指路边一处低矮破旧的小院子，拍了拍放钱的口袋，赶紧走了。
　　夏巽按着古来利指的方向走了一小段路，眼看就要出了村子，於斐烨赶紧拽住夏巽的手，不再往前走：“我们可以回去了吧。”
　　“我们来的时候走了八个小时。现在是下午四点半，最快也要凌晨一点多才能到镇子上，太危险。而且我们对周围地形不熟，万一夜间迷路怎么办？还是在这里先过一晚，明天一早再出发。”
　　於斐烨进行了一下思想斗争，最后同意了：“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是小组长。”
　　“和小组长没关系——”
　　“哎呀，我饿了。咱们晚上住哪儿？”
　　“我看，就再和村长商量一下吧。”
　　“他？”
　　“村长虽然观念落后了点，不过还是个讲道理的人。而且只要付钱，他应该不会拒绝。”
　　於斐烨心底有不安，但夏巽一再坚持，两人又走向村长家。

　　关上木门，拉上玻璃后的门帘，於斐烨又围着房间走了一圈，才安心。
　　夏巽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虫眼，一言不发。
　　於斐烨靠着夏巽在狭窄的木板床边坐下来，鞋子一脱，脚上起了一圈水泡：“啊呀，一想到明天又要走山路，我就害怕。对啦！下午我看见村子里有驴车，能不能借一辆？”
　　“一口水二十块，问路三十块。吃饭加借宿一人五百块。你自己算算看驴车多少钱。”
　　听夏巽这样一说，於斐烨也泄气了，仰面躺在床上，手还在身下摸索：“这床真是梆硬！都不舍得多铺几床毯子吗？”
　　“好了，别抱怨了。村长能把他儿子的卧室让给我们，已经很好了。”
　　“他儿子早死了，这屋子多少年没人住了。更何况，这是付过钱的！”
　　想到这里，於斐烨理翻身下床：“反正是付过钱的！我去找找有没有多余的被子铺着。不然真得睡不着！”
　　“你注意点，别翻乱了。”
　　夏巽翻了个身，打算闭眼休息。
　　一阵翻动声，衣柜里掉出来个什么东西。
　　於斐烨定睛一看，是张照片。一个龇牙咧嘴笑出口水的胖男人抱着一个目光呆滞的年轻女孩，和村长一家坐在院子里，身后是红艳艳的囍字。
　　“夏巽！你猜我发现什么了？结婚照！”
　　於斐烨小跑着来到夏巽身旁。
　　“你看你看！村长儿子是个傻子，媳妇倒是漂亮啊！会不会是村花啊？”
　　夏巽本对这个不感兴趣，奈何於斐烨兴致勃勃，夏巽烦不胜烦，转头扫了一眼照片。
　　只一眼，夏巽整个人触电一样弹起来，一把抢过照片坐起来仔细看。
　　“怎么了这是？一见钟情了？别想啦，那是人家儿媳妇，就算儿子死了——”
　　“这个人。”夏巽翻出手机，找出照片，面无血色递给於斐烨，“是我当年失踪的高中学妹。”（35%）
　　“砰！”
　　窗外有什么东西掉了，於斐烨跳下床三两步打开门，门外，什么动静都没有。
　　见於斐烨关上门，古来利才从水缸后面钻出来，面色煞白往自己卧室走。

