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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州风波
玲华曾说过,许州的水晶瓜远近闻名,且是上至王宫贵胄下至平民百姓皆能吃上的良心水果。为了证实此瓜果是否真是廉价普及,我指挥叶璟绕路来了许州。
许州毗邻叶璟的封地太霞一脉,近得连东面的山尖尖都瞧得一清二楚。我心一沉,深谙叶威年老谋深算,竟将叶璟这大眼线活活安插到岳西崖眼面前。一举两得自然没得说,麻烦加剧、危险加剧却也是个实实在在的问题。
当然,倘若岳玲华嫁给叶璟,便没有叶威年此番周章,亦没有叶息叶璟一近一远的考量。可惜啊可惜,此刻将这联姻的小算盘放到台面儿上来看,着实似个荒唐笑话。毕竟,胸怀大馍的玲华与叶息早就干柴烈火急不可耐的把孩子生了。
想到叶息岳玲华,我抻了指头粗粗算了一算,以我们在天上耽搁的那些时间来算,他们大约早不在许州。按照叶息临行那夜的说法,当了爹的他正吃好的喝好的,躺在永太州郡某个湖畔凉亭处,过着富庶悠闲的好日子罢!
进了许州城,永无便借尿遁走,说是五日后在王都与我们汇合。
嘁!闪得到挺快!天晓得永无这副衣服架起的空壳子哪来的尿遁。说不准,人家掂量再三觉着替我顶九道业火委实亏了些,就算与我曾是旧识交情匪浅,也不至于冲动用脆弱的神识替人承那天怒。
我暗叹一声,倒也没放在心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九道业火,唔,本仙女还是受得住的。
“薄脆子哦!香酥的薄脆子哦!”
一阵油酥酥的香味儿勾着鼻子,我寻味儿望去。只见身边点心摊大婶儿卖力吆喝,一把烟酒嗓将这糙老娘们儿膀大腰圆的身子描摹得绘声绘色。这烟火之气市井之态,确是我爱的那一口!
我真是饿了,望着摊儿上刚从油锅捞出的、带着芝麻香的脆饼垂涎三尺。正在这节骨眼儿,却陡然想起身上的金叶子已经还给了赵有钱,悔不当初啊!
“想吃几个?”叶璟问道,还颇为善解人意的掂着手中钱袋子得意地笑着。
有钱便是大爷。
我捏着喉咙娇笑一声:“五个。”
叶璟还没说什么,那炸饼子的老娘儿们却粗声粗气地笑开了:“老娘的薄脆子个顶个儿的大,瞧丫头身量佐不过一顿个把两个的量,一口气要五个,莫不是在老娘眼皮子底下诓这俊郎君的吧!”
我气闷,不就几个破烂油饼子么!本仙女至于拿这小吃食去讹人叶璟么?再说了,他堂堂草世王图世子,就是蹭他的又怎么啦!我不服气地冲那老娘儿瞪了瞪眼,一手一个油饼子咔嚓咔嚓嚼了起来。
老娘儿们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神递向付钱的冤大头叶璟。
叶璟见我吃得欢,亦是满面笑容道:“无妨,老板娘算算多少钱便给包起来吧。”
老娘儿们“哦”了一声,麻溜的把剩下三个饼子包好递给叶璟,道:“小郎君拿好,十金。”
叶璟提溜钱袋的手僵在半空,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什、什么?十金?”
这是卖的金油饼还是银油饼呐!算下来两金一个的饼子,真真吓得我久久不敢咽下。
老娘儿们眉毛一挑:“怎么?瞧着小郎君气宇轩昂一身贵气,竟是连个饼子钱也付不起?”又补上一句:“想在那小丫头面前逞威风又不带钱出门,原是想当个白面书生倒贴,穷酸不知羞。”
叶璟许是生气了,唇抿成一线,埋头瞧起了钱袋。末了,抬头眼色直逼老娘儿们:“这袋子里有七金,且买你三个饼。许州我不算熟,但如若我一会儿去了驿站,查出这般哄抬物价只是欺压外乡人……你这薄脆子倒也不必再下油锅,直接擀成薄面皮烘干了当做你日后的冥钱吧!”
我嘴角抖了一抖,倒吸一口凉气。这叶璟,斗起狠来也是挺要命的!
果然,那糙老娘儿们一听冥钱二字,便如锅里的热油遇见面团子噼里啪啦炸了起来。只见她嚎了两句听不明白的方言,操起擀面杖就向我抡来。
没错!就是我!
还真就纳了闷儿了,嘴欠斗狠的明明是叶璟,为何挨揍的会是吃饼的我?莫非是那娘儿们吃柿子挑软的捏?那我倒是要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硬柿子!
