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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夜兰城,王子殿内。
虽是白昼,殿门却紧紧闭着,李泾与一名医士远远路过时瞥了一眼,便被几位带着长剑的侍卫训斥:“看什么看?”
李泾笑了笑,与医士对视一眼,快步退了开去。
“阙医士,自从涂渊王子将唱月公主带回夜兰,便日日这般将自己关在殿中,也未派人替公主把脉诊治过……”
被李泾称为阙医士的人,打量了其一眼,又看看四周,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别说了,你毕竟是中原来的,还是少说话为妙。这次公主被俘,王子好不容易将其带回,却又赔上了巫抵,正是心情不爽之时,若是你当面撞上不快,怕是要拿你开刀啊!”
李泾笑眯着眼对阙医士道了声谢。
王子殿内。
门窗都被闭紧,虽是白昼,却只得点燃烛灯,呼衍涂渊绘着图,呼衍唱月则在提笔写信,二人肃穆着脸,殿内静得头发丝落地上都听得见。
“哥哥,外头可巡查过了?不会有人闯进来吧。”呼衍唱月头也不抬,边写信边问。
“无碍,父王方用完午膳,正是困乏的时候。明日他就要带兵从北岳山南下,我们得快些将图纸绘好,在今日之前送给裴司午。”呼衍涂渊绘完最后一笔,站在呼衍唱月身旁,待她写完,便将其一同折好,塞进信封内,又交与呼衍唱月。
“你万事小心。”呼衍涂渊嘱咐,“城中都在说,你自被俘又被救回,精神一直不好,这才频频来我殿中,又不肯传医就诊……”
呼衍唱月连日以来,这些话术早就听得太多,直接打断道:“是是是,我得装得再萎靡不振些,谁走近都斥责过去,方圆几百里不准近人,这样才能安安心心将信送出去不是?”
呼衍涂渊斜了斜嘴,笑道:“别贫。”
呼衍唱月将信收入怀中,开殿门前还不忘深呼吸一道,整了整面色,这才推开门,对守在门口的、呼衍涂渊安排的侍卫斥了句:“滚开,别挡路。”
这群侍卫这段时日以来,早就习惯了唱月公主阴晴不定的脾性,只当她是在中原之时受了惊,这才愈发暴躁、不近人情起来。
她撇开众人,独自一人穿过长长的廊道,又绕过几处屋殿,至东南角、一处荒废的庭院。
这处杂草生的深,又荒废无人打理,刚靠近,便能听见脚底窸窸窣窣的虫鸣,都要较别处吵闹些。
而这嘈杂的虫鸣,正好掩盖了呼衍唱月略带慌乱的脚步声。
她边注意着四周,边行至一砖墙前,弯腰,揭下一块砖,将怀中的信塞进去,又将砖块放回,转头打量一番,见没人注意到此处,这才起身呼了口气。
这些时日,他们靠着此方法,已经向陆令仪二人送去了不少消息。
呼衍唱月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从院子中离去,准备回自己殿中之时,忽从身后闻见一陌生嗓音:
“小生方才在院子中拾得一物,应是唱月公主的,特地前来送还。”
呼衍唱月一惊,猛地回过头去,却见那清清朗朗站在那处的,竟是李泾。
她与李泾并不相熟,只是姑且知道此人,更未说上几句,呼衍唱月目光很快便看到他手上那封展开的信封,兄长绘的图透过薄薄的纸张,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李泾朗声诵读:“令仪,你们那边可还安好……”
呼衍唱月手法不是盖的,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李泾,她几乎是一瞬便夺回信纸,又将人捂住口、摁倒在地。
“我看你是想死了。”呼衍唱月刚要抽出匕首,便见李泾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
“敢大声嚷嚷的话,便要让你试试我这把刀快不快了。”呼衍唱月边说,边给李泾露出一条透气的缝。
李泾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波澜不惊,说话时轻轻柔柔,额间却渗出冷汗:“唱月公主,既然你我都是同一边的,不如帮我一个忙如何?”
“谁与你同一边?”呼衍唱月嗤笑。
李泾并无任何怨声载道,依旧匍匐着身子,被摁在地上说话时,总有一种气息不足的样子,讲话时带着轻微的颤抖:“我也是被逼无奈这才落到了你们夜兰手里,既然你与陆令仪能联系上,不如送我回去可好?”
还未等呼衍唱月拒绝,李泾又开口了:“我知晓巫抵在研制解药,但他一人之力恐难以胜任,若是有我相助……”
“我为何信你?”呼衍唱月道。
“你将我带去见令仪,若她不信我,你一刀砍了我便是。”李泾笑的清澈,若不去看他浑身难忍的颤抖,光从这张脸上,谁能看得出是在讨论性命相关之事?
