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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不聪明
几个月来的疲惫和忐忑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抚慰。
父母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许多。
然而,接下来的谈话,迅速将这份喜悦冲淡,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现实压力。
林老师拿出一份详细的费用清单,语速平稳地介绍:“艺星的集训从七月初开始,到明年三月初艺考结束,为期八个月。费用包含:基础学费、名师小课费、剧目编排费、钢琴伴奏费、场地设施使用费、住宿费、餐饮费、统一服装道具费、参加各大院校校考及省统考的报名费、带队老师差旅费……”
随着林老师一项项报出,阮绵绵的心也跟着一点点下沉。
她偷偷瞥了一眼父母,她知道,这个数字,几乎是父母一年的工资总和,甚至还要多。
“林老师,”阮父清了清嗓子,“这个费用我们了解了。为了孩子的前途,我们会想办法。”
“爸,妈!”阮绵绵忍不住开口,“太贵了,要不我们再看看……”
她心疼父母,不愿意看到他们为了自己如此为难。
阮母立刻打断她“钱的事不用你操心。”
她转向林老师,笑容里带着恳切,“林老师,费用我们没问题。我们就希望绵绵能在您这里好好学,争取考上理想的学校。”
林老师看着这对朴实却为女儿倾尽所有的父母,严肃的表情柔和了几分:“费用是明码标价,中心也需要运营。但你们放心,既然收了,我们就会对得起这份投入。艺星的目标,就是送学生进最好的舞蹈学院。”
她顿了顿,看向阮绵绵,“那么,阮绵绵同学,你的目标院校是?”
“北湾舞蹈学院。”
“北舞?”林老师挑了挑眉,显然有些意外,“我听你父母之前提过,你原本的意向是南海市的滨海舞蹈学院?怎么改了?”
她直视着阮绵绵的眼睛,目光带着审视,“北湾舞蹈学院,那是全国舞蹈教育的最高学府,竞争激烈程度是滨海的好几倍。尤其是芭蕾专业,每年面向全国也就招那么十几二十个,千里挑一都不止。你确定?”
“嗯。”阮绵绵迎上林老师的目光,“老师,我知道北舞很难。但我想试试!我不怕吃苦,也不怕竞争!滨海也很好,但北湾舞蹈学院,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她说得斩钉截铁。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梦想里,还掺杂着另一个隐秘的关于一座城市的向往。
林老师静静地看了她几秒,似乎想从她眼中分辨出是一时冲动还是真正的决心。
最终,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赞许的笑意:“好!有这份志气,很好。记住你今天的话。进了艺星,就没有轻松二字。北舞,不是光靠志气就能考上的,要用你的汗水和泪水,甚至血水去拼。”
离开艺星时,天色已近黄昏。
手续基本敲定,预付款也交了。
坐在回家的车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阮绵绵的心沉甸甸的,既有对未来的憧憬,更有对父母的深深愧疚。
她悄悄握住母亲放在腿上的手,冰凉的手指传递着她的不安。
“妈,对不起……让你们花这么多钱……”
阮母反手紧紧握住女儿的手,温暖而有力:“绵绵,爸妈的钱,不就是给你花的?只要你朝着自己的梦想努力,比什么都强。别有压力,啊?”
阮父也从后视镜里投来一个宽慰的眼神。
回到家,晚饭后,阮绵绵开始默默地收拾去集训需要带的行李。
舞蹈服、练功鞋、护膝、绷带、护肤品、文化课复习资料……一件件物品被仔细叠放进行李箱。
看着逐渐被填满的箱子,一种离别的愁绪和对未来的茫然悄然弥漫心头。
当她整理到书桌抽屉时,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包装素雅的磨砂小盒子。
指尖摩挲着盒子冰凉的表面,阮绵绵的心猛地一揪。
今天……好像是肖怀宇的十八岁生日?她竟然忙得差点忘了!阿姨之前好像提过,肖家要给他办个成人礼宴会……
在他成年的这个重要夜晚,她不想缺席,哪怕只是匆匆说一句生日快乐,哪怕只是看一眼他穿着正装的样子,哪怕……只是把这份迟到的祝福送到。
“爸,妈!”阮绵绵猛地起身声音带着一丝急切,“我突然想起舞蹈社那边还有点东西没拿,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她找了个借口,不等父母细问,就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家门。
夏天的夜晚,阮绵绵一路小跑,心跳得飞快。
她直奔肖怀宇家。
熟悉的道路,熟悉的大门。
按响门铃,开门的不是肖怀宇,而是肖家的保姆张阿姨。
“哎呀,是绵绵啊!”张阿姨看到阮绵绵,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快进来快进来!”
