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风流

　　语棠一边猜测对方找了二人去有什么意图，又担心是京城有人埋伏设下陷阱，于是一路上打听对方主人，询问得知乃是本地望族乔氏，祖上一门曾经出现过三名京官。到如今已经弃仕从商，家境颇为殷实。
　　随着仆从行拐进了两道巷子，荫荫百年丹桂树下，看到了一间大宅子正门。
　　两边石板门框有石雕相饰，底座石扁鼓上有石狮，进得门内过高高的影壁，入眼是厅堂高挂的金字匾额和楹联，厅堂构架两端雕刻精致的富贵牡丹、卷草等多种图案。此宅院主人之富贵由此可见。
　　堂前立着一精神矍铄的老者，玄色锦袍，富态长须，大抵就是仆从口中说的乔老爷，此刻已经起身拱手，连道此番叨扰二位，乃是有事相求，遂引了二人分宾主坐下。
　　“鄙人姓乔，承蒙乡邻看得起都叫一声乔老爷，我看二位眼生得很，恐怕不是本地之人，又兼妙手回春，莫不是是新近来此地？”乔老爷问出了这句话，下面的仆从已经将茶点送了上了，显然是早就备好了的。
　　“乔老爷眼光不错，我们兄妹确实不是本地人，只是走返亲戚，经由此地，不知道乔老爷引我们到此所为何事。”语棠颇为戒备地看了他一眼，开门见山地问。
　　“二位放心，乔某并无恶意。不知公子小姐贵姓？”乔老爷微笑着不答反问。
　　“我姓---”语棠心想对方不知道底细，正要随便编一个名字而沉吟不决，岂料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尹倾然已经果断地插嘴进来，笑得泰然自若：“在下姓尹，名玉。”
　　姓尹，鸣玉？语棠暗暗翻了个白眼，你还能再高调一点么？
　　语棠张口结舌地看着他扯了个怪异地笑脸，她本来想说我姓唐，然而听到尹倾然抢先开口，到嘴边的话顿时一噎，眼见到乔老爷不解乃至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只好咬了咬唇，瞪着尹倾然不情不愿地说：“我也姓尹，名棠。”
　　话一说完就看到尹倾然得逞的一笑，然后继续温雅地问：“不知乔老爷遣人带我们来此，可是有何指教？”
　　乔老爷有些黯然地一叹气，“乔某请二位来府上做客，全然是为了小女的病！”说着又是长长一叹，细细说起她女儿的事情来。
　　据乔老爷说，这乔家幼女是府上二小姐，虽是庶出却因为出落的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颇得喜爱，三个月前不知道说怎么回事突然得了一种怪病，说到这里乔老爷目光隐晦，当然未必就全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宣扬才是。说是变得郁郁寡欢，柳眉凄蹙几无言语，饮食日少，最近还开始说起了胡话，不知道延请了多少名医有说体虚，有说魇症，反正也不得解其法，眼见就要香消玉殒郁郁而终了，乔老爷一筹莫展。
　　乔家实在无法了，什么方法都试过了，还是不见好转，适才有家奴上街买菜，因为看见尹家兄妹给人治病，将济世堂百年老字号医不好的病也给看好了，当下也不敢耽误立即前来报告给乔老爷，乔老爷当机立断将二人请来。
　　直待乔家老爷絮絮叨叨地交代完了，二人也就顺理成章地提出要去看看令千金的病，身后几名下人簇拥着三人出了花厅，信步拐进了抄手长廊，隔着漏窗远远瞧见一个金粉色的宽厚身影环佩叮当地飞快地迈着步子往这边来，堪堪出了拱门就到了眼前。
　　语棠被对方身上几件金光闪闪的金饰晃花了眼，下一秒对方已经扑到她跟前来，纤纤玉指捏着帕子抿唇笑，一脸娇羞地说：“你果然没有骗我，你们这么快就上门来寻我了！”
　　语棠刚要说你不是认错了人吧，可定睛一看，居然是酒楼上那个圆脸姑娘！
　　这也能遇上，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她心虚冲对方一笑，然后快速扫了尹倾然一眼，却见一脸似笑非笑，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几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语棠还没来得及想对策，乔老爷就看着对面轻轻咳了一声，面色微怒，但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小萱 ，不得胡闹，这是我特意请来给你妹妹瞧病的尹公子和尹小姐。”
　　说着又转头对语棠二人解释：“这是老夫的长女乔萱 ，平常娇惯得很，唐突二位了。”
　　尹倾然只好微笑着行礼：“原来是大小姐！”他原本就生得十分好看，这微微一笑光风霁月，直令日月无光，也引得对面的乔家的萱小姐惊艳得呆若木鸡。就是这个当儿，他又道：“舍妹随我行走多日不曾歇息，不如请大小姐替我招呼舍妹，就不必随我去给二小姐看病了。”