呼衍唱月犹疑了。
这几日,每当她问起中蛊将士一事,陆令仪那边给出的回答总是不尽如人意。
而她这几日夜不能寐,纸上的冷静刻板的描述总与那日在胭脂女家所见联系起来,每每想起那般情形,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会骤然惊醒,汗湿了满背。
“你怎知巫抵一事?”呼衍唱月今日所写信件之中,只提及了明日北岳山一事。
“如果我说这几日实在无趣,光靠你们往来信件打发时间呢?”李泾像是在闲聊家常,语调轻松,却是双腿都打起抖来,极为不协调极了,“若是我早想向你父王揭举你,何必等至今日?这不是一直寻不到机会同你说话……这下你可信我了?”
呼衍唱月心有所动,但如此大事她不敢一人做主,只道:“你可敢同我去见我兄长?”
“自然。”
呼衍唱月简短几句话,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向呼衍涂渊说了清楚。
殿内依旧再无旁人,李泾被呼衍唱月压进来时,门外侍卫只当是此人惹了公主殿下的不快,又因对呼衍涂渊忠心耿耿,并未多想。
“兄长,唱月觉得可以一试,若令仪不信这中原人,唱月杀了他便是。”
“可是你白白要出去一趟,平添许多危险。”呼衍涂渊有些不愿,望着李泾的眼神,冷漠得像是在打量一个蝼蚁。
“哥哥。”呼衍唱月唤他,“唱月想一试。”
呼衍涂渊实在拗不过,最终松了口:“明日,等明日父王突袭结束,我便再写上一封信,与他二人商讨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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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令仪收到信时,已在边关待了近一个月了。
巫抵虽尽心尽力,但人力实在有限,陆令仪见其夜夜钻在厨房里,不得不忧心,若是巫抵倒下,这该如何是好。
而关于李泾的能力,她确是信的。
虽说关于夜兰蛊虫,李泾知晓的定没有巫抵多,但单论医术,李泾并不会比巫抵差。
中原地大物博,皇宫内又是聚集了天下名医坐镇,李泾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若是有李泾相助……”
陆令仪话没说完,就见裴司午面色阴沉地在烛火上烧掉信纸:“不行,我不信他。”
“裴司午。”陆令仪将裴司午手上沾染的、信纸烧掉的灰掸去,又将他的手握紧了,“裴司午,你信我一次,按这信上所说,若李泾真有叛心,早早便会向夜兰国主说传信一事。况且之前在太医院之时,我便怀疑过他像柴陵一般被下了蛊虫。”
“令仪,你冷静些。”裴司午反手握住陆令仪手,轻轻摩挲,“你只是有些焦急了,相信我,给巫抵一些时日,他定能——”
“等不及了。”陆令仪轻轻摇头,“将士们等不及了。”
裴司午的声音弱了下来,他又何尝不知?
巫抵的药刚开始能管上六七日、而后三五天便要用,现在不过一个月过去,这些将士们已需日日服用,方不会腹痛难忍了。
“你有几成把握?”裴司午问。
“七成。”
“好。”裴司午似下定了决心,“那便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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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一辆从南至北的泔水车自夜兰国驶出,至北岳山腰一户养猪户才停。
屠夫从车上拉下两桶泔水进了院门,将马车栓在了门口那棵大榕树下,这才将院门关了。
“没事吧?”屠夫匆匆打开其中一桶泔水桶,里面赫然装的便是李泾。
“不碍。”李泾摇摇头,“多谢兄台。”
屠夫挥挥手,示意他不必言谢:“趁着天还没黑,你快沿着山路下山吧,这里晚上可有野猪,危险的很。”
李泾没再多磨蹭,从怀里掏出一枚随身携带的玉佩,放在桌上,不管身后屠夫如何唤他,头也不回地便走了。
沿着山路下山,要寻到军营虽不容易,但有呼衍唱月给他画的地图在手,李泾很快便寻到,遥遥便望见陆令仪同裴司午一道,在远处风中等他。
李泾快步上前,心中有太多想说却不能说的话堵在心口,但每次的欲言又止都化为一阵阵心悸。
“好久不见,令仪。”他走到陆令仪面前,此番出逃,他费了几乎全部心力,在见到心心念念这人的一刻,浑身的刺疼如堤坝决堤,洪水上涌,他几乎要被腹中的蛊虫吞吃干净,只好狠狠一咬牙,堪堪维持清醒。
陆令仪见状,几乎是一瞬间便从怀中掏出备好的药丸,又从裴司午怀中抽走盛满水的革囊,将巫抵配制的药丸给李泾喂下。
李泾下唇被自己咬出了血,此时顺着水流下一道长长的、不太鲜明的印子。
他颤抖的身子在服了药后渐渐平息,额上的细汗却还在往下滴。
裴司午见状,这才不得不信李泾确是被蛊虫所控了。
“李泾。”裴司午依旧没给他好脸色,“虽说你被蛊虫所控,但所作所为我依旧没法原谅,你可接受?”
陆令仪看了裴司午一眼,再看向李泾时带了些担忧。
李泾朝陆令仪笑笑,他不愿她困扰,点点头,虚弱的胳膊顺势搭上裴司午的肩:“接受,我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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