当她那裹着油面团子的擀面杖离我脸颊只差一寸时,我腰间那柄黑斧便轻松挥出将那擀面杖削成两截。咔嚓一声,清脆得犹如我将将咬下去的薄脆子的酥皮。
伴着两截木棍子咣咣落地,老娘儿们便开始嗷嗷假哭,扯着叶璟胳膊不松手。
叶璟甩开她不成,就连轻摆衣袖都成了这傻老娘儿们口中的“非礼”、“打女人”。
我扶额,瞧她那五大三粗的模样,若不是叶璟有些功夫术法傍身,只怕是打她不过的。
渐渐地,市集凑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自动的围成个圈,将我们圈在里面。
舆论啊,总是偏向熟悉之人的。
大家左邻右舍你一言我一语,不过十句,我与叶璟变成了恶霸下山欺男霸女的衣冠禽兽。
这老娘儿们更甚,几个油饼子几块金贝币已然不是此次冲突的起因。真正的起因倒成了我与叶璟想吃霸王饼,遭到拒绝后故意朝她油锅里吐唾沫,羞辱她一介孤苦无依的小贩。
为了佐证谎话的真实性,老娘儿们当众撸开袖子、抻开领子,露出几颗芝麻绿豆大的烫伤,硬说是我们给她玉体添新伤。其中声泪俱下,动作一气呵成,从自己早死的丈夫说到夭折的孩子,不容人半分起疑。
我拜服,这位大姐委实是个人才啊!
叶璟被她拽得没办法,无奈道:“你想如何?”
老娘儿们止住了干嚎,眼珠转了一转:“老娘身上的烫伤需得看大夫,你们赔钱便是了!”
叶璟四处瞧了一瞧,对围观的百姓抱拳道:“敢问最近的钱庄在何处?”
百姓面面相觑,目光投向人群外看了半天热闹的玄衣男子。
叶璟眯眼望着那男人,迟疑片刻,问道:“你是……云陵?”
玄衣男子沉默片刻,方从马上下来,眸中古水无澜:“云陵见过世子。”
百姓哗然,那紧攥着叶璟衣摆的泼皮娘儿们愣了,喃喃念着:“世、世子……怎得了,怎得了,竟有眼无珠辱了世子。”
我觉着奇怪。
一来,许州是岳家堡地界并非划为叶威年麾下,草世王图的世子即便再尊贵,在许州也仅仅为客,百姓的反应也太过了;再者,云陵出现在许州不奇怪,一两年未见,一时反应不过来也不奇怪,反而是见到叶璟不跪不行礼才怪。所谓君臣之礼,还需时时刻刻记挂在心的,否则,落个大不敬的罪名委实不划算;最后,一块薄脆子卖到两金实在霸道,方才藏了瞧热闹的心未多留意,可百姓似乎并未在争执中为这虚高的物价争辩,莫非……
果然,从容的云陵拨开人群走了过来,手一抬,十金落地。
刚才跋扈嚣张的婆娘此刻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云陵道:“拿了钱安分做生意,再困苦,也不可讹人钱财。君上的钱粮望日便能运来许州,到时,该是个什么价便恢复到什么价,知道了吗?”
“是是是,奴家谨遵大将军之命。”说罢,捡着十金急急收了摊子。
云陵这才对叶璟抱了抱拳:“属下来得有些晚了,让世子和星尘姑娘受了惊吓。”
叶璟道:“无妨,许是我离开太久,身为世子的职责全数丢给阿父。就连许州岳家堡需得钱粮接济之事都要倚靠息儿,是叶璟失职。”
云陵又沉默了,眼中酝酿着什么。
王族之事向来层层套环环,叶璟肯定也感觉到什么,探问道:“是否出了什么事?云陵将军但说无妨。”
云陵跪下:“大战在即,请世子回王都一看。”
叶璟心中一颤,瞧云陵模样像是有大事发生,莫不是多年神勇的阿父吃了败仗?
“有何战事?”
云陵跪地不起,只是重复着:“君上病危,请世子回王都一看。”
到底是大战在即还是君上病危?这个云陵说话怎地颠三倒四,我暗忖,此翻回来定是生了大变故。而面前的云陵,不知包藏着怎样的祸心。
可父子情深,一向偏爱叶璟的叶威年有难,即便云陵话中多玄机,即便叶璟也能感知王都莫测前景堪忧,也是无论如何都要回宫一探的。
我握住叶璟的手,轻声道:“天帝也未能全知万事,更何况你我。你尽管做你想做的,有本仙女殿后,不会有什么问题。”
叶璟眼中终是带了丝笑意,紧了紧我的手:“好。”
跳上祥云之际,我俯首撞见云陵身侧护卫交谈时的唇语。
“江山易主,世子不知能否承受。”
我小心瞥了一眼叶璟,未把这不确定的揣测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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