　　乔老爷顺势点点头，“小萱，你带尹小姐下去休息也好。”
　　乔萱喜上眉梢地答应了是，冲着乔老爷眨了眨眼，转头娇羞地对尹轻然一笑，一双眼睛像弯弯月亮，拉着语棠身姿摇曳地当先进了雕刻着玉棠富贵垂花门。
　　乔家园子非常大，内院比之外院更加精致奢华。
　　想到尹倾然那得意的眼神，语棠心中暗暗嗤之以鼻，这有什么为难的，人家瞧上的是尹倾然，她问什么自己答什么就好了，要麻烦也该是尹倾然麻烦，与她有什么相干的。想到这里她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很自然地要求自己此刻风尘仆仆，需要先行沐浴更衣。
　　语棠泡在浴汤里洗浴的同时，乔萱已经殷勤地让人去衣橱子里取了一身雪白色的交领齐胸襦裙 ，浅紫色的狐狸毛滚边锦缎披风，道是新做出来原本打算等中秋送给她那病秧子妹妹的，这还不曾出手，便送给语棠做见面礼好了。语棠假意客套了几句便收下了，笑眯眯地嘴里应承着定会让我哥哥去挑一件更加漂亮的还给萱小姐。
　　乔萱一听这样天大的好事，欢喜得差点合不拢嘴。又赶紧打听问尹家哥哥家住咱何处，打算在梅山县住上多久，喜欢吃什么样的吃食，看什么样的书，听什么样的戏……
　　语棠认真听着脸色按着自己的喜好一一回答了，脸色却越来越黑，暗暗叹气，自己这个便宜大哥，果真是个祸水！

　　直到这样的一身衣裙上身，语棠方觉得天宸到今为止已经愈发冷了起来。
　　雪白色的襦裙很飘逸出尘，紫红色的锦缎华贵典雅，洗尽尘埃后芙蓉面，细柳眉，秋水为神玉为骨，身形纤细高挑配上这样的衣裙，说不出的风华高妙，华贵端庄。
　　乔萱怔怔地看着语棠目光带着满满的羡慕与惊愕，口中不无酸意地说：“你这样一穿，可比我家那个病秧子好看几百倍了！这哪里还像什么普通人家的小姐，这样的贵气比我见过的昭阳府的郡主还端庄，简直就像九重殿里出来的公主呢。”顿了顿又道：“也难怪，你哥哥生得那样好看，你又能岂差到哪里去呢？”
　　语棠不料她会这么说起来，心道真是要命，可别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遂笑着道：“还别说，你这衣服真是我见过的里面做得最精致的，怕是我大哥也会觉得很喜欢呢！”
　　果然她一说尹倾然，对方的注意力立马被引走了，乔萱笑着主动开口提出带着她四处走走看看，语棠含笑点头，顺便问起了关于二小姐生病的事情。
　　“你说那个病秧子啊！”乔萱不以为意地道，“那是我家里姨娘的女儿，从小就积弱多病，前几个月，因着我爹不许她和一个穷书生往来，谁知道她竟然这样烈性，一气之下差点没背过气去，生生绝食了三日没死。我以前倒是没看出来她竟有这样的出息。”
　　她言语之间颇有对那同父异母妹妹的不屑，在说到绝食的时候，神色里又多了一丝赞赏在里面。
　　话说到这样的奉上，语棠哪还有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遂接着道：“想必是郁结于心，你放心，我大哥精通针灸之术，他的医术久负盛名，必定会医好二小姐的。”
　　眼前少女虽然性情有些火爆，却算得上性情耿直，语棠对她有些好感，二人一边逛园子一边讨论起来时兴的衣服首饰，平江的花鸟锦缎等等。乔家大宅占地很广，处处有歇息的凉亭与回廊，丹桂小径带着清香四溢，语棠这才发觉不知不觉离开繁成昊京很久了，世事沧海桑田，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明日晚上就是团圆节了，到那时夜市华灯如昼，大家都会去江边看烟火，小棠你和你大哥会我一起去吗？”乔萱有些期待地问。
　　“啊！”语棠被她这一问顿时回过神来，不过不及认真去想想便下意识道：“你该是想叫上我哥哥一起去才是，我去了岂不是多事？”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自己居然鬼使神差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出来，想要收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心中暗暗懊恼，乔萱却并未看出来她的懊恼，反而欢喜地说：“原来你知道我怎么想啊！那，你可会成全我？”
　　背着她语棠十分不悦地翻了个白眼，有些内伤地道：“自然，只要我大哥愿意，我当然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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