“张阿姨好,”阮绵绵喘着气,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红,“我来找怀宇,他在家吗?”
“怀宇啊?”张阿姨脸上的笑容变成了遗憾,“他不在家呢。今天是少爷十八岁生日,肖先生肖太太在帝豪酒店给他办了个挺大的生日宴,好多客人呢!估计得挺晚才能回来。”
她看着阮绵绵了然地问:“你是来给怀宇过生日的吧?要不进来等他?或者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
“不用不用!”阮绵绵连忙摆手,心里有些失落,又带着一丝隐秘的庆幸。
还好他不在,不然自己这副急匆匆跑来的样子,多傻。
“我……我没什么急事。”她犹豫了一下,看着张阿姨热情的脸,鼓起勇气问:“阿姨,我能去他房间等他一会儿吗?要是他太晚不回来,我就走。”
“行啊!当然行!”张阿姨爽快地答应,她对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很熟悉,“你直接上去吧,他房间门没锁。要不要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阿姨,谢谢您!”阮绵绵连忙道谢,换上拖鞋,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
推开肖怀宇房间的门,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一如既往的整洁,甚至有些过于简洁。
只有窗台上那盆小小的、叶片肥厚的绿萝,给这略显冷硬的房间增添了一抹生机。
阮绵绵轻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然后,她环顾了一下这个她来过无数次、却又仿佛很久没仔细看过的房间。
目光落在书桌一角,那里整齐地码放着一叠厚厚的物理竞赛习题册和笔记。
她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看。
里
面是肖怀宇熟悉的字迹,刚劲有力,条理清晰,复杂的公式和模型被他梳理得如同精密的图纸。
她看不懂那些深奥的符号,却能感受到字里行间那份属于他的专注和严谨。
笔记的空白处,偶尔会有一些简洁的标注,或者一个微小的问号。
她走到床边坐下。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书签夹在中间,露出书页的一角。
她拿起来,看到书签竟然是她很久以前随手画的一张卡通涂鸦,被他小心地塑封了起来。涂鸦上,一个火柴人女孩正叉着腰,对着一个表情酷酷的火柴人男孩说着什么,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笨蛋肖怀宇!”。
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那些一起上学放学的日子,那些他默默替她解决麻烦的瞬间,那些她对着他撒娇耍赖而他一脸无奈却纵容的画面……还有那个寒假夜晚,路灯下他沉默离去的背影……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床边的地毯上,将脸埋进臂弯里。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和她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声。奔波一天的疲惫、面对高昂费用的压力、对未来的迷茫、以及此刻对他强烈的思念。
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如同沉重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别墅的灯火也一盏盏熄灭。
楼下隐约传来张阿姨收拾厨房的声音,随后也归于寂静。
阮绵绵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
她靠着床边,意识有些模糊。
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了楼下大门开启的声音,然后是轻微的脚步声上楼。
门把转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门被推开一道缝,然后更大了一些。
肖怀宇斜斜地靠在门框上,身形有些晃。
他身上那件白衬衫,扣子解开了最上面两颗,领带松垮垮地挂着,一端垂在胸前,一端软软地搭在肩上。
客厅的光从他身后漫过来,给他周身镀了层毛茸茸的边,却让他的脸陷在更深的昏暗里,只有眼睛,因为酒意,漾着一种阮绵绵从未见过的、水蒙蒙的光。
他看着她,目光没什么焦距,好像要努力确认什么。
然后,他嘴角慢慢弯起来,那笑容不像平时,带着点孩子气的、不加掩饰的迷糊。
房间里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他,但今夜,似乎多了一缕极其细微的清甜。
然后,他看见了坐在床旁的阮绵绵。
暖黄的台灯光晕笼罩着她,她穿着简单的白色棉布连衣裙,头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颈侧。
肖怀宇的心跳在胸腔里猛地撞了一下,随即沉入醉意氤氲的笃定里。
果然,是梦。
他无声地走近,直到影子覆盖了她面前的书页。
阮绵绵倏然抬头:“肖怀宇?你回来了。”声音清润。
下一秒,她小巧的鼻翼轻轻翕动,眉头蹙起:“你……”
她站起身凑近了些嗅了嗅,“你喝酒了?”