　　5月9号凌晨一点，就在於斐烨意外发现照片后不到两个小时，整个前古村的村民都手持手电筒进了山。
　　两个小时前，听到外面动静的於斐烨虽然关门，但他留了个心眼，躲在门后偷偷看外面的动静。
　　然后，就看到古来利从水缸后现身。
　　必须赶快离开！
　　两人当机立断反锁屋门收拾东西，带上照片从屋子后窗户翻出去，按照白天的记忆往来路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夏巽忽然拽住於斐烨：“我们得回去。”
　　“你疯了？村长都听见了！回去找死啊？”
　　“那是凤梨……失踪了十二年的凤梨……我得回去找她，把她救回来——我们得把她救回来！”
　　“夏大哥！咱们先自救好不好？等咱们安全了，拿着照片——这是证据，去找警察，一起来救人。你现在回去就是送死！”
　　於斐烨的话让夏巽犹豫了一瞬间，但紧接着，他发疯了一样得往村子跑。
　　“哎你这人——等会儿！别瞎跑！迷路了！”
　　这么大喊大叫，聋子才听不到他们的方位。
　　果然，村长带着几个人直接冲他俩跑过来。
　　於斐烨赶紧拽着夏巽往一边躲。
　　夏巽上气不接下气：“她是我心里一道坎。是我们所有人心里一道坎。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
　　“你先闭嘴！”於斐烨捂住夏巽的嘴把他往树后拖，一面警惕着追来的村长，一面借着月光观察周围。
　　刚才一通乱跑，此时已经完全迷失了方位，於斐烨心想，夏巽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强行带他离开反而坏事。暂时找个地方躲一晚，等天亮再说。
　　正想着，隐约看见前面有个山洞，於斐烨心道天不亡我，连拖带拽将夏巽弄进山洞，见他还挣扎着想跑出去，於斐烨握紧拳头。
　　“对不住了。”
　　“砰！”
　　夏巽彻底消停了。
　　於斐烨把他藏在洞里深处，用衣服盖住，自己跑到洞外查探。
　　满山都是星星点点的亮光，而且越来越近。
　　看样子对方迟早会发现这个山洞。
　　於斐烨抓耳挠腮往洞里看：“夏巽啊夏巽！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平时你也不是这样的人啊！怎么这种关键时刻却掉链子了！”
　　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小瓶。瓶子里装着白色粉末，於斐烨倒在手心里一小撮，均匀撒在地面上，用打火机点燃。
　　粉末立刻燃起绿色火焰，瞬间封住了洞口。
　　透过火焰，於斐烨看到若隐若现的人影越来越近。
　　“不对啊，我记得这儿有个山洞的。”
　　“许是天黑了看错了吧。”
　　两个村民手持手电筒一通照射，可在他们看来，眼前除了一堆乱石头，什么都没有。
　　而绿色火焰背后，於斐烨就站在他们十公分开外，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一声不敢出。
　　“不对！我打小在这儿玩，洞里还有我爹留的肉干！这儿绝对有个山洞！”
　　说着，其中一人就要上前，伸出的手臂几乎要碰到火焰，於斐烨屏住呼吸，准备对方打破幻觉的瞬间就冲出去——
　　一阵狂风刮过。
　　风接触到火焰的瞬间，火焰灭了。
　　於斐烨的头皮炸开了。
　　跑？
　　往哪边跑？
　　坐以待毙？
　　整个村子都非善类，怎么能落到他们手里！
　　就在他进退两难浑身肌肉蜷缩到快痉挛的前一秒，看清了眼前的两人。
　　是两个穿着黑袍的小女孩。
　　於斐烨紧绷的心稍微放下了，呆若木鸡的状态虽然还没有解除，但对方只是两个小女孩，一对二还是有希望的。
　　可是刚才在洞口说话的明明是男人啊。
　　怎么回事——
　　“人类就是呆瓜。站在面前都看不到我们。”
　　小女孩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於斐烨一愣，劲儿也松懈了，整个人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个小女孩嘲笑道：“真是个胆小鬼呢！加贺，你何必救他？反正我们的任务也就只是找到他们。是死是活吕先生可没有说。”
　　加贺一句话都没有说，而是凑近於斐烨，弓着身子盯着他看了几秒。
　　於斐烨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这是什么人？不像村民。吕先生？莫非是指吕笑难？死神？完蛋了！火焰有没有看见？万一被她们发现我和龙爷的身份——
　　一面想着，一面还要假装自己被吓傻，根本没看到对方。
　　“他不应死。”加贺直起身，视线还是停留在於斐烨身上，双手拽着自己的衣袖，“这个村子里的人，才该死——”
　　“好啦好啦！吕先生也说了让我们去调查前古村的事。这样吧，调查的事你来，我跟着这个人直到确定夏巽还活着。然后再去找你。”
　　加贺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闭上了眼睛。
　　又是一阵风吹过。比刚才的狂风柔和许多。
　　加贺睁开双眼：“宝玲，必须保证他们两人安全返回贺城市——吕先生这样说。”
　　宝玲噘着嘴摊开双手：“我们是杀人的，什么时候开始保护人类了——啊，晓得了晓得了！还是按照计划，分头行动。我保护，你调查。”
　　加贺这时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那，动手的事也要交给我。”
　　“先调查出结果吧。”
　　面对这样甜美的笑容，宝玲却不寒而栗。
　　加贺笑眯眯的哼着歌走向村子，宝玲回头想跟住於斐烨，却见那个人正手脚并用向洞里爬行。
　　“哎呀，胆小鬼！”
　　於斐烨身子一抖，继续向前爬。

　　得知有死神暗中保护，於斐烨彻底放心了。到洞口看了一圈，找些树枝石头掩藏起洞口，这才回来，靠着夏巽一觉睡到天亮。梦中他抱着软乎乎热腾腾的棉花糖张大口咬下去——
　　哎哟！
　　於斐烨睁开眼睛，眼前哪有棉花糖？只有石块。
　　石块下有夏巽留的字条。
　　“我去村中找人。你别动。”
　　这个人！不要命了！
　　於斐烨爬起来，浑身骨头几乎散了架，一步步艰难向洞外移动。
　　看时间，不过清晨五点多。
　　突然他想起，死神呢？说好的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呢？难不成也跟着夏巽一起走了？当前看来，确实是夏巽的情况更危险——既然危险何必呢？现在全村的人都知道夏巽是村长儿媳妇的同学，而那个年轻新娘又是被拐卖到这里的。夏巽这么横冲直撞，恐怕同学没救出来，倒把自己搭上了！
　　还好有死神，而且听语气，应该是特死科的死神。
　　不过，昨天那两个村民到底哪里去了？於斐烨还是没有头绪，难道死神把他们带走了？可是前一秒还在洞口说话，下一秒就没动静速度也太快了。难不成是被风吹走的？怎么可能。
　　於斐烨走到了洞口，又是一阵后怕：也不知道夏巽是什么时候走的。如果死神走后有村民找来这里，洞里只有他毫无防备呼呼大睡……想到这里，於斐烨决定还是先赶快离开山区，到镇子上再做打算。
　　但是刚走没两步，就感觉周围有动静。
　　山洞里还有人？还是昨天的死神？
　　於斐烨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往洞口挪动，每走一步，骨头就像是要错位，痛得他龇牙咧嘴——在石头堆里睡了一天，全身酸痛。
　　“哎呀算了！是谁！出来！”
　　於斐烨也管不了许多，大声喊出来。
　　如果是死神，就假装自己是给自己壮胆。如果是村民……
　　於斐烨的手按在口袋外侧，做好了准备。
　　“别……”
　　听声音就在几米开外的洞口边。
　　“求求你放我走……”
　　声音细若游丝，非常虚弱，是个女人。
　　於斐烨连忙寻声走去，却见一个衣不裹体披着麻袋的女人就躲在洞口的乱石堆后面，身上满是血印子，枯黄的长发凌乱不堪，蜡黄的脸上泪痕与血痕交织，唯有眼睛还是闪亮的。
　　於斐烨下意识想到了照片上村长的儿媳妇。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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