“一点点,红的,很甜。”
“你坐着,我去给你倒水。”她想要起身,却被肖怀宇轻轻拉住手腕。
“别走,”他眼神迷蒙地看着她,“我每次梦到你,你总是很快就消失。”
阮绵绵的心猛地一紧。
她在肖怀宇身边坐下,近距离看着他被酒精染红的脸颊和格外明亮的眼睛。
这是她认识了十八年的男孩,从幼儿园手牵手排队,到小学分享同一包零食,再到初中一起熬夜复习,现在他们已经高三了。
“肖怀宇,你知道我是谁吗?”她轻声问。
“当然知道,”他笑了,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得意,“你是我的绵绵。”
他说“我的”时,阮绵绵感到自己的脸颊发烫。
“肖怀宇,我有话想问你。”阮绵绵鼓起勇气。
“嗯?”他侧过头。
“你...”阮绵绵深吸一口气,“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问题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万一他说有但不是她呢?万一他说明天酒醒什么都不记得呢?
肖怀宇愣了几秒,然后慢慢笑开。
“有啊,”他轻声说,“我一直喜欢一个女孩,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喜欢了。”
阮绵绵咬了下嘴唇。
“她啊,特别聪明,但有时候又笨得可爱。”肖怀宇继续说,“她喜欢吃草莓蛋糕但讨厌上面的草莓,所以每次都会偷偷把草莓给我,但她一直不知道我也一点都不喜欢草莓。”
“她紧张的时候会咬下嘴唇。”肖怀宇直视她的眼睛,“她就在我面前。”
巨大的震撼和排山倒海的心动让她浑身都在轻微颤抖。
“绵绵,”他再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撒娇的软糯,“今天……是我生日。”
肖怀宇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描摹,从额头到鼻尖,再到紧张抿起的唇。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墨色翻涌,清晰地映着慌乱的小小的她。
“我……”肖怀宇的声音更低哑了,带着从未有过的、近乎恳求的意味,“我成年了,绵绵。”
他顿了顿,积攒着勇气,目光灼灼,“可以……要个礼物吗?”
“什么?”
阮绵绵感受到了他目光的变化和周身骤然升高的侵略性气息,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躲开,还是迎上去?一种陌生的期待和巨大的羞涩在她心中激烈交战。
就在阮绵绵以为他要吻下来,闭上眼睛时,肖怀宇却猛地闭了闭眼,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吻她。
他拉着她的手,没有走向别处,而是脚步有些虚浮地、摇摇晃晃地坐到了床边。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汹涌的情欲褪去。
“过来。”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却又像在恳求。
阮绵绵像被蛊惑一般,被他轻轻一拉,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站在了他的双腿之间。
肖怀宇伸出双臂,坚定地、却又无比轻柔地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脸颊深深地、深深地埋进了她柔软温热的腰腹间。
这是一个依赖的、寻求慰藉的姿势。
他在她身上依赖地蹭了蹭,鼻尖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令他心安的气息。
“就这样……”他闷闷的声音从她怀里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浓浓的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绵绵……”
阮绵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撒娇意味的亲昵举动彻底击中了。
巨大的心疼和汹涌的爱意淹没了她。
她犹豫着,颤抖着,终于缓缓抬起手轻轻地生涩地落在了他柔软的黑发上。
指尖穿过发丝,带着安抚的意味,笨拙地、一下下地抚摸着道:“肖怀宇你其实也没聪明到哪里去,连我喜欢你都看不出。”
感受到她轻柔的抚摸,肖怀宇环在她腰上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他埋在她怀里的头更深了,紧绷的身体线条,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窗外的蝉鸣似乎也远去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一种无言的、巨大而温暖的情感,在这个夏夜静谧的房间里,在这个带着醉意和克制的拥抱里,无声地流淌、蔓延,将两颗年轻而悸动的